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被问的一愣,似乎这才瞧见女儿脸色青白一般,随后呐呐的坐在绣凳上。
“我这,我这不是着急嘛。”宋氏说道。
翠竹瘪了瘪嘴,到底是没敢说什么。
姑娘自幼起,夫人就是这般,似乎是更关心姑娘带给她的荣耀,从不在意姑娘的身子如何。
到了如今,分明是姑娘更为难受,但却寻不到半点的温暖,一个个都都将姑娘当做了利益交换的契机。
唯一真正疼爱姑娘的老爷却早早地就去了,只留下姑娘一人孤苦无依。
郑茗辰早已恢复了神色,也不等大夫来瞧了,她知道自个儿没伤着骨头,吩咐着翠竹拿来白酒和白纱,就直接撩开裤腿儿。
原本双腿是被厚重的衣褥挡住了,如今撩开瞧见,竟是垮裤和血肉都已经黏在了一起,瞧着便是令人头皮发麻。
宋氏自幼便娇惯在后院,即便是如今也是和闺阁女儿并无不同,顿时间吓得张开了嘴,瞧着,手指都在颤抖。
“这.....这,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但显然无人理会她。
郑茗辰本想直接撕开垮裤,但瞧着实在是吓人,血水已经凝固住了,若是直接撕开,怕是又要拉扯到伤口。
翠竹瞧见了,熟练地拿出一把剪刀,就要伸手帮着姑娘剪。
但她动作实在是小心,反倒是格外的磨人。
郑茗辰伸手接过剪刀,拉住了直接剪开,顿时间那张素白的小脸一僵,额角密密麻麻的都冒起了汗。
宋氏看到这样的骇人的伤口,竟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下倒是不用吩咐人去说不要大夫了,等着大夫来,就可直接瞧瞧夫人。
一时间屋子里的丫鬟又忙着照顾夫人,将夫人扶着送到了她的屋里。
“姑娘....”
那伤口完全的露出,因着手法粗暴,到底还是被撕扯开了许多,开始冒出了血珠子。
翠竹哪里放心姑娘的手法,上次,上次姑娘医治旁的人还是五岁前和老爷在江南做县令时,即便是翠竹当时也只有八岁,但她依旧是记得那人被姑娘医治的要死要活。
郑茗辰却是知道,若是她再不去,不说祖父,就连婶母定又会派人来唤她。
她瞧着自个儿红肿裂开的双膝,伸手夺过翠竹手中的烈酒,双眼一闭,就直接朝着伤口上倒去。
瞬间那股针扎一般的疼痛疼的她头脑都空白了一瞬,早就僵直疼痛的双腿痉挛似的猛地抽动了一下。
即便是如此,等着那股子疼痛过后,郑茗辰直接到了点金疮药,便用白纱裹住了伤口。
不到一刻钟,她便换好了衣褥,扶着翠竹的手直接朝着宗祠走去。
荥阳郑家,业经几世,并非是随着王家建功立业的家族,而是侍奉了几个朝代的帝王,若是非要讲,当今的王朝皇室,前几代还在挖土的时候,郑家就已经是钟鸣鼎食之家了。
也是如此,郑家的府邸如今随着帝王搬入了长安,修建的虽不若皇宫宏伟庄严,但处处都透露着华美。
长达半条街的府邸,宗祠在最北方,三进的院落,周围种满了常青树。
而郑茗辰的住处在最南边,郑茗辰这段路从南走到北,即便是有翠竹扶着,也是疼的湿透了衣褥。
“姑娘,咱们去求求侯爷吧。”
翠竹忍不住说道。
郑茗辰摇了摇头,就要朝着宗祠里走去。
翠竹瞧这姑娘这分明是要晕过去了的模样,说道:“姑娘,您这样跪着,身子本就不好,到时候....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呀!”
