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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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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小筑名为小筑,实际上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园林。

京城乃天子脚下,贵胄云集,京郊亦是寸土寸金。能在此处拥有一片土地、一个庄子的,已经是地位非凡的皇亲国戚;而能在此处拥有一座无比豪奢的园林,那更是只有极顶尖的贵胄才能做到。

清溪小筑正是京郊最豪奢的一处园林。

它原本属于先帝,是一座皇家别院,后来先帝将其赐给了女儿怀阳公主,怀阳公主转赠其女盛仪郡主慕妙仪。

晋朝惯例,公主之女封县主,但盛仪郡主是个例外。

她母亲怀阳公主是先帝昭仪周氏所出,既非嫡又非长,在先帝的众多儿女中并不特别受宠,但也没受过冷落。十六岁那年先帝下旨,将怀阳公主指给了江扬慕氏的嫡子。

婚后,怀阳公主与驸马琴瑟和谐,十分恩爱,一时传为佳话。然夫妻时时相伴,很多事注定瞒不过枕边人。怀阳公主偶然发现,江扬慕氏与南朝暗中往来,暗中为南朝输送良马充作战马,阴谋颠覆大晋江山。

怀阳公主当即入宫,密告先帝。先帝派人详查,发现确有其事。

于是先帝震怒,朝野震惊。

江扬慕氏通敌叛国,铁证如山,三司会审,御笔钦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怀阳公主的驸马亦不能免,一同被诛杀。慕家上上下下唯一得以幸免的只有怀阳公主襁褓中的女儿,盛仪县主慕妙仪。

从慕家满门入狱到斩首,怀阳公主没有替慕家求过半句情。唯有驸马斩首那日,她吐了口血,昏迷过去。

怀阳公主病的很重,先帝闻讯前来探病时,见女儿形销骨立,心中愧疚。怀阳公主却拉着先帝的手安慰先帝道:“人尽夫也,父一而已,父皇处决江扬慕氏,是因为他们通敌叛国、罪无可赦,并不是父皇不怜爱儿臣。”

此言一出,不但朝臣纷纷感叹怀阳公主深明大义,先帝对这个女儿更是怜惜不已。不但增加了她的食邑,更加封她的女儿盛仪县主为郡主。

在那之后,怀阳公主婉拒了先帝为其再择佳婿的想法,独自居住在公主府中深居简出。而盛仪郡主则被先帝接进宫中,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一同教养,受宠的程度仅次于皇太孙桓悦与同样年幼丧父的湘平郡主。

盛仪郡主与明湘年纪相仿,同样养在宫中,性情相投,二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密友。后来盛仪郡主拒绝先帝指婚,在清溪小筑豢养了许多容色出众的美少年,将这座皇家别院变成了她笙歌欢宴的温柔乡。明湘身为她的至交好友,也曾来过数次,很是理解盛仪郡主为什么长住此处不愿归京。

“阿湘。”靡靡的乐声里,盛仪郡主突然探身过来。

明湘侧首:“怎么?”

盛仪郡主捧起明湘的脸左看右看,好半晌才放了手:“你又消瘦了。”

明湘失笑:“有吗?”

盛仪郡主蹙起眉。

她容貌美艳,朱裙似火,蹙眉时也显得分外动人:“怎么没有,可怜见的,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明湘抚了抚面颊,指尖的触感柔软光滑,却冰凉。她笑起来:“或许是天寒的缘故。”

“别人都是苦夏,你难不成是苦冬吗?”盛仪郡主没好气道。

她探手又碰了碰明湘的面颊和手指,即使在烧着地龙、极其温暖的楼台中,明湘的手指和面颊也是冷的。

盛仪郡主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上次李太医给你诊脉的时候,不是叫你专心休养,忌多思多虑吗,我就知道你全当了耳旁风。”

她声音一高,台上的乐师停了乐,伶人止了声,全都惴惴不安地拜倒请罪。

明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唱。而后无奈地对着盛仪郡主笑了笑:“我现在管着鸾仪卫,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我停下来休养,那一摊事务谁来管呢?”

