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即便是白龙鱼服,仪仗也不会太低。
马车精巧大气,果子精致,即便是热茶也不会洒出丁点儿。
张蓉坐在轿撵里,双手平放在榻子两边的扶手上,神情是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的傲慢与自得。
她透过厚重的车帘往着前面的轿撵瞧去,想着男人那俊逸的外表和温润如玉的性子,面容不由得带了几分羞赧。
都会是她的,这天下,这掌握天下的男人。
......
圣泉寺位于长安的西北面的半山上,北方的山郁郁葱葱,树木大多都高大,圣泉寺向来香火旺盛,修建的宽阔而华贵。
屋顶的瓦片金灿灿,在郁郁葱葱的树木的掩映下,格外的恢弘。
即便是如今下了雪,白雪皑皑堆在青葱的树枝上,显得很是神圣。
雪天的路并不好走,但即便是如此,郑茗辰周围前后都是长安贵人的马车。
小丫鬟们或者是侍卫们走着路,人影撞撞的,马车行驶的也不快。
“哎,听说了吗,郑家女被皇帝亲口责骂过得品性无德,这可惨了,如今可没人愿意要娶她了。”
“是啊,是啊,要是我是她,恨不得当夜自证清白的悬挂白绫吊颈。”
“哟,你是什么身份,说什么吊颈,要我说啊,嫁不出去算了,就算是郑家当个姑子养,也是一生的荣华富贵呢。”
“嘿嘿嘿,只是如今皇帝陛下后宫无一人,这下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可就心思活泛了呢。”
“活泛什么?!你那日是没去,只知道郑家女被责骂,却不知是因为那位娇弱尊贵的皇后家的表姑娘呢。”
“啊,竟是因为旁的女子?”
“什么旁的女子,郑家女一向对外作出和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模样,可真真是笑死人了,殊不知人陛下放在心口上的人是真正的表妹,自出生起就是青梅竹马的人。”
“住嘴!”突然身旁传出一声怒喝。
两个碎嘴的丫鬟一惊,下意识的朝着一旁瞧去,但只瞧了一眼,便战战兢兢的缩回了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男子倒也不为难人,骑着马便朝着前方走去。
刚走到前面的一处马车时,便瞧见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撩开马车的车帘,露出一角。
他下意识地瞧过去,那张痞痞的面容一僵,手中的缰绳差点掉落,马匹以为主人要下马,竟是朝着旁边的绿草地跑去。
“哎.....驾,驾!”
因着他马匹不听话,引得众人的马车都差点偏离了马路,顿时间沉闷的车碾声都变得活泼了起来。
“噗嗤。”
郑茗辰主仆吃惊地看着原本一脸痞痞的少年郎惊慌的拉着马缰朝着前方跑去。
原本两人听见了身后马车仆人的交谈,翠竹露出愤愤的表情,就想要下车和她们争论。
可原本捏着糕点细细吃着的郑茗辰却是阻止了她。
“姑娘!”翠竹愤愤不平的唤道。
“行了,你即便是压住了这两个丫鬟的口,又有什么用,你能压住这整个长安城的悠悠众口吗?”
翠竹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
女子声音平淡,她放下手中的糕点,转而是捧起散发着奶白色缭绕热气的热茶,暖着手心,缓缓地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何况,她们说的也不算是假的。”
“姑娘。”翠竹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行了,只要没要我的命,日后我避着陛下和那表姑娘就是了,往日是我痴心妄想了。”
郑茗辰叹了口气,缓缓地呼出口热气,倒是不愿意去想王景和和那所谓的娇弱小表妹了。
倒是感谢那少年郎,多谢他的仗义执言,让她后面的路清净了不少。
郑茗辰撩开车窗一角,远远地瞧着早已跑远了的少年郎。
背脊笔直如青葱,神色肆意,正是好年岁呢。
郑茗辰放下车帘,原本有些沉闷的心倒是明朗了几分。
世间不乏良善之人,说来,其实她也算是正在好时节呢。
即便是短暂,何不肆意享受呢?
