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节这个人,表面温柔润朗,你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要么不回,要么只是浅笑着看着你。
而当他揭下那层伪装的面具,就能看得出来他多么骄傲自负。
他自视清高、自尊心强,控制欲和占有欲更甚。是逐层递加的灰,越了解,就越厚重的让你喘不过气。
他最擅长吊着人的心理,提前放个预告,用他手握胜负的结局迷惑你。
哪怕是听到佟穗说分手,他也是不在意的样子。
他不相信,她有能脱离的了他的底气和能力,也享受他窥视觊觎了那么久的人迫不得已依附他的感觉。
他称之为是对她的喜欢和爱。
于是从封装袋里拆出那份似乎纸墨都还是新鲜的文件,无所谓的递到她面前,示意她看看。
这份合同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佟家公司面临着破产危机,急需两家联姻稳定局势。
上面亲笔签名落得正是佟甄的大名。
底下附加的几份小文件,是早在两个月前,就陆陆续续发生,呈递上来的群众反馈,上面已布满了不满和谩骂。
“佟氏公司没商业道德、欠债还钱……”
佟穗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掉进冰窟里,手不自觉的发抖。
难怪从两个月前开始,佟甄和曾茵就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颜节,而颜节也是在那个节点,开始肆无忌惮的和其他人传出暧昧绯闻。
他们都觉得,这份合同书的签订,就是达成了一种共同的默契。
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感受,她的身份。
就连那天的饭局,都在演,只有虔清予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一边,看清他们伪善的交易。
佟穗自始至终被瞒在鼓里。
她难以置信的拿着那份合同,声音发颤,“我爸妈呢?在哪?”
“做完笔录回佟家了,公司目前还有人在闹事,你最好先待在我这,只有我可以给你兜底。”
颜节又恢复温柔体贴的模样,把她揽进怀中。
贴在她耳边,安抚似的说道:“我才是你应该相信的人。”
佟穗轻笑声,推开他,自嘲似的说道:“合同我会好好和我爸妈探讨,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
佟甄年纪大了,这么一折腾,受了点风寒,在家病倒。
佟穗赶回来的时候,曾茵正在床前照顾,给他喂饭。
她的车停进车库,一路跑上楼,也不知是寒风刺骨还是情绪无处可发,到家时已经泪眼婆娑。
佟甄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白了一半,连张口吃饭都有点费劲,在商界叱咤风云几十年,该享福的年纪,所打拼下来的事业就像握不住的沙,捧得越多,反而流失。
她透过这个景象看到一个倒转的流沙瓶,上层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多。
被送去乡下的那年亦是如此。
她的爸爸心态不行,无论是面对婚姻还是事业,在即将崩盘的时候,都会以一种病急乱投医的姿态,去急着找下家。
那年桐乡小猢村的冬天格外冷,车行驶至村头把她放下,她身上只披了件单薄大衣,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走起来打滑。
她红着眼,站在原地看车越开越远。
明明知道去乡下婆婆家的路怎么走,可是从小娇生惯养,又爱干净,坑坑洼洼的泥地,她一步也迈不出去,怕脏了妈妈新给她买的小皮鞋。
婆婆怕她年纪小不适应,带着虔清予,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从里走出来,老人家的手冻得通红,看见她了却依旧笑眯眯的,把暖手的袋子往她手里塞,给她戴上早就织好的毛线帽。
“早就说我们家要来一个漂亮女娃娃,我和清予高兴了好几天。”她把清予推到佟穗面前,“我们清予,要有妹妹咯。”
她看了眼虔清予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俨然一副,高兴个鬼的模样。
虔清予的五官小时候就长得很精致了,年纪小但性子冷,见人待物都是一副“我知道了”的已阅感。
他当时往她那瞟了一眼,眼神挪向别处,丢下句,“不要妹妹,丑。”
佟穗当时就委屈的直哭,心说这个男生的嘴怎么这么毒,别人见到她了都是直夸,只有他不识好歹。
她那会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生不太欢迎她的到来。
第二想法就是,他审美不太行。
两人一直不太对付,婆婆怎么逼着她喊哥哥他都不愿意,虔清予也嘴犟,两个人一会儿不互掐都都难受。
她太真切的记得那个两人关系转变的下午。
让她心甘情愿叫虔清予一声哥,也对佟甄的随手放任恨之入骨过一段时间。
年前的一个清晨,婆婆为了置办年货大早赶集市,虔清予怕她腿脚不方便路上出事,也跟着起了个大早陪她去。
佟穗窝在里屋里睡到晌午,醒来时除了周围窗户缝如嘶吼的可怖风声,只剩一片死寂。
她习惯性出门找人,连接的长巷一户通一户,她本就对这不熟悉,多绕了几家,就找不到北。
当时一户和婆婆家格局很像的房子房门大开着,大厅里还摆了台电视,唱戏的人一曲接一曲,握着一支长枪铿铿锵锵的转圈。
里屋有个小门虚掩着,她朝里面喊了句,“虔清予?”
