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眼里,闻依蓝小时候的性格和行为在他们看来都有些古里古怪。
一日午后,闻依蓝突发奇想,跑去厨房偷偷拿了一把水果刀,回到自己的屋门口,在灿烂太阳的照耀下,她坐在小凳子上,用刀刃缓慢地沿着皮肤的外皮轻刮着,“擦擦”的声音不断响起,她淡定执着地刮着,小腿上外皮依如往常,只是渐渐皮肤上布满红色的带血刮痕。
闻屹润这天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儿,刚走到连廊,就从不远处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心头不觉打了个寒噤,觉得此刻的女儿浑身透着可怕,但他只感到愤怒,并没有产生怜惜之情。
他心烦意燥地走过去,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刀,厉声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再做这些怪里怪气的事情,以后再看见你这样,你就去禁闭室关上几天,好好想想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
依蓝对父亲这样的教训依然如从前一样冷漠对待,她脸色沉寂,不像寻常的小女孩那样,在面对父亲时可以尽情地撒娇扮乖巧。
她一声不吭,直接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迅速用冷水冲了个澡,两边小腿上还有手臂上都有细小血珠冒出,冷水滑淌过这些划痕,带来如蚁噬般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
等到依蓝读到初中,班上的同学仿佛一夜之间都从小天使转化为小恶魔,她成为被同学针对嘲弄的对象,肆无忌惮的恶言恶语把她围住,让她痛苦不堪又逃脱不了。破天荒地她去求助了父亲,从那所中学辍学后,她留在家中和堂姐一起学习。
堂姐闻依苗其实是依蓝四姑姑的女儿,四姑姑离家多年了无音讯,有一天她突然风风火火地回到闻家大宅,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未婚先孕的她无丝毫羞愧之心,三两句交待完婴儿的事情,她就行色匆匆离开了,不带一丝留恋,也不管她的女儿在这座深宅大院由谁看顾。
最终,这个小女婴由依蓝的大伯父抚养,取名为闻依苗,苗苗其实是由大堂哥取名的,他觉得这个小妹妹就跟小猫一样可爱。
堂姐比依蓝大近一岁,长到四五岁,闻家大人这才发现小姑娘天生带痴傻,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去学校上学。
于是大伯父请了几个老师单独给她启蒙,学的课程倒是五花八门,习字、数学、书画、舞蹈等等,不像教导,更像是陪伴小儿玩耍。
闻依蓝从学校离开后,和堂姐一起学习,有些课程两人的进度不一样,有些课程两人倒是能合得上,这样的日子让依蓝更加安心,只管学习不闻窗外事。
到了16岁的花季年华,小成年的美好时光,似乎也预示着依蓝开启不一样的人生。依蓝这年始来了初潮,和其她女孩儿不一样,每月一轮的疼痛对依蓝来说不值一提。
而她也完全由怪胎转化为圣胎一样,干净雪白肌肤犹如新生,花苞似的少女缓缓绽放出清纯玉润的姣美。
幽静的大宅里,一座木结构连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依蓝拉着堂姐的小手回到自己的房间。
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里,依蓝看着堂姐无辜娇俏的小脸,“苗苗,你刚刚在课上一直敲自己的胸部,是怎么了吗?这里难受?”依蓝一边发出疑问,一边伸手轻触堂姐的上半身。
闻依苗举起自己紧握的两只拳头,又比划了一圈,重重地捶向自己的胸部,苦恼地回答道:“我要把这两坨东西砸扁,它们太讨厌了,又不好看。”
闻言,依蓝无奈扶额,心里想着:跟苗苗说女人的曲线美她也不懂,我要怎么阻止她这个荒谬好笑的行为呢?
斟酌了好些话语,依蓝抬头看到床头柜上凌乱摆放的几本杂志,是一些外国时尚女性杂志。她走过去把七八本杂志全部合拢在一起搬到堂姐面前。
“是什么?”依苗好奇地翻开最上面一本杂志,入眼是一张艳丽性感的外国女人脸庞,魅惑的双眼像是望进人的内心深处。
依蓝从中挑选了一本打开,大幅的摄像图映入眼帘,页面上外国女模特身披着裸粉色的光滑真丝,露出大片的肌肤,婀娜娇媚。依蓝又翻到下一页,丰满妖娆的女人身姿直击人心。
“苗苗,她这样好看吗?”依蓝问道。
苗苗看着杂志上那饱满的两团,只觉得满眼的好看动心,她用力点点头:“好看,很好看,蓝蓝。”
依蓝含笑道:“是啊,苗苗你以后也会这么好看,现在它们只是在长大,所以会痛,而且你也只有这几天才会难受不是吗?”