半柱香后,大部分的马车都到了圣泉寺。
郑茗辰因着前几日的反复淋雪,如今虽好了,但身子终是有些虚弱,下车时又吹了点儿冷风,此刻便是有些头晕。
圣泉寺如今早就给各位香客都准备了小巧的茶房,方便各位贵客休息。
价格也不贵,翠竹扶着郑茗辰便进了一间向阳的屋子。
里面虽小,但五脏俱全。
郑茗辰依在榻子上缓缓的便昏睡了过去。
等着她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冬日的阳光虽不暖人,但却将这圣泉寺照的格外的亮堂。
屋后的窗下传来几人的交谈声。
其中一人声音疏朗,倒是有几分熟悉。
郑茗辰起身,本想打开窗户给人道谢,但手刚放上窗户时,就猛地顿住了。
听着屋外人不少,如今她名声又是这般的....不堪。
若是贸然和人道谢,反倒是连累了他。
这么想着,郑茗辰便放下了手,但脚却立在原地,许久不曾动过。
因一场错爱,竟是连和人简单的一句道谢到如此的艰难。
郑茗辰怔愣着,心里酸酸麻麻,一潺潺的冰水轻轻地倒入了心口,冰的她手脚冰凉。
“笃。”
紧闭的窗口突然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
郑茗辰晃神从思绪中走出来,朝着窗外瞧去。
屋外的讨论停了,她试探着打开窗户。
圣泉寺内种满了青松,此刻树枝上堆满了白雪,在日光铺撒下散发和融融的光。
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就这么洋着笑脸立在树下,看着她。
这份肆意和笑容瞬间也感染了郑茗辰,她心中的冰寒被驱散。
女子趴在窗户上,也朝着男子笑着,说道:“感谢你今日在路上仗义执言。”
“就因为这个事情?”男子不在意的说道,反倒是眼角眉梢的都带了些戏谑。
“就这件事情值得你立在窗户里半天不动?要是我不敲窗户,你要等在那里多久?”
话刚说完,郑茗辰就笑了。
女子本就长得实在是过于的貌美,此刻她姿态闲适的趴在窗户上,万千的青丝映的她肌肤犹如白玉一般,甚至在日光下有些透亮。
那双柳叶眉犹如远山,圆润的眼眸微微弯起,眼角似乎是因为才睡醒,带着点微红,挺翘的鼻梁下,粉嘟嘟的唇里因着笑意露出洁白的贝齿。
何况今日她穿着杏黄色的衣衫,就像是落入了凡尘的仙子。
少年耳尖儿逐渐的泛起了红,原本姿态闲适,此刻也有些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远处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在前面的马车里,男人猛地放下窗帘,那张素来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竟是阴沉压抑,那双黑眸黑沉沉的,嘴角紧抿。
身后那辆马车里的张蓉也瞧见了这一副俊男靓女的画面,她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张娇妍的笑脸,心中满是嫉妒。
不过...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朝着那树下的少年郎瞧了一眼,悄然的放下了车窗。
少年朝着远处的仪仗瞧了一眼,郑茗辰也跟着瞧了过去。
她心一顿,或许旁的人不知道这马车里是谁,但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在一前的十年时间,她的所有精力都是围着王景和在转,而男人似乎总是淡漠的。
在意与否,她只要挣开那双被自个儿蒙蔽的双眼,其实一目了然不是吗?
还记得当初,婶母带着郑茗徽来这圣泉寺听了俗讲,回去就一脸的兴高采烈,甚至还给她带了寺庙里的礼物,即便是一根红绳。
她早就想去听了,可偌大的郑府却没有人愿意带她去。
于是,在她生辰的那日,原本对她很是疏冷的太子殿下,竟是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她简直高兴的不能自己,她自个儿不能去圣泉寺听俗讲,可是若是王景和带她,那就可以去了啊!
那是个春日,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日,她发髻上还绑着粉红色的发带,穿着一身杏色的裙襦。
那个时候端坐在案桌后的太子殿下笑得一脸的温润,声音柔和的问她:“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有想要的?”
她本有些伤心的,家里无人记得她的生辰,她兀自哭了一会儿,就收拾好自己,像是往常一样听着祖父的吩咐,去东宫寻殿下玩儿。
可,殿下竟是记得她的生辰,莫名的,父亲的脸和殿下竟是慢慢的重叠了。
后来,她想,这便是喜欢的开始吧。
即便是她说了想去听俗讲,殿下为难的蹙了蹙眉,还未说什么,她突然就慌张了起来,生怕为难到了殿下,说是殿下也可以随意送她一件礼物。
直到她该回家了,抱着那日收到的一支钗子,满心欢喜的准备走出门时。
还是年少的王景和似乎是有些歉疚,他说道:“俗讲讲的不过是那些个爱恨,有什么可听的,去都是心思浅的俗人,有这些时间,不若去多读点圣贤书。”
至此,她也从未听过俗讲,即便是后面她可以自个儿去了德。
她竟是这般的愚蠢,就信了。
直到她今日瞧见他的仪仗和那较弱的表姑娘方才知晓,不是他不屑于去,只是不屑于和她一起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