无人应答。
她逼自己适应着老旧居民屋里的昏暗视线,再次不确定的朝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这次终于有了回音,一阵吭吭哐哐后,门被拉开,一个个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是她,似乎还有些欣喜。
“你是隔壁屋那个好吃鬼吧?”说着就去掐她的脸,一身酒气和汗味儿,“怎么跑到我这来了,看到人也不叫叔叔啊?”
佟穗不适的往后躲,被他扯着往里拉。
“进来和叔叔聊天,你爸爸是不是那个叫佟甄的?”他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你爸爸那么有钱,要讨新老婆不要你喽。”
她呆滞的望着他说话时的满口黄牙,和吐露出来难闻的重味儿,憋着泪往外走。
没一下就被拽回来。
“你走什么?你妈妈以前年轻的时候还是我老相好呢。”
佟穗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不知道老相好什么意思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他把里屋的小电视打开,放了个碟子推进去,几秒后,电视频道就挑战到一个让年幼的佟穗好奇而心惊的画面。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人走到沙滩上坐下,而另外一个男人紧随其后。
他去扒她身上那单薄的料子,做出让佟穗表情四分五裂的动作。
她慌慌张张去遮自己的眼睛,又被男人扯开。
“怕什么?老相好就是要干这种事的。”
佟穗呜呜得哭,反驳道:“才不是,这不是我妈妈。”
“那你妈妈就是因为和别人做了这种事,你爸爸才要和她离婚。”
“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我不许你胡说。”
她跳着想要捂他的嘴,被他一手握住,掐着她两手腕。
“你就是你爸爸和你妈妈做这种事情才生出来的!小贱人。”
佟穗应激得的去咬他的手,男人吃痛往她身上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上。她不由自主的嚎啕大哭,被捂住嘴。
“哭什么哭,越哭我就越让你看。”
那天她被逼着看了五六个碟子,胃里直翻滚作呕,泪淌得整张脸都是,她把眼睛闭上,又被迫扒开,直视屏幕。
那些直白不遮拦的肌肤,还未曾直视过的生理器官,就这样在她面前打着架。
虔清予赶回来找到她的时候正值尾声,佟穗哭得整个人都虚弱的瘫坐在地,男人早已呼呼大睡,完全不顾她的哭闹。
小少年惊慌失措的把电视按暂停,脱下自己的外套去遮她的眼睛,抱着她一遍遍的轻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让她别怕别哭。
“没事了,没事了。”
他那时候才多大,两人一个12岁,一个10岁,看了除了红脸,下意识就是抗拒和反胃。
这件事就像两人共同的秘密,出于私心的为对方保留。
虔清予为了给她出气,把她安置好了之后,从厨房里打了一桶水,对着睡死过去的男人愤恨的往下倒。
冬天里的水冰冷刺骨。
男人被冻得找不到北,大喘着气挣脱起来。虔清予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那些私人碟片也被他扔进火炉里销毁。
他天真的安慰她,“以后世界上都不会有这些东西了。”
从这天起,佟穗就特别抗拒肢体接触,一旦离她太近,她就会想起那些画面反复作呕。
她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学会了个词,“情与欲”,世间所有生命的诞生,都基于此。
而她,也恰恰是情与欲的产物。
她见到曾茵的第一面,脑海里只有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所以下意识就问。
“你和我爸要生小孩吗?”
两人吓得不行,为了尽量降低离婚对她造成的创伤,曾茵选择不再生孩子,在佟穗面前也是尽量克己复礼,无过于亲密的举动。
她慢慢了解到做父亲的不容易,于是也原谅他那时把她扔在乡下的行为。
可是她越学会懂事,就越不甘心。
爱她,可是还是要选择牺牲她。
佟穗看着他一副病态的模样,质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曾茵注意到她眼圈发红,安慰道:“穗穗啊,没事的,爸爸妈妈不会让你吃苦。你爸爸没事的,别伤心。”
“你下个月就满20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妈妈刚见到你的时候,才只有我一半高,现在都比妈妈高了。颜节是个好归宿,什么事都想着你,等年后,就和他结婚吧,爸爸妈妈真怕以后看不到穗穗结婚的漂亮模样了。”
佟穗摇头,“不好,我不喜欢他。”
“你这孩子,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是不是吵架了?突然说这种话。”曾茵的表情有些尴尬,往后瞥了眼佟甄,想堵住她话口。
那一瞬间,佟穗眼中的错愕兜不住,“所以合同真的是你们签的?”
“你们这样跟把我卖了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