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庭之上,寂静,几无声响。
燕疏半边意识沉浸在系统之中,半边意识抽空出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回四周。
因着姿势限制,她依稀只能见着有一位身着嬷嬷衣裳的女人,跟在另一人身后疾步快行离开了宁寿宫中,不知是去了何处。
她觉得那人隐约之中有些许的熟悉之感,抽出脑子思量了半晌,也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就在这时,太极殿之中又是出来了一位老嬷嬷。
不同之处在于,她肃穆着面色直冲着燕疏的方向走来,未曾朝着其他方向上,多瞧上一眼。
燕疏也清楚这下马威该是到此为止,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般站着,着实是有些废人!
换个真真身娇体弱的娇.小姐,站在太阳底下这般时辰,又得规规矩矩的站好。不说去了半条命,也大差不离了。
不过她却未曾松懈下来,只下马威就已是如此凶险。
谁知道后头,又会有什么事儿在等着她?
等那老嬷嬷到了燕疏面前之后,用着怪异的腔调说道:“方才太后还未起身,劳烦常在您在此等候许久,还请常在不要见怪。”
燕疏露出乖巧的笑靥,应和道:“臣妾原是来早了,扰了太后清净,哪里会见怪!”
老嬷嬷的表情缓和了一瞬,眼神不明地瞧了燕疏一眼。
燕疏察觉到她的打量,顺势害羞地垂下头,做出一副娇羞状。
“还请常在同老身一道叩见太后!”
说完,老嬷嬷便转身朝着太极殿走去,半点没有跟她再说什么的意思。
燕疏也就跟在她身后,缓步上前。事前她也是推测过那太后和自己可能产生交集的各处,最终才从中挑拣出一点,许是有可能的地方。
记忆之中那小姑娘,惶惶入宫之后,便一直龟缩于一角。
不过她那将将入宫之时,却也未曾如后来那般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偶然一回迷了路的时候,身边的小宫女们也不知跑哪儿懈怠去了。叫她一人走到一处破败的宫殿和花园里头,她想原路返回之时,却听见了远处的哀嚎声。
那声音似乎是被堵在嘴里,一声又一声,凄厉无比。
初入宫中,尚未见识过残忍之景的原主被吓昏在了原地。不过还留存着一丝意识,听着人走到她的身边,似乎是抚摸了一把她的面颊,叹了一口气,叫人给她送回宫里头去。
果真她醒过来之后,便回了自己那宫殿里头。
自此之后,她将自己之前所见着的事儿,都埋藏在记忆深处,不再对人提及,更不敢出门,活生生将自己困在屋里头。
所以……
原主记忆之中的那位存在,会和太后有关吗?
燕疏不知。
她进了太极殿后,依旧低垂着眉眼,没四处打量周围景象。紧紧地跟着老嬷嬷身后,七拐八拐地进了侧殿里头的一间小屋子里。
燕疏瞥见一位身上穿着华贵服饰的女人歪靠在榻上,眉眼惺忪地看着她,就知道这人就是传说中的皇太后了。
她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才按着标准行了礼。
太后仔细地瞧了燕疏两眼,从榻上起身,笑着说道:“真是个好姑娘,来,到我这儿来坐。”
燕疏本以为会好些时候不叫起,毕竟之前还叫了自己在外头站了那么久的时间,现在又端出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
任她再是傻白甜,也不会毫不介怀。
不过眼下她走到了榻边,坐上了老嬷嬷端上来的绣墩。
“来说说,方才你方才在惊讶什么?”皇太后牵起燕疏的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燕疏知道自己方才的举措,被人给瞧的清清楚楚,一瞬间便羞红了脸,慌张地看了一眼太后,见她没生气,才低下头来细声细气地说:
“臣妾本以为太后都已经是太后了,年纪定然很大。可今日一见才知晓,太后瞧着竟然如此年轻,哪里有半丝衰老的模样?”
