自从因为悔婚的事得罪了李队长之后,钟梨就知道自己以后在生产队的生活不会太轻松。
大队里有一排树有所妨碍,大队干部们将树砍了又弄来机器锯断,随即将没用的树枝堆在那里等人处理。
当李队长把这项任务派给钟梨时,钟梨默不作声接过柴刀就出发。
几分钟后钟梨来到那偏僻的地方,看着那小山堆一样的树枝,不由得叹了口气,李队长让她把这些树枝都给砍了,长长的树枝砍成一截一截地才好摆放留着烧柴用。
坐在树墩子上,钟梨撩起袖子开始砍柴。砍柴刀很锋利,钟梨一刀下去就能将有些粗壮的树枝给砍开。
三四刀下去,树枝嘎擦一声断裂,然后被钟梨整整齐齐地堆在农具上。这个农具很简单,由两片竹子交叉组成,是用来抬东西的。
“钟知青,这么多柴你砍得动吗?我帮你吧。”几个男人路过,其中一个年轻汉子上前去想帮钟梨分担分担。
钟梨柔嫩白皙的手将额头上碍事的遮住眼睛视线的几缕头发给撩了撩,头也没抬地笑了笑,“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没关系,这种事不辛苦的,我自己能做。”
那个想帮忙的年轻汉子有些尴尬,嘿嘿笑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离开,同行的几个中年汉子纷纷笑话他自作多情。
要说脸蛋儿,整个公社漂亮的女同志也不少,比如隔壁村的陈婉婉就很漂亮。钟梨虽然也是个美人儿,可那张脸蛋儿并没还有达到艳压别人的程度,可是追她的男人是最多的,因为她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整个公社各个生产队,就属她最臭美,就算是干活也总是穿着漂亮衣服,从来不像公社其他人一样穿着灰扑扑的。
神奇的是,就算是砍柴,此时钟梨身上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也没有被弄脏,整个人神采飞扬干劲十足,很是吸引人。
路过的男同志看到钟梨总会心中感慨这样的城里人大概是要回城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的,他们这种乡下汉子肯定是高攀不上了。
过了两个小时张寒特意绕路路过,厚着脸皮上前道:“你蠢啊,多撒撒娇让那些男人帮你干活呗。”
钟梨擦擦汗继续干活,还是像以前那样装聋作哑不搭理张寒。她实在是搞不懂张寒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来到自己面前装作无事人一样聊天说话,实在是佩服,佩服这种男人的厚脸皮。
张寒留下一个甜美多汁的柚子离开,干了这么久的活还没喝上一口水的钟梨咽了咽口水,十分渴望地看着那个柚子。
生产队这种柚子都是优等地里种出来的,甘甜多汁,纯天然,和几十年后那些打农药泡化学药品的柚子完全不一样。
就在钟梨忍不住诱惑想伸手去拿柚子的时候,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钟梨恢复理智缩回了手,算了,不能吃,她不想吃张寒给的任何东西。
听着脚步声抬起头,钟梨闻到了腥气,捂着鼻子质问来人,“你提一桶死鱼干什么,臭死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愁眉苦脸的段浔,一大队二大队本来就是挨着的,他今天一上午就在钟梨背后的鱼塘里捡死鱼,只是钟梨干活太认真,并没有发现段浔。
“鱼塘又死鱼了,”段浔把一桶死鱼重重摔在地上,“队长说要扣我工分。”
段浔家庭成分不好,大队里最难搞的活总会交给他。以前种田的时候优等地就轮不到他,给他个三等地就是大恩大德了,甚至有时候三等地也种不上,会把那些出不了多少粮食的最劣等的地让段浔来种,做最累的活工分又少,这是段浔往年的常态。
可是今年不同,段浔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向大队申请把那块出不了什么粮食的地给挖了,挖了后弄成鱼塘在里面养鱼,他当初向所有人保证过这块地养鱼肯定比种田划算,如果里面的鱼再这么死下去,大队里要亏本了,到时候段浔可没好果子吃。
“问公社的技术员了吗?”
“问了,给我弄了点药,可是还是死,每天这么几十条鱼死下去,我活不下去了,”段浔心痛,痛心自己的工分,也痛心这些鱼,“要我说公社那些技术员都是些半吊子,废物。”
段浔怨天尤人,顺便把地上没人吃的柚子给拿了过来。
“你别吃,这是张寒给的。”钟梨厌恶张寒这个人,自然也不想吃他送的东西。
段浔瞥了钟梨一眼,默不作声地从钟梨手中抽过砍柴刀,一刀劈在柚子上将其分成两半。
掰开柚子皮,段浔垂头丧气地就着死鱼的腥气吃着柚子肉。他心情不好,就想吃东西。
钟梨无奈,从段浔脚下拿过砍柴刀继续砍着树枝。
这么多树枝没有个两三天是砍不完的,钟梨也不着急了,一边砍柴一边问,“你学字学得怎么样了?昨天布置的二十个汉字十个词语十个成语的任务完成了吗?”