盛仪郡主险些冲口而出:“能管的人多着,你自己不愿放手罢了。”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她又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明湘有自己的为难之处,盛仪郡主心中清楚。

她看着好友清减的面容,硬生生将涌到唇边的话压下,别过头去:“罢了罢了,我管不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明湘反而笑了,她探手握住盛仪郡主的手,温声道:“我知道,妙仪你一向最关心我了,年前多事,我这些日子忙碌,等到了年下禫祭之后,我便去温泉庄子上休养些时日,你随我一同去,好不好?”

盛仪郡主果然转头,上下打量着明湘:“当真?”

“自然。”明湘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盛仪郡主一想没错,顿时展颜道:“阿湘,我给你瞧个好的。”

她双手轻拍两下,锦屏之后转出来一个年轻人,默不作声地跪倒在盛仪郡主膝下。

盛仪郡主伸出一只手,挑起了那年轻人的下颏:“阿湘,你瞧,他生的好不好?”

那果然是极俊俏的一张脸,然而生在天家,明湘自幼不知见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盛仪郡主也是如此。能够入她眼的男子,哪怕只是得宠数日,也需得有除美色外极其拔尖的优点。

“这个会什么?”明湘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

盛仪郡主促狭道:“你猜?”

明湘目光落在那年轻人露出广袖的指尖上,片刻后微微一笑:“想来你的这位新宠,琴应当弹得不错。”

“猜对了!”盛仪郡主双手一拍,“容欢本是个琴师,最善琴艺。”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容欢:“去弹一曲给湘平郡主听。”

容欢默不作声地起身,朝台上走去。

明湘望向容欢的背影:“这是个哑巴吗?”

盛仪郡主一哂:“有几分心气罢了。”

她那语气,活像在说一只新得的不驯猫儿。

台上乐声一断,容欢已经将原本的琴师换了下去,紧接着和雅的琴声再次响起,是一曲《良宵引》。

一曲终了,盛仪郡主问明湘:“怎么样?”

明湘笑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眼光不错。”

盛仪郡主果然立刻笑了起来,满眼骄傲,就像是年幼时新得了一只会学人话的贡品鹦鹉,马上叫人提着笼子来找明湘展示。明湘夸一句鹦鹉聪明,她立刻就开开心心笑了起来。

她随手摸了个装金瓜子的荷包丢过去——那是寻常用来打牌做赌注的彩头:“让他接着弹,本郡主有赏。”

明湘捧了盏热茶,道:“你这园子里的人倒是各负才华,拉出去组建两个戏班子都绰绰有余了。”

盛仪郡主嫣然一笑。

她仿佛一朵正盛放到了极致的娇艳芍药,这一笑勾魂夺魄。她道:“对了阿湘,我听说鸾仪卫近日查了一桩关于南朝暗探的凶杀案,将永靖侯府和定国公府牵涉进去了?”

明湘摇头道:“谈不上牵涉,永靖侯府和定国公府是凶案的发现者而已。”

盛仪郡主低声道:“那怎么还特意派人去永靖侯府上门取口供呢?旁人以为永靖侯府牵涉进了南朝暗探中,永靖侯吓得不轻,托人问到我这里。”

明湘怔了怔,想起永靖侯世子和盛仪郡主仿佛有过一段,解释道:“放心,是永靖侯府那三公子好奇心太重,案子移交鸾仪卫,还敢来四处打探,所以吓一吓他。”

盛仪郡主微松了一口气:“这真是……进了鸾仪卫的案子,还敢打探风声,吓一吓他也好,省得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惹祸上身。”

明湘微笑不语。

大张旗鼓地上门询问口供,确实是想吓一吓永靖侯三公子,但这只是最末的原因。更要紧的是,永靖侯府算得上老牌勋贵,京中许多人盯着,鸾仪卫上门一事定然会引得满京皆知。而这背后牵涉着的南朝暗探做下的凶案,也会连带着传遍京城。

明湘要的就是如此。

不管杀死曹耀宗的凶手到底是谁,至少在世人眼里,凶手都必须是南朝暗探。

也只能是南朝暗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每天一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十点(如果今天晚上我能写完一章存稿,明天就提早双更!)

注:人尽夫也,父一而已。——《左传·桓公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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