“嗯呐嗯呐,要来那个的时候就会好痛痛,不过其他时候就不会了。”苗苗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也不是很痛啦,只是它们太大了,我感到不好意思啦。”
“不用不好意思啦。”依蓝揽住堂姐,小声说道:“穿宽松的衣服,别人就不会看到了,来,我衣柜里有几件衣服你先拿去穿。”
“嗯嗯,好的蓝蓝。”苗苗笑眯眯回道,心想:别人不会看到了真好,不过……
还是在酷暑的时节,七月的傍晚,街道的沥青路面上还有余温烤炙着,闻家大宅却已是阴凉一片。
这段时日闻家男人不管是在外做生意的还是在学校读书的,都已归来,闻家祖父带领全家男丁祭拜祖先和祈求祖先保佑。
这样的事情一概和依蓝依苗姐妹俩无关,两人在屋子里自有乐趣,嬉嬉笑笑度过一天又一天。
就这样度过直至到八月,这日,被闷在屋子里足足一个月的姐妹俩,一大早就携手出去游玩,只是去附近的磨鑫山爬山就很开心。
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大堂哥和二堂哥,大堂哥平稳地停下车子,二堂哥从一旁的副驾驶探出,伸手招呼她们俩上车。
姐妹俩看着他们,其实她俩都想散步回去,就15分钟的路程,可偏偏她们两个都不敢拒绝大堂哥,只能坐上车一起回到闻宅。
一路无话,依蓝却如坐针毡,她感到前座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她们,不知是大堂哥还是二堂哥的眼神,这令依蓝内心感到一丝惶恐。
到闻宅后,三人先下车,等大堂哥把车子停到裙楼里的车库后,几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大宅门口,姐妹俩匆匆道谢后,就想先行回房间。
“依蓝,明天我和几个朋友要去西华园玩,带你一起?”二堂哥走近她们身边笑着问道,他的手掌搭在依蓝肩膀上,带着莫名的男性占有欲,令依蓝感到非常不适。
“嗯?怎么不理我啊?”沉重的呼吸热气在她耳边掠过,依蓝飞快地转身,挣脱了那只发烫的手掌。
“不去了,我和苗苗约好去博物馆,明天正好有清代宫廷文物展览。”依蓝一边说着,一边抓紧苗苗的手,说完便不等他的后话就离开了。
“哎,……”二堂哥刚想说他也跟着去博物馆,姐妹俩已跑开。他看着身旁的大堂哥,嬉皮笑脸地问道:“小堂妹什么时候变这么漂亮了?我现在才发现。”
闻易渊并没有理睬他不着调的弟弟,径直离他而去。
“诶?”闻易澹抬起手,无奈地看着大堂哥阔步离开的漠然背影。
第二天,闻依蓝没有按照原计划和苗苗去博物馆,她带着苗苗去了隔市的尹家,尹佛莲女士虽然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尹家外公外婆对她这个外孙女还是挺关心的。
依蓝一直待到二堂哥过完假期去上大学,才和苗苗回到了闻家,期间听到谢师婆回来尹家了,依蓝倒是对这个姨婆很是好奇,只是很遗憾谢师婆回来后不见人,到此依蓝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个寻常的夜晚,依蓝躺在有着悠久历史的黄花梨木大床上,这晚她辗转反侧,睡得极其不踏实,一个接连一个的梦境向她纷沓而来
幽幽晦暝的天幕下,依蓝只身穿一袭白衣,随着一股古怪的阴风,东飘西荡在一座大宅的屋顶上方。
遽然间,有一道轻柔的煦风包裹住依蓝,把她带入一处光明温暖之地,在这里,她见到了她,一个和她长得非常相似的她,不,应该说是毫无二致,这个她是小时候的依蓝。
小女孩穿着一身樱花粉的古代装束,梳着活泼的双螺髻,发髻里点缀着两朵小小精致的粉色绢花,颈上戴着一个嵌珍珠碧玺金项圈,项圈上垂着一枚累丝金锁,腰间则挂着白玉流苏蝴蝶佩,裙子上缀着的流苏有时候随着她的跳动摇曳多姿,更衬出小女孩的灵动轻盈。
小女孩名字叫舒舒,她见到每个人都露出甜甜的笑靥,宛若一株含苞待放的木槿花,晶莹剔透、清新娇嫩。
之后的日子里,闻依蓝在睡梦中,仿佛在观赏着一部连播电影,像一个小偷一样隐匿在暗处,窥看小女孩逐步成长的生活。小女孩有温和富有才识的阿玛,有一大堆家人的陪伴,最重要得是她拥有着和善可亲的额娘。
依蓝不羡慕小女孩荣华悠闲的生活,只是十分渴望自己也能拥有小女孩那样的母亲,一个爱自己女儿,会在女儿哭泣时温柔安抚的母亲。
后来,依蓝再也梦不到了,梦境在一个黑魆的深夜骤然破碎,小女孩的身影犹如被撕裂的花瓣渐渐撒开,最后消散湮没,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小女孩了。
而依蓝每隔五日的身体疼痛,日甚一日地加剧,一开始她还能忍受这样灼烧的痛苦,直至她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再也不能站起来去享受生活。
“叮铃……咚……”一阵清脆动听的手机铃声响起,轻巧的酒红色翻盖手机在办公桌上左右振动着。摩天大楼外艳阳高照着,办公室内则清爽无比,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起手机,看到了屏幕上一串来自大洋彼岸的手机号码,尹佛莲对眼前这串数字是既熟悉又陌生。
持续的铃声突然中断,过了大概一分钟,悠扬欢快的铃声又再次响起。尹佛莲静默良久,才接起电话,“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作声,无言了半晌,一道懦懦怯怯的声音传来:“我是……闻依蓝,你是……尹佛莲女士吗?”
“是,我就是。”淡漠的声音响起。
“尹女士,我可能不久后离开了,你再也不会见到我这个不详之人。”话落,传来一道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咚”的一声,尹佛莲站起身,推开转椅,她的神色有一丝慌张,好半天才反驳道:“不,依蓝你不是。”
“咯咯……”回应尹佛莲的是女孩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依蓝?是真的吗?你要离开去哪里?”尹佛莲急切地问道。
依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徒生辛酸的委屈,她啜泣道:“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知道你厌恶我,我一出生,你就离开了。”
“依蓝,我不讨厌你,我只是恨你的父亲,看到你的样子,我心里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闻屹润。”
“那你可不可以像妈妈一样抱抱我?在我临死之前,你回来看看我吧?看我最后一眼,让我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丝记忆。”依蓝祈求道。
“好。”很轻的承诺,却轻易抚慰了闻依蓝如刀绞的内心。
“嘟”的一声,依蓝挂断了电话,紧握的手机已被泪水沾湿,滚烫的泪水流淌至她的嘴角,依蓝尝到了一丝苦涩酸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