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萤看着那长老端上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正齐齐摆放着十枚斩魂钉。方才押送秦屿的两名弟子将他按倒跪在地上,等着长老走下来施钉。而其余人,不论是崟一宗的弟子,还是其他各门派的弟子,都仿若看客一般,冷眼看着这一幕,等待着酷刑降临在那道孤寂的背影上。
剧情里可没有这一趴,要是真让它发生了,岂不是给反派的黑化添油加醋,成为助力吗?他昨天才受了经脉断裂之苦,今天若再受这斩魂钉的处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那她的任务不就泡汤了。
而且要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写的反派受这些人的折磨,她可看不下去。
所以她非常果断地冲了出来,双臂展开挡在秦屿面前,语气异常坚定:“住手!”
尹长佑看到她,果不其然脸又绿了:“祝大小姐这是做……”
祝萤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人惯会说些场面话,要是话头掌握在他手里,肯定没办法为秦屿争取到不受罚的机会。
“你们有证据证明这东西是他做的吗?”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如此有底气地相信此事与秦屿无关,敢给他打包票,只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满是邪术的符纸其实是来自费山那边作祟的大妖怪。
正如昨晚尹长佑所说的,费山脚下的村庄里多有妖魔作祟,而这符纸是崟一宗的弟子下山探查的过程中一时失察,中了妖魔的诡计,结果惨死于邪术之下。三名弟子惨死,身为掌门的尹长佑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劲,出了事以后还想将责任推到与此可以说完全毫无瓜葛的秦屿身上。
祝萤能想到他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以此抵过或者说淡化他女儿尹琳琳对秦屿的重罚,顺便还能找个担责任背锅的人。而秦屿便是这最好的人选,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的可疑,相反还会拍手叫好。
只因为他的身份在这群人里面略显尴尬又最为合适。
毕竟谁又像他一样有一对背叛正道,与魔族勾结杀害同门又泄露宗门秘密的父母呢?
恐怕尹长佑是昨日得知尹琳琳罚了秦屿之后便就已经做此打算,要将弟子的死归咎在他身上。
只是她以为让秦屿背锅认下昨日的断经脉之伤也就罢了,居然还真的要给他治罪。
崟一宗的厚脸皮,她还当真是见识到了。
而她的质问也恰恰戳中了尹长佑的心。他的确没有证据,只有一张空口无凭的嘴和别人不敢反驳的掌门身份。
崟一宗对秦屿恨之入骨,断不会怀疑是不是他做的,巴不得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其他宗门,要么同仇敌忾,要么漠不关心,总之谁也不会站出来问他要证据。
但他偏偏遇上了祝萤。
“若是没有证据,便不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罚人。”
秦屿抬起头,只看得见少女的背影。她还是穿着昨日那件耀眼的红裙,双臂展开,娇小的身躯竟也想要筑起一道坚实的防护罩,将他护在其中。不过他看不见她的脸,不知此时她的神情是什么样的。
是惺惺作态,假意维护呢,还是真的想要为他辩白。
他倒是挺想看看呢。
其余宗门的人虽然并不在意秦屿的生死,而且也有不少人想处之而后快,但没人会明面上站出来说支持没有证据就处死一个人,这很显然违背正道的做派。
而尹长佑被祝萤打得措手不及,脸色铁青,想发火又顾及到她的身份不好直言,一口气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倒是祝萤替他解了围。
“不然我看这样好了,反正比试大会第二轮是要去费山除妖,不如将秦屿一起带上,让他捉拿住画这张邪符的罪魁祸首,既抓到凶手为死去的弟子们报仇,又让他自证清白如何?”
“你是如何知道第一轮……”
尹长佑很会抓重点,因为比试大会的内容是由他和各位长老一同商定的,并没有对外公布,去费山除妖魔的确是第一轮比拼内容,却不知道这祝萤是如何晓得此秘密的。
她双手背在身后,言之凿凿,反应极快地打断了他,随口解释道:“偷听到的。总之,若是秦屿没有抓到凶手,到时候你再治他什么无能的罪名,也比现在更能服众,你说是吧。”
坐在一旁的尹琳琳不满地回怼道:“我爹可是掌门,是你的长辈,即便你是归元宗宗主的女儿,说话也得敬重他几分吧!”
昨日搅乱了她的计划,害得她被父亲骂了一通,今日又要来掺和一脚。她简直恨得牙痒痒,心道这祝大小姐果然同外界说的一样让人讨厌。
尹长佑抬手阻止她继续发泄不满。他思索了片刻,不得不承认祝萤的提议算是比较好的办法。原先若是直接将秦屿治罪,没有人会说什么,当然保不齐会有一两个别的宗门的弟子说闲话,但都无伤大雅。
但现在祝萤出来质疑,他又给不出证据,直接治罪肯定是行不通了,光是归元宗、留仙居等等肯定会纷纷跑出来说他有失公允。这样一来,罪是治不了了,证据又给不出来。
而她所说的这个办法的确能解他眼下两难的困,可直接采纳不就变相承认他的确是没有证据就想给人用刑吗?
