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房屋的外面有多少的风雪,屋子里却是暖和的就像是春日里一般。
少女方才略有些冻僵的惨白的面容此刻慢慢的恢复了红润。
来到这侯府许多年了,这么些年竟反倒是这段时间反倒是她休息最好,吃的最好,不用日日担忧,日日焦虑。
即便是当初她以为最美好的时候是王景和做太子的时候,可那终究是她一个人做的不切实际的梦罢了。
当不得真。
宋氏看着面前垂眸的少女,面容白嫩的就像是那羊脂玉一般,鸦羽似的睫毛轻轻的颤动,鼻梁挺巧而秀气,似乎是因为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轻轻的用贝齿咬了咬唇,原本被冻得肉色的唇,此刻沿着齿痕露出几分血色来。
面颊此刻也恢复了红润,整个人看着明艳又精致。
她这个女儿倒是比自己好命,生在了钟鸣鼎食之家,就是父亲早亡,可浑身的仪态几乎是学她父亲学了个十乘十。
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眼眸之中并不是她眼中那般的怯懦与自卑,而是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执拗和坦然。
像极了她那早亡的丈夫。
当初,她既然是嫁给了郑嘉树,便以为一步登了天,可自他骤然离世,这看似光华的侯府便露出了令她惊惧的面容来,人人都看不起她,人人都不把她当回事。
这般巨大的落差,令她如何不争?
慢慢的长夜之中,她就像是一个任由旁人蔑视的泥人一般,这如何不去怨恨早逝的丈夫,以及这几乎能吞噬她的侯府。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像是刚开始成婚时呢?
至今她都记得,是那样的风光,那样的自得。
人人都在艳羡她,人人都在吹捧她。
到如今,
她有的,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幸好,这个女儿竟是得了侯爷和当时太子的看重。
她顿时就像是抓住了海面上漂浮着的救赎一般,令她从窒息的压抑之中得以求生。
既然她那短命的丈夫死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便由他的女儿来送到自己的面前罢了!
渐渐的,随着女儿的长大,她越来越有体面。
可....可如今,她竟是给自己送的金钗都是外面随意买回来的破烂货,即便是用料再为贵,再好看,可是比得上今天姜氏戴着的那个钗子?
羞耻,耻辱瞬间将她裹挟。
当初那个难以为继的日子慢慢的将她包裹住。
不行,她必须要成功,若是女儿自己不肯,那就怨不得她这个母亲替她做主了。
更何况她日后不过是个皇后的母亲罢了,可她的女儿才是真正享福的呢。
宋氏如此想到。
再看着女儿这娇俏的姿容时,心里也就是越发的满意。
没人能逃过她这样女人的引诱。
就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郑茗辰突然想到了姜氏今日刻意戴着的金钗,往日里母亲最是喜欢和姜氏作比较,只要是姜氏有的,她若是没有,回到了院子里总是会大发脾气的,有时候甚至那怨毒的眼眸瞪着自己,似乎是在说都是因为她,都是她不争气才会被比下去。
当初她嗤之以鼻,可不知为何现在她却是这样的难受,一时间顾不上旁的。
只是心中一慌,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解释自己完全不知道姜氏那金钗的事情,也想劝说母亲不要太过于沉溺比较,
可一双素手伸过来,将那躺在绸缎之中的金钗拿起。
那双她自幼便是渴求抱一抱自己,后来只求不要打在自己身上的白嫩的手。
如今却带着迟到了十几年的母爱,缓缓地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很好看,娘亲很是喜欢。”
女子温润的嗓音带着一腔郑茗辰从未体验过的母爱。
一时间,竟是泪水涌起,只是这一次,不是对未来的迷茫,而是喜极而泣。
一旁的翠竹瞧着也是心酸的紧,她的主子仅仅是因为主子的母亲给了她好脸色,竟是欢喜成了这个样子。
宋氏瞧着,心里先是一顿,接着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拿出绣帕轻轻的擦了擦她的脸,说道:“怎得突然哭了,今日可是这般欢喜的时候呢。”
“嗯。”
郑茗辰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糯糯的说道:“只要母亲喜欢这个钗子就好。”
此刻,宋氏的婢女端来一碟子糕点走了进来。
宋氏猛地捏住了绣帕,眼眸竟是轻轻的一缩。
不怪她每一次都是这般的紧张,她的女儿她知道,当初相公在世的时候,委实过于的娇惯了她。
小小的年纪竟是看了几本医书就开始给人看病,后来年岁越大,看的书也就越多,甚至后来侯爷知道了,竟是找了宫中的孤本医书给她,说是既是要做个母仪天下的女人,也当有被人传颂的东西。
到如今,虽然是用不上了,总归也是看得多了,即便是侯爷亲口说了这药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分辨不出来的。
可,宋氏无端的觉得有点心慌。
而这心慌不过是因为话怕女儿发现这糕点的异常罢了。
郑茗辰瞧见了梅花糕,还未偿,就已经将那甜糯蔓延到了心底。
她想,这几日在外吃的那些东西,曾在宫中用过的膳食,竟是比不上母亲殿寝内端上的一碟梅花糕。
宋氏将放在桌子上的糕点碟子往她这里推了推,说道:“娘知道你喜欢吃娘亲手做的梅花糕,今日知道你定是要来给我庆生的,可是专门做的,你尝一尝。”
郑茗辰骤然抬起目光瞧了一眼母亲,随后就像是害羞一般仓促的垂下了手,那方才对着姜氏利落的嘴皮子,此刻却笨拙的就像是木头一般,说不出半句好听的话来,只是轻轻的点头,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梅花糕,细细的品尝着。
直到过了傍晚,郑茗辰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燃着的炭火又是发出一声轻响。
原本端正的跪坐在榻子上的女子垂眸看着案牍上的账本,听到了响声,下意识的瞧过去,在看到烧着的竟是顶级的银丝炭时,手微微的一顿。
“翠竹,咱们的炭火什么时候竟是又用上了这银丝炭,上次大管家不是说炭不够了,让咱们用黑炭吗?”
翠竹被问得一愣,这才注意到换了炭,方才她竟是也没注意,早就习惯了屋子的即便是隆冬,也不会有半点儿的烟火。
她看了眼炭火,低声说道:“奴婢去问问。”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郑茗辰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目光看着那炭火,轻轻的叹了口气。
侯府里的大管家,她最是清楚的。
很是会看人下菜,整个侯府,他最忠心的不过是侯爷罢了,侯爷宠着谁,那么哪家院落里就最是好过。
可她分明如今早已没了用途,甚至于她....她知道了如今侯府这样飘摇的局势。
她怔愣的看着那炭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恐怕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如今坐在这里,恐怕也是想不出来个什么,只有等着翠竹回来了,问一问便是清楚了。
可她并没有等到翠竹,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她心猛地一揪,来不及思索,为何这般深夜,侯爷为何会来。
她这里可不是顺路的地方,住在一处角落之中,往日就是仆从丫鬟,也很少有人来。
刚走到门口,那高大的身影便踩着月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