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眯着豆子眼,看清钟苓苓长相后,只问:“什么冤情?”
钟苓苓顺势跪下:“大人从董大人家搜出来的钱,并非顾家的。”
林阳哼了声,道:“就是顾骁的!我问你,顾骁拉着一车钱回家,可有此事?就是用那钱贿赂董放!”
钟苓苓说:“大人,民妇斗胆一问,贿赂的银子有多少?”
林阳回:“九十六两。”
本来是一百两,康梓岳买了笔墨纸砚,花了好几两。
钟苓苓缓缓说:“大人,这个数目可对不上,那银子如今只剩三十两,又哪来九十多两贿赂董大人?”
话音刚落,翠翠阿福就抬着箱碎银过来。
钟苓苓侧身给林阳看箱子,道:“大人看,这是民妇家中银两。”
林阳不信,董放家里的钱,是他让人从顾宅偷出来的,堂上这三十两不可能是那百两所剩,便说:“大胆民妇,竟敢用假证?”
钟苓苓说:“何谓真假?难道董大人家搜出来的银子一定是顾家的?是写了‘顾’么?”
林阳气得胡子一翘:“那你说,怎么剩下三十两?其余钱呢?”
狗官落套,钟苓苓心内冷笑,面上冷静,道:“其余钱被民妇拿去置办宅邸,大人,得了这笔钱我们又为什么放家中呢?”
话音一落,百姓议论纷纷:
“钟娘子说得没错,不置办田产宅邸,百两银子放家里又不会生蛋。”
“顾氏布庄办得好好的,顾老板不至于要买官吧?”
林阳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你这个大胆刁民!”
钟苓苓提声:“请大人明察。”
她跪在地上,腰杆子挺直,半点不心虚,渐渐打动旁观者,不止因为顾氏布庄口碑颇好,更是因她长得好。
长得好,先天多三分优势,说的话也带种让人信服的感觉,何况这样的美人跪着,旁观者也于心不忍。
当即,三四个人跟着跪下来:“大人明察啊,顾老板不会做这样的事。”
接着越来越多人跪下:“请大人明察!”
狗官被气得手指发颤,可这么多人喊,他一向自诩清官,又不能直说不查,只能说:“本官自会明察,来人,将嫌犯顾骁押进大牢待审,退堂!”
躲了十板子,还延后被审,至少康梓岳现在没事。
钟苓苓站起来,拂拂膝盖,只看康梓岳又被押走了。
他边走边回头,眼神焦急,也有惊喜。
钟苓苓莞尔一笑,带着点安抚——不管如何,她决定了的事,一向不会后悔,也绝不会回头。
她却不知道,这一笑成了康梓岳心口白月光,日后不管在多么难的境地,都想再回来,见她笑一次。
但权宜之计不能久拖,等林阳找到新锅给康梓岳背之前,钟苓苓必须把他救出来。
她回家,做了肉包子。
面粉是加了点玉米糊的,有点金黄,蒸出来的包子色泽诱人,肉馅是自己捶打的,加了生粉大酱和葱。
小环一口咬下去都是肉,吃得嘴巴鼓鼓的:“太好吃了,夫人做了好多,可以吃两三天了吧?”
钟苓苓擦了擦额角,微微一笑:“今晚就全没了。”
她的计划很大胆。
大胆到一点都不符合她想要的平静,但只要计划成功,她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日出而起,日落而作,一样平凡无奇。
下午,她挎着个篮子,里面放了做包子时顺便做的香酱饼去大牢。
花银子打点了衙役,且凭自己的外貌,那些衙役根本不疑有他,就放她进去了。
跟着前面的衙役走,钟苓苓已经把周围的地势全部摸了个遍,算是提前踩点。
“喏。”衙役指着一个牢房,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快点。”
钟苓苓一笑:“谢谢大人,不过有些话……”
衙役识相地走开。
她朝牢房望进去,只看顾骁已经换上了囚服,他头发有点乱,精神头不太好,眼眶泛着微红,一脸感怀地看着她。
真像我儿啊。钟苓苓把餐点拿出来,说:“吃点东西吧。”
康梓岳咬了几口香酱饼,嗫嚅:“……你别管我了,我听他们说,关在这边牢房的,都是出不去的。”
钟苓苓看了看左右牢房,有七八人,都挺体面,不像地痞流氓。
康梓岳说:“我们在这里关着,林阳并不打算再提审,要让我们在这里关到死!”变相的无期徒刑。
旁边牢房一中年人说:“对啊,听说小顾是贿赂董大人?唉,我们都是和董大人走近点,就被捏了个罪名关起来,狗官林阳!”
“听说为太子祈福,增设恩科,天下赦免非死囚,可我们都没被判刑,无法被赦免!”