皇太后被她这样一说,逗乐了起来。
伸手就点着她的额头,对老嬷嬷说:“你瞧她这小.嘴儿甜的,可比你会说话多了!”
老嬷嬷紧绷着的眉眼也松了下来,笑着看向太后说:“老奴是比不了她们小姑娘家家的,年轻漂亮还嘴甜。您这般喜欢她,倒叫老奴醋的不行!”
燕疏也凑趣儿说:“哪里的话,臣妾不过是个逗乐的,哪儿能同您相比!”
皇太后没斥责她妄自菲薄,反而眉眼之中多了一丝的满意。倒叫燕疏松了一口气,她还真不想跟皇太后对上,哪怕是人家瞧她不顺眼,也不想叫撕破脸皮。
这般情形,大家平安和乐。
你好,我也好。
谈笑间,将之前的下马威和燕疏并不知情的其他,轻描淡写带过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哪怕注定燕疏在将来,为了自己的任务,会同太皇太后对上,成为她决不允许出现的那种独宠之人。
她现在也不过是人家能一手直接按死的蝼蚁,仅此而已。
今日之事,必定是太皇太后借着太后的手教训自己,她只管知情知趣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事儿发生。
燕疏看的很是清楚,所以陪着太后随意地拉扯些家长里短。说这宫里头的装饰,她们身上穿着的那布料,甚至是最近又见到什么花花草草的。
亏得她在现代那时候,去疗养院和养老院里头,当过不少时间的志愿者。
是那种不做事,不干活。
只陪在老人家身边,各种谈天说地叙大山的志愿者。
现在来了这太后身边,燕疏倒是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意思。她心里也有些难受,明明太后这般年轻却这般死气沉沉。
瞧她不过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当的很,在现代还能称的上是熟.妇。
这会儿聊起来,却觉得同那些七八十岁,孤身一人呆在养老院之中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而随着燕疏那嘴儿不停叭叭的时候,老嬷嬷看着太后时而惊讶,时而欢喜的模样,心里也柔软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的嗓子都说干了。
太后对她的态度,也越发亲昵了起来。甚至还问了燕疏的名字,温煦地称她做“小疏”。
燕疏对这个称呼礼貌地笑了笑,一副为之荣幸的模样。
在她见着太后累了,极有眼色道:“今日臣妾来叨扰已久,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若是太后您不嫌弃的话,日后妾身可要经常来您这儿搅扰!”
太后对着燕疏挑眉,笑着说:“能来陪我老人家,本就是浪费了你这么个小姑娘的功夫,哪儿又会嫌弃!”
燕疏见着自己今日总算是要从这“魔窟”之中挣脱,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些。
就听见那太后又问道:“对了,方才一直没问你。你这一口的蒙语,又是从哪儿学的?”
蒙语?
燕疏呆愣了一瞬,回忆起从那位老嬷嬷和自己见面之后,说的一字一句。
再回忆起自己进了这太极殿之后,见着太后所说的一字一句,并非汉语,而是蒙语。
……
甚至这汉语,也同百年后的汉语不同,自己又是怎么听得懂,并且说出口的呢?
只要这般一想,燕疏便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她并没有空暇去思量其中缘由,或是询问系统。太后就坐在她面前,眼含微笑的望着自己,期待她给予一个满意的答复。
若是她不能合理的解释自己这样一位汉女,怎样这般熟练运用蒙语的话,对于这些疑心重重的掌权者而言,左不过一句消除威胁的叮嘱罢了!
太后瞧着她不吭声,又是追问了一句:“怎么不吭声?你这蒙语,却有几分意思。是从哪里找的师傅教授,许是我还听说过呢!”
燕疏横放于两腿之上的双手冰凉,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那和蔼可亲的太后似乎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关注自己的破绽。
——只等最后一击,利落地咬断她的脖颈。
再守在一旁看着她的生命消逝,看着她虚弱无力的姿态,看着她苦苦哀求却求而不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