“没,”段浔轻飘飘还带着些怨气的声音传过来,“死这么多鱼,小爷我年底饭都没得吃了,还学个屁。”
“.......为了让你脱离文盲行列我可谓是费劲了心思,你就这么报答我的?”钟梨恨铁不成钢,“我干完活了就检查你昨天的作业,要是不及格的话明天作业量加倍。”
“不学了,饭都吃不上了,学字有个屁用。我现在认识的字比文盲班的人都要多,已经是最强了。”段浔埋头苦干吃着柚子,打死不想学了。
“你那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短中取长,你这文化水平连何飞羽都不如,好歹何飞羽还会算数。我警告你,你要是连续三天不完成我布置的作业,以后就别让我教你了。”钟梨不想打击这人的自信心,可现在段浔明显骄傲了。
在最近识字比赛中虽然段浔没有获得奖品,可众人都知道他的进步是最大的。也是在那个识字比赛中,对比文盲班的那些人,段浔知道了自己有多聪明。
于是,从那比赛以后,段浔开始骄傲自满,对待钟梨的学习计划表都颇有些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钟梨一说起何飞羽,段浔更加不服气,傲气道:“不用你教,我现在认识拼音会读拼音,能自学成才,不用你教了。”
“........你?自学成才?”钟梨都要被他气笑了,“当初是你厚着脸皮求我让我抽时间教你识字,现在倒是敢这么硬气地和我说话。”
“本少爷翅膀硬了,用不着你了,”段浔将吃完的柚子皮往身后一扔,站了起来,“我这叫做过河拆桥,你奈我何?”
“哟哟哟,不错不错,看来我确实教得不错,你还会说‘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了,你知道这个成语什么意思吗?”钟梨冷着脸讽刺道。她这段时间尽心尽力教导段浔这个文盲,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老师了,如今自己这个老师不被尊重且段浔这个徒弟半途而废不学好,钟梨要被气死了。
“这有什么难的,过河拆桥就是忘恩负义呗,我不光知道它的意思,我还能默写出来。”段浔从钟梨脚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默写。
写完后段浔潇洒地将手中的树枝一扔,骄傲地冷哼一声提着一桶死鱼离开。
看着地面上段浔默写出来的‘过河折轿’四个错字,钟梨咬着唇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了了,对着段浔骄傲的背影大骂道:“你个文盲!!!”
就这种水平还要自学成才?就这种态度还想自学成才?他要是能成才,钟梨要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与此同时,生产二队的陈婉婉家正请了打井队的工人们来打井。
“水井谁出的钱?”看热闹的乡亲们问道。
陈婉婉换了身半新的衣裳,给打井的工人烧水喝,稍微带了些炫耀的心思道:“这个钱当然要张寒出,他自己愿意给我打井我也没办法。”
自从那次张寒舍命救她,俩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即使宁大队长再不愿意,陈婉婉也坚决要和张寒好。
张寒本来就爱陈婉婉爱得不行,因此也不顾城里父母的反对向陈婉婉求婚了。
张寒不想着回城了,现在只想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结婚生子。婚宴就在陈婉婉家,结婚前张寒自己出资准备给陈婉婉家打口井作为聘礼。除此之外,其他的三大件一样不少。
所以这打井的工钱和伙食费,自然都是张寒自己出。
这些打井队的工人已经够辛苦了,大冷天的穿着棉袄抬着重重的机器在那钻井,一个个身上的棉袄都弄脏了。这是个辛苦活,累得很。陈婉婉让看热闹的邻居们帮忙监工,自己去厨房帮工人们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明明村里就有水井,还专门在自己家里再弄一个,这是钱多烧得慌?”
“弄一个也方便,以后喝水做菜洗澡都不用去排队打水。”
“事儿多。”
“人家张寒家有钱,愿意给陈婉婉花。”
“可我听说张寒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说是结婚的时候也不会过来。”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和公婆没关系,反正张寒对陈婉婉好就行了。”
........
乡亲们议论纷纷,在厨房里做菜的陈婉婉只当做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爱的是张寒这个人,至于公婆什么的,她不在乎。
给打井的工人们做完一碗糖糍粑,陈婉婉累得捶了捶自己的肩,虽然累,但是她很开心。
提着桶死鱼到处送的段浔来到了陈婉婉家,“婉婉,这桶死鱼队长让我分了,你要不要?”
“要,给我两条,我正愁没好菜招待这些打井队的工人,”陈婉婉笑道:“对了段浔哥,我结婚那天你来给我当账先生。”
“我?”段浔先是一愣,下一秒则是不好意思地笑,“你真的觉得我能行?”
“你当然能行,”陈婉婉的笑容明艳动人,“账先生要亲人才能担当,你就是我的亲人。”
陈婉婉没啥亲戚,小婴儿时期就被段浔爸妈当干女儿对待,后来陈婉婉爸妈和段浔爸妈都早早去世了,陈婉婉便和段浔相依为命,以往陈婉婉都是跟着段浔去段家那些亲戚家过年过节,俩人青梅竹马关系是极好的。
如今陈婉婉让段浔在结婚办酒席的时候当账先生,是信任段浔的表现。
“我就是怕丢脸,”段浔轻咳一声有些没信心,“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段浔哥,那天识字比赛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那些人嫉妒你不让你得奖,可是大队长都说你现在认识的字超过五百个了,严格来说不算是文盲了,你肯定能行的,相信自己好吗?”陈婉婉鼓励道。
对啊,段浔心想自己其实不算是文盲了,大队长说过的,只要识字超过五百个就不算是文盲了。
哈哈哈哈,段浔自信心爆棚,拍着陈婉婉的肩膀笑道:“我刚才那是谦虚,我当然知道我的文化水平还是挺不错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办酒席的账先生是替主人家写礼金的,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累死累活砍柴的钟梨得知段浔要当账先生了,笑得肚子都疼了。孽徒要出师当账先生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