其余人纷纷抱怨。
钟苓苓心想,正和她意,脸上不显,道:“好好保重身子,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康梓岳愣住,声音颤抖:“我值得么?”
钟苓苓没回答得那么果断,然而最后还是一笑,道:“因为你是夫君。”
康梓岳把香酱饼放下,颓然道:“是啊,换任何一个人,只要是你夫君……”你都能对他们这么好。
钟苓苓垂下眼睛,轻笑道:“任何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不该受冤枉。”
康梓岳噎住。
他赤红了脸,从没想过,一个古代深闺女子,会有这样“平等”的概念,比他在那里瞎吃醋要高级多少。
他现在才恍然大悟,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钟苓苓。
即使他自傲比这里的人多几百几千年的智慧,然而,古人只是“古”,又不是傻子。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狍子。
他忽的流下一行清泪,好在牢房里暗,他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闷声闷气道:“你说得对。”
再抬眼时,他眼中一片清明。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钟苓苓没有久待,回去后,如往常那样做饭、看账本、洗漱睡觉。
然而等子时一过,夜深人静时,一道人影快速从卧房的窗口翻出去。
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这身行头,还是舟叔给的,本是防止追兵来临,方便她逃跑,但要是舟叔知道她拿这衣服去做什么,一定会十分生气。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轻松找到林阳的宅邸,在柴房丢下点火种,又快速离开。
在林家高喊“救火”的时候,她已经到大牢。
那些守卫对她来说不够看的,两三下就打晕一个,视情况多揍几下,免得有谁中途醒了,随后她拿着一拨钥匙,大摇大摆地进牢房。
钥匙哗啦哗啦地响,吵醒了被关的人。
一个个受冤已久的人被放了出来,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位黑衣人还分一个包袱给他们。
包袱里面是软和的肉包子。
登时,大家都喊侠客,跪下拜谢,有的已经快速出逃,也有的在犹豫要不要返家通知一声。
钟苓苓看了一眼,准备离去,忽的康梓岳抓住她的手。
他发现,他的包袱里除了肉包,还有半张香酱饼。
这个味道他不会记错,他牢牢盯着钟苓苓,理智告诉他应该放开她,可是他怕,怕再见不到她。
钟苓苓本想挣开,然一见康梓岳的神情,她怔住,不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鬓边。
此去经年,不要再犯傻了,没有我在身边,也要好好过日子,知道了么?
她看着康梓岳颤抖的嘴唇,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牢房。
她一路翻墙走瓦,回到自己房中时,忽见黑暗中一双盈盈泛绿的眼睛,吓一跳,才发现是猪猪。
它揣着手,悠悠地盯着她,泛绿的眼中,瞳孔竖立。
不知为何,她竟产生被“捉奸”的诡异感。
她忽略掉诡异感,摘下面罩和面衣,轻唤:“猪猪,是我啊。”
猪猪缓缓站起来,拉长背脊,伸了个懒腰,那双眼睛却还是盯着钟苓苓。
夜行衣力求方便,较为贴身,在外行走时还会披着朦胧的面衣,现在脱下来,只把她身上玲珑曲线衬得极为明显。
钟苓苓低头看了看,她怀疑是身上这身衣服让猪猪太陌生,所以得换了。
她解开扣子,露出脖颈到锁骨一片莹润的皮肤。
却看猪猪尾巴骤然炸毛,它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钟苓苓忍不住笑出声,她利落褪下夜行衣,一件件堆在她脚边,月光落在地上,那脚腕如玉般,小巧细致。
桌底下,猫面对着墙,耳朵随着一点点细微的声音动着,尾巴焦躁不安地在地上甩着,成一个猫形扫帚。
安静了好一阵,猫没再听到动静,他渐渐放松警惕,可回过身时,只看钟苓苓身着中衣,蹲在地上看他,那领口处下凹,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道:“猪猪,还在里面干嘛呢,出来吧!”
然而那只猫却连连后退三步,躲得更远了。
钟苓苓被逗笑了,不再抓着猪猪不放。
此时她也困,今晚上她做了件大事,得好好睡一觉,应对明日可能遇到的事。
她打个呵欠,回到床上躺着,没多久,便睡沉了。
猫从桌底下闲庭信步走出来,半点没见先前的失策。
他跃到床上,在钟苓苓枕边坐下,回想她穿夜行衣出门的样子,猜想康梓岳已经得救。
不过……他眼神复杂,她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就是他身边的侍卫,也得从小练起,才有这能耐。
一个生于乡野之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能耐?
实属奇怪。
三个时辰后,天蒙蒙亮,雾气渐散。
猫趴在窗口,门外有点动静,它睁开眼睛,看见回廊处一个人影,正背着个小包裹跑过来。
猫耳朵一竖,警惕地坐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憨憨要下线了,我居然莫名有点舍不得他
让我们掌声有请有请下一位憨憨(并不是啊喂(#`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