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很难受,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不想动,冻僵的脚每一次落地都像裂开般疼痛。渐渐地,痛觉不那么明显了,有热气从身体中蒸腾着散出,冻粘在身上衣服也松动起来。
跑步带来的喘息在寂静的冬夜中异常明显,一口一口的白雾从口鼻中溢出,晕染蔓延,然后遇见另一个人的。
裴慕微微侧过头,棠棠就在他身边奔跑着。少女的脸颊很红,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热气好像透过空气传了过来,将他满身的冰碴都烤化了。
前方就是院门,棠棠快跑两步,一脚踹开,大喊道:“来人!快生炭!”
无人应答。
棠棠跑进院里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回应。
“别喊了...人..都出去过节了。”裴慕在她身后停下,靠着大门盖喘道。
“出去过节了?两个都是?还可以这样?”
棠棠觉着匪夷所思,古代宫女太监还可以把主子撂下自己跑出去过节啊。
裴慕没说话,在别人那不可以,在他这就可以,两个小太监甚至不需要他的同意,知会一声就走了。
他直起腰来越过棠棠打开房门,自顾自走了进去。
“哎,继续动起来不能停,停下一会又冷了!”棠棠在后面叫道。
没人就没人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棠棠找到炭盆,又四处找生火工具,最后在一个铁盆里找到一对像打火石一样的东西。
她穿到古代后一直在将军府做米虫,从来没亲自动手生过火,动手打了两下火石没打着还差点把自己头发燎着。
狼狈中生出几分懊恼,棠棠嘟囔着嘴继续和火石作斗争,一只修长的手斜插过来,从她手里把火石拿走,然后轻轻松松生了火。
裴慕熟稔地拿起火钳在炭盆里拨了拨,不一会周围温度就上升了。
棠棠:....
没想到她也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一天。
裴慕生好火后也没说话,蹲在炭盆前一言不发地烤了会火,然后把斗篷解下来还给了棠棠。
棠棠接过斗篷,暗暗打量着裴慕的神色,心想怎么着这回仇恨值也下去点了吧。
裴慕在棠棠的注视下掀开薄薄的眼皮,沉默地看着她,然后吐出两个字:
“出去。”
棠棠:??!
这就赶人走了?
饶是知道病娇对原主仇深似海,棠棠也有些生气:你知道从乾阳宫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有多累吗?!
棠棠沉着脸,压抑着想讽刺他几句的冲动站起身来向外面走,许是她身上的气压太过低沉,经过裴慕时他忽然也站起来了。
“你...”裴慕看了棠棠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半响才生硬地说道:“我要换衣服,你等会再进来...”
啊!对啊!这猪脑袋,人家肯定要先把湿衣服换了啊!
原来不是要赶她啊。棠棠嘴角翘起来,说道:“那你换好叫我。”
裴慕看见棠棠的笑容,不知为何脸色又差了起来,他像是有些后悔,犹豫了一会又说道:“要不你先走——”
棠棠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手脚麻利地关上门去外面等着了。
裴慕:....
刚刚裴慕的表现给极大地鼓舞了棠棠,屡次碰壁后终于有了回报,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棠棠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在院子里飘飘然地边散步边等,忽然想起裴慕刚刚在席间好像根本没吃东西。
又是掉冰水又是大冷天被人忽视自己走回来,还在饿肚子,在这种悲惨的境遇下,如果她能捧上一碗热腾腾的粥,那他还不得感动死!
棠棠此时充满了干劲儿,撸起袖子就往厨房走。
然而鼓足的干劲儿一到厨房就瘪了。米缸还剩半碗都不到的米,灶火台上散落着零星的几片菜叶,除此外啥啥都没有,棠棠甚至怀疑是不是小太监把米菜搜刮一空带回家过年去了。
棠棠对着那点米发愁,这做出来的恐怕不是粥了,米汤还差不多。
算了,聊胜于无吧,有总比没有强。
她翻出来一个小炉子,找来两个打火石学着裴慕的样子打火,吭哧吭哧老半天才打着,又用扇子扇了好久才把火扇旺,最后把装着一小把可怜米粒的小坛子放在上面。
棠棠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全然不知裴慕早就换好了衣服。
裴慕换好衣服后把屋门打开了,他拿着毛巾在炭火边擦头发,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人进来。
他皱了皱眉,难道没发现门开了?
