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者庞大的躯体带着恶臭的腐烂咸鱼味向她扑来。
她唯一的防护是一个头盔。安塔下意识往身后乱抓,摸到了一个棍状物,是一个拖把。
在尸变之前,这应该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身材健硕的士兵,尸变之后,这是一个和门一样大的庞然大物;而安塔,是一个手持拖把、战斗力只有五的科学家。
来不及思索,感染者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了眼前。
出于本能反应,她把拖把横在身前,勉力挡住了感染者庞大的躯体,拖把断了。而感染者在她耳边尖叫,上下牙齿合拢发出空咬的撞击声。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安塔看着眼前感染者滚圆的身体,却突然感到眼熟。事实上,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让安塔觉得眼熟。
这里确实很眼熟,因为她来过这里。在那款游戏里。
那是一个掌机游戏,难度可称为地狱模式——对她来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还是在联邦,她上中学的时候,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台掌上游戏机。基本上,在那个年代能有一台掌上游戏机,是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的。而且她那台十分炫酷,甚至可以联网。
那是安塔第一次玩游戏。
她总是反复死掉反复死掉,后来她花了一个暑假,才勉强开启了第一个地图。
这个地图,这个她已经记不起名字的哨所,是游戏里的一个重要关卡——她在这里死过无数次。
每次靠着一组红药冲进来,一边掉血一边喝药,最后靠着最后一滴血勉强冲到一楼的电梯边,在盆栽后面捡起一根撬棍,再用撬棍把身后追她的丧尸脑袋捅一个对穿,然后被电梯里涌出的一波丧尸给群殴致死——这就是她的全部游戏体验。
当然,这个关卡她后来花钱找人帮她通关了。
在通关过程中,她在一旁认真观摩过,所以她记起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有一个BOSS,叫做“漂浮的鲱鱼”。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怎么卡进这么多年前玩过的一个掌机游戏里的?
这个游戏又有什么魔力,多年之后还能把她拉进来?
但是现在来不及多想,她尝试着用俯视角重构面前的一切。把真实的事物和联邦时代游戏粗糙的画风重叠起来。
一排一排的书架,书架后的铁门,墙下的储物箱,箱子边的拖把。
如果没记错,身边的柜子打开,里面会有一把65式手`枪,一个手`雷,一个工牌,和一个腐烂的苹果。这个柜子没有上锁,不需要撬棍就可以打开。
她慢慢伸出手去。
柜门没锁。
她在第一时间抓到了一个干瘪的球形,意识到那是那个苹果,她扔掉苹果,抓住了摸到的第二个东西,拉开上面的扣环,把它捅进身前BOSS的嘴里,同时一脚踢向了BOSS。
这显然不是这个关卡最正确的打法。最正确的打法是,在进门之后先找到柜子,拿到手`雷,然后在打开小门以后把手`雷丢进去。BOSS就会在门后面和手`雷一起爆炸。
可是现在在真实环境中,她别无选择。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把手`雷捅进BOSS的嘴里,BOSS的口中喷射出恶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腕上。
“安塔教授!”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是布莱恩。他现在倒是醒过来了哈。
那只名叫“漂浮的鲱鱼”的BOSS往后退了几步,撞倒了一排档案架,然后,爆炸发生了。
世界安静了。
爆炸扬起巨大的气流,室内的档案纸页漫天飞舞。
安塔没有看这一击有没有成功,这么大的爆炸,直接发生在它的嘴里,总该炸断它的脖子了。
另外两个队员也清醒了过来,现在被倒塌的书架埋住了,布莱恩跑过去在挖他们出来。
安塔没有过去,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被刚才感染者体`液滴到的地方,被腐蚀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是一片乌黑色,黑色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张。乌黑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系统,”安塔轻声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种感觉并非她胡言乱语,她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快飘起来了。
系统界面应声亮起,半透明的光屏四周血色红光闪烁,代表着她正在掉血的危险状态。
除此之外,系统没有任何提示。
“人物、人物属性、人物状态。”她尝试着回忆游戏里的界面。
界面上出现了她的状态栏。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很有年代感的界面。左边是背包栏,右边是人物栏。
安塔先看右边的人物状态。
等级:体验等级,20级。
饱食度:9/100
口渴值:15/100
生命:38/40,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在不停地-1,-1,-1……
她的生命条上叠着一个巨大的【受伤】debuff。
安塔绝望地把视线从越来越短的生命条上移开,去看人物装备栏。她现在的装备是:
头盔:橙色的工程头盔,可以防止头部被咬。护甲:1
上衣:医生的白大褂。护甲:0.5
裤子:棉麻裤,舒适的裤子,可以增加护甲。护甲:1
鞋子:废旧的帆布鞋,可以略微增加移动速度。移动速度:1
武器:废弃的拖把,伤害:3,速度0.7
人物界面的左侧是背包界面,她的随身背包有五个格子,现在里面都还是空的——系统给她的便利,她还真是一点也没用上。
系统界面持续闪烁着红光,告诉安塔她的生命正在流逝。安塔对这个界面再熟悉不过了——过去了好多年,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菜。
她好废。这个世界,可不能花钱找人代打了。
突然,安塔感觉到系统界面之外,有谁在拽她的手。安塔退出系统,看见是布莱恩蹲在她身边。
而不远处,其他两个人也已经醒了过来,正在扶着书架——呕吐?