她笑了笑,世人都怕宗祠之地,总觉有阴森之感。
但她却不怕,郑茗辰心里倒是有些迫切,父亲的排位便供奉在里面。
她有好多话没给爹爹说呢。
可这世间从来不会让她如愿,还未来得及进屋,就被新帝身旁的内侍,请到了宫里。
此刻便是翠竹也不能陪着她了。
坐在偌大而空旷的偏殿里,郑茗辰心中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太极殿的偏殿。
她不知道王景和叫她来做什么,但如今瞧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大檠的灯火晃得屋内微微的有些发黄,她因着脚痛,不敢乱动,就那么坐在绣凳上,等了许久。
直到夜深了,才听见男人的脚步声。
郑茗辰习惯性的理了理发髻,起身,忍着刺骨的疼痛走到门口。
男人刚好也走到门口。
郑茗辰往后退了半步,对着男人行了大礼,目光瞧着男人微微晃动的衣角,说道:“给陛下请安。”
方才并不觉得难堪,但不知为何她此时喉咙竟是微微的有些哽,心里扑簌簌的落下了满腔子的冰水。
“身子可有不适?”王景和脚步顿住,负手立于原地,目光瞧着姿态规矩标准的女子问道。
“谢陛下关怀,臣女并无任何的不适。”郑茗辰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恭敬的说道。
“嗯。”王景和的声音带着些温和。
郑茗辰原本最是喜欢他的嗓音,但如今却听着毫无触动。
男人话音落地,她的眼前突的伸出一只修长而宽大的手。
郑茗辰一愣,却是没像往常一般的带着满脸的羞赧将自个儿的手放上去。
她不合时宜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一直萦绕在她鼻息间的男人那身上的龙涎香淡了些,她定了定神,说道:“陛下,深夜寻臣女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膝盖疼吗?”
男人似乎是不在意她刻意的疏远,转而是问道。
就这一句,却骤然让郑茗辰的心被人紧紧的捏住一般,一股酸楚感瞬间决堤。
这么久了,都在关心她得罪了谁,带来了什么后果。
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疼不疼。
只有王景和。
往日里她总觉得王景和定是心里有她的,她也是在男人这一句句的关怀之中满心满意的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爹爹,只有他关心自己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
可,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是不会任由旁的人那样欺辱于她。
也不会不问清楚缘由,就让她给一个外姓的和她平辈的女子跪着祈福诵经。
这将她踩在泥地里有什么区别?
爹爹曾说过,不求她日后嫁的多好,只求郞婿真心待她,呵护她,不让她颠沛流离,不让她事事委屈。
但她终究是不争气,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又一粒一粒的滴落在光可照人的地砖上。
“陛下,昨日臣女并非故意推表小姐的。”郑茗辰声音如常,若是没有还在滴落在地的泪水,定是不知女子这般的伤心。
“朕知道了,快起身。”男人的嗓音听着就像是很担忧似的。
但若是郑茗辰抬头的话,就能瞧见男人和白日一般冰冷的双眸,和讥讽的嘴角。
但郑茗辰是这样的伤心,和难过,她只想着今日定时要问清楚王景和的心,若是真的不喜欢,那就一别两宽,日后各自安好罢了。
“陛下,我....”
“朕知你真心爱慕于朕。”王景和叹息似的说了一句。
“行了,朕当时也是太过恼怒了。”
这话一落地,郑茗辰愣了愣,这是,这是在道歉?
王景和挥了挥手。
身后的丫鬟和内侍纷纷上前,将女子扶到了床榻上,接着放下床帏,又用屏风将皇帝和女子隔开。
随后太医便为女子开始诊治。
即便是资历深重的太医,在瞧见了女子双膝上的伤口时,也深深的吸了口气。
王景和却如若未觉一般,神色冷淡的朝着窗外的圆月瞧去。
郑茗辰本想拒绝,可这里的丫鬟内侍那个听她的话?
直到一炷香之后,宫人和太医都退了出去。
郑茗辰瞧着坐在床榻边的皇帝,很是不自在,而且方才她的话都未说完呢。
她想要起身,却被王景和虚虚的隔着被褥压住了。
“行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你不累吗?”等着众人离开后,王景和的神色也松懈了一般,不在端着威仪,倒是多了几分世家子一般的气息。
这般的区别对待,如何不让她倾心?
不累吗?怎么不会累?
她以往觉得他是最懂她的。
知道她为了维持郑家嫡女的身份到底付出了什么,也知道她并非是贪心这些荣华富贵和虚名,而是只有这样,她才名正言顺的配得上他。
“所以说,在我面前无需这般懂礼仪知规矩。”男人的嗓音温柔耐心。
分明是无比撩动人心弦的话,但不知为何郑茗辰却听得格外的不安。
而王景和似乎没瞧见她的不安一般,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女子这样像极了她祖父眉眼的面容,忽地低笑了一声,开口说道:“辰儿,其实朕从未给你说过一件事情。”
郑茗辰心中一惊,因着这一句话,竟是让她心跳如鼓。
她抬首看像男人,男人那双眼分明是带着她熟悉的情谊,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挥之不去的是白日里男人那双冰冷和冷漠的双眸。
即便只是一眼,但她总觉得那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辰儿,朕也是心悦你的,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朕也很难办。”王景和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字字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