裴慕犹豫片刻,拎着毛巾走到房门前微微探出身子。
廊檐下没有人,裴慕迈步出去,看见院子里也空荡荡的。
院门大开着,风一吹喀拉喀拉地响。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怕她在外面等太久着凉,换衣服的时候用了最快的速度。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人家是郡主,凭什么大过年的从他这破院子里干等着。
太冷了,回去吧,他这样想着,然而就像上天在嘲笑他的孤寂,远方乾阳殿方向烟火腾空而起,砰的一声,天空中绽放出团团绚丽的火花。
烟花接二连三的跳跃到天上,那一片天空被映得五光十色。
那里的人们在一同欢呼雀跃着吧。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品着美酒尝着佳肴,观赏着灿烂的烟火,世间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裴慕仰头看着天空,脸庞被烟火映得忽明忽暗,他的神色冰冷,自虐般地没有移开目光,任耀眼的光芒将瞳孔刺痛。
“哇,好漂亮!...咦,你在这站着干嘛,不怕着凉啊!”
裴慕一震,缓缓转身。
少女站在廊檐下,雪白的面庞上有几道可笑的碳灰,但裴慕却一点笑不出来,只觉着那张脸被烟火映成了梦幻般绮丽的颜色,比那片绚烂的夜空还要夺目。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清澈的目光里是责备和关切。
“你...没走啊。”裴慕眨眨眼,刚才直视烟火太久,眼睛有些酸涩。
棠棠怔愣地看着他湿润的眼角,慢慢反应了过来。
他换好衣服后出来叫她,发现她不在,恰巧此时乾阳宫放烟花了,他孤零零地看着远处的热闹,满心的悲戚,就快要留下泪来....
裴慕白皙的皮肤在晚夜中更显凄冷,他又是那样消瘦,肩背单薄,脖子上的线条滑进衣襟,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凸出的锁骨。
棠棠心里涩涩的难过,感觉有种要哭的冲动。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她的目的是降低仇恨值,不可以真的对病娇动恻隐之心,对待这种病娇,可以在行动上关爱,但必须在思想上远离。
那是一朵有毒的花,不论看起来有多娇弱惹人怜爱,近了都会中毒。
几番洗脑后棠棠稳下心神,换上笑吟吟的面孔说道:“没有,我看你好像一直没吃东西,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裴慕已经恢复不咸不淡的模样,听见棠棠说去了厨房,看了看她花猫似的脸,挑眉道:“郡主大人还会下厨?”
“你有所不知,本郡主其实对厨艺颇为精通,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裴慕绕过棠棠走向厨房,看见了咕噜噜冒热气的小坛子。他找来抹布,隔热掀开坛盖,看了会数得出米粒的粥,习以为常地盖了回去。
“已经很好了,是人吃的东西,而且干净,无毒,也没放辣椒。”裴慕取来碗勺,拉着板凳在小炉子边坐下。
棠棠:....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些人给他吃馊饭,喂他吃虫子、泥巴、狗肉,还在他的饭菜里下过各种不致死但折磨人的药。
裴慕揉了揉自己的胃,那里已经饿得开始痛了。他起身拿来勺子和碗,揭开盖子用勺子搅了搅,便要去盛米汤。
棠棠拦住他道:“里面的米可能没熟,吃着硬。”
“我只是想喝点热汤,再说,硬又如何...”
一勺子下去也没有几粒米,根本用不着嚼。
裴慕吹了吹米汤,喝了几口后发现棠棠的表情和奇怪。
像是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半响,棠棠叹了口气,道:“别喝米汤了,我这有东西能吃。”
说罢,她的手在斗篷里掏了掏,不知那斗篷底下有何玄机,竟掏出一个油纸袋子。
棠棠把油纸袋递给裴慕的时候,脸上有壮士断腕的不舍。
裴慕迟疑放下碗接了过来。那油纸袋子很大,里面装着一个饼状物,他打开袋子,一股从未闻过的奇异香味四溢开来。
那是一张很奇怪的饼,不管是在梁国还是周国,他都从未见过这样的饼。
那饼好像把馅都抹在了表面,上面还有一层奶白色的东西,伸手一拉会拽得很长。
这....到底是什么,不会有毒吧?
棠棠鼓励地说道:“尝尝,绝对颠覆你的想象。”
他觉着不应该吃这种可疑的东西,但那一阵阵的香味直冲大脑,似乎起了什么迷幻的作用。裴慕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冲坏了,他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裴慕一口咬了下去。
棠棠露出笑容,问道:“如何?”
裴慕没有回答她,大口地嚼着。
棠棠:“慢点吃,喝口汤顺顺。”
“裴慕,这东西不能吃多,对胃不好。”
“裴慕,可以了。”
“裴慕,给我剩点!”
作者有话要说:棠棠:对,我就是那点出息,天天做梦都想吃必剩可!
裴慕:...我好像也是。
小可爱们明天没时间写,休息一天哈~感谢在2023-01-02 15:21:19~2023-01-03 20:2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飘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