原来基地物资匮乏,没有足够的裹尸袋。处理尸体的方式一般是拖走焚烧。但是现在他们面前的尸体被炸成了好多块,组织七零八碎地挂在各个地方。光是看一眼,几个队员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布莱恩脸色也有点发白,但他立刻看见安塔还靠在离尸体很近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看着半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塔当时在看系统界面。
“安塔教授!”直到布莱恩的提醒让她回过神来。
“安塔教授,您还好吗!”对方有些大声地说。
她还好,就是快死了。临死前还发现了游戏系统。
她余光看到安德鲁和艾达扶着墙吐成了一团,
安德鲁说,“哇这是什么鬼东西?从哪儿出来的!”
艾拉没有精力答话,她吐得东倒西歪,安德鲁只好自己用工兵铲铲尸体。
看来他们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记得了。
布莱恩再次把手伸向安塔。
“你离我远一点。”安塔躲开他的手说。
“安塔教授!”布莱恩不赞同地看着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放弃生命!”
安塔很想说,谁想放弃生命。
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但还有一点理智,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推开布莱恩说:“别靠近我,我被感染者体`液腐蚀了,马上就要死了。我会咬你。”
“安塔教授!”布莱恩焦急起来,“您再不止血,才是真的要死了!”
安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大股大股涌出来,把她身上的白大褂都染红了。
明明刚才伤口还是紫黑色的,流的血也是乌黑的,现在已经是手腕上一道普通的伤口了,看起来和她不堪被咬割`腕自尽似的。
布莱恩趁她不反抗,拿了一根扎带扎住她的手臂帮她止血。
晕晕乎乎的安塔坚持道:“我真的被腐蚀了。我会咬你们的。”
布莱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了安塔一眼,觉得她的神情不像说谎。
他说:“那天您执意要留下那个血包,果然能派上用场。”
安塔说:“什么血包?”
未知的病毒袭击世界,在短时间内杀灭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可是在世界上,还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在初次被感染之后,经过3-5天的高烧仍然能够侥幸不死,此后就会拥有高病毒抗性。
基地大量抓捕这样的人,作为“血包”关在血库,他们的血清就是重要的抗感染剂。
每三天一次注射他们的血清或全血,就可以同样拥有病毒抗性,抵御较轻微的感染。像安塔这次这样,将感染性创口变成非感染性普通伤口。
基地每一个可以出外勤的高层,都拥有一个配型合适的专属“血包”,除了注射实验室提取的血清外,可以随时随地进行全血输血。因此他们可以在外勤任务中保持极高的生存率。
原来,她房间里的那个客人,是基地的一个“血包”。如果对方的价值如此之大,为什么布莱恩三番五次要求杀死他呢?
而且安塔自己知道,她这几天以来,并没有输过他的血,也没有注射过基地一针难求的血清。
她捂着手腕上的伤口,想起来别人口中她几天前病倒的原因:高烧不退,在实验室昏迷。
她在高烧晕倒之后醒来,同时拥有了将感染创口变为普通伤口的能力。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那时已经感染了?她在感染之后大难不死,成为了免疫者。
那她是自己不小心实验暴露被感染的,还是,有人想杀她?
不论如何,她不该再让自己身陷危险了,这个世界没有代打,她得自己活着把这个引导关卡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