就在他纠结之际,青山仙尊施施然走进大殿,散开两名弟子,将秦屿扶起来:“本尊认为这位小姐所言极是。”
有了仙尊发话,尹长佑也不再犹豫,沉着脸回应:“既然青山仙尊都如此说了,那便这样处理好了。”
祝萤回过头,与青山仙尊对视,对方只淡淡一笑,朝她颔首。她也不甚在意,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再对着秦屿笑了笑:“没事啦!”
秦屿将将站起身,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呼吸一滞,堪堪花了片刻才缓过神来,随即立马收敛起失神的样子,装作漠然,与她擦肩而过。
而祝萤小步地追了上去,关心地问着他的身体状况。
“你的经脉已经修好了吗?毒清理干净了吗?早饭吃过了吗?”她活像只什么都想知道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吵得秦屿耳朵疼,一句也不想回应。
没有得到回复也在祝萤的意料之中,不过身体状况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毕竟昨天都已经差到系统都要崩溃了,一直狂下病危通知书,今日竟然就能来试炼大殿,看着似乎已经好了很多。
不愧是意志力顽强不屈,和主角有得一拼的反派。
她跟着秦屿回到人群中,准备继续听尹长佑规划比试大会。
而一看到秦屿前来,其余人便纷纷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小步,似乎不愿意与他站得太近,以至于到最后只有秦屿和祝萤站在一个像是专为他俩画的小圈,十分扎眼。
祝萤表示无所谓。既然她要攻略反派,自然和他走得越近越好。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心包装起来的枣泥酥,打开外层的纸,递给她:“厨房做的早饭,我特意给你留的。”
秦屿果然偏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那块枣泥酥,默不作声。
祝萤料他这人戒备心强,尤其是昨天自己给的那包子还——所以她立马拿起枣泥酥咬了小小的一口,含糊道:“你看,我都吃了没有毒的!”
眼看秦屿盯着自己的动作,她又继续补充,为自己辩白一番:“昨天的包子不是我下的毒。”
秦屿眼神怔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他对上少女格外真诚的双眼,看起来并不是作假。
“真的,我发誓,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毒。”祝萤一边吞咽,一边着急地解释着,生怕他误会自己。
经过昨晚上这么一分析,她几乎断定自己被扣的那五十分好感度极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个下毒的包子。这种害人的误会可能不能当做一个隐患一直埋着,必须早点解决,理正反派对自己的坏印象。
台上,那尹长佑不愧是变脸大师,方才还僵硬的神色现在陡然变化成跟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宣读比试大会的规则。
祝萤没心思去听,那些内容都是她写的,她了然于心,一边吃一边和秦屿搭话。
不过都是她在说。
“你的伤什么时候好的?修补经脉这么快的吗?不愧是青山仙尊啊。可是他怎么没护着你,让你又被那家伙给拐过来差点受罚了。”
虽然知道青山仙尊没办法事事护住秦屿,但她以为那只是因为他常年闭关,无法关切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昨日还放心地将反派交给他,今日就差点又让反派受伤。
也正因如此,祝萤才想到要把秦屿带去比试大会。
一来是解决他眼下被扣的污名,不让那些人借机伤害他,好还他一个清白;二来也是带他出去,好让他离开这吃人的崟一宗。这样即便没有青山仙尊的照拂,也能远离崟一宗对他的仇恨。
若是少一点被欺负,说不定反派就不会黑化得那么坏,那么彻底,最后落得惨死的结局了。
“第一轮是去映日林抓妖兽,第二轮才是去费山抓妖魔。等明日第一轮结束,咱们就可以去费山了。”祝萤完全没在听尹长佑说些什么,拉着秦屿小声地开小差,“等去了费山,抓到罪魁祸首,就可以还你清白了。到时候那掌门老头儿就不敢乱用私刑了。”
她将枣泥酥吃得干干净净,嘴里还回味着枣泥的芳香。
“你信我?”
这好像是秦屿同她说的第三句话。
祝萤牢牢记下,反派搭话越多就说明她离任务完成更进一步,这是她前进的象征。
“当然!”
“为何?”
反派接话快到祝萤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扇动着她的迷茫,然后自信地脱口而出:“我就是知道。反正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下轮到秦屿愣住。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坚定地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所有人要么只会打压他,要么只会和现在周围避开他的人一样,远离他。最初是如此,出了事以后更是如此。
但他不相信,或者说是无法相信。
真的会有人毫不了解他的情况下,能从心底坚信他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这份坚定会持续多久呢?
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他不是赌徒。
这种自艾自怜的奢望,从来不属于他。
不过他倒想看看这位大小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装着什么心眼。
“算了先不管这些,你先吃……”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眼里暗流涌动的祝萤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枣泥酥的碎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吃着吃着给忘了,下次再给你带。”
秦屿:……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的秦屿:明白了,没有心眼,只有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