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徐姑姑您来了。”锦思面带讶然,她正要恭送曹太医一行离开,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徐姑姑,只见她身后跟随着几个小宫女,都双手捧着锦盒。
徐姑姑站定,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温和问道:“老奴是奉了太后娘娘旨意,来瞧瞧顺贵人的身体状况,正好曹太医还未离开,曹太医你跟我说说顺贵人的病症是否能治愈?又是多久能痊愈?”
曹太医徐声回道:“微臣已开具好药方,现在正要回太医院进呈李院判检验药方有无失误,无差错后再交御药房按方子煎调给小主服用。”
他顿了下,继续道:“最多不过三日,顺贵人身上的蛾粉毒性便可去除干净。只不过毒性虽解散,但身上还是会留下红色斑块,需要涂抹药膏至少半个月,这红斑方可消失殆尽。”
徐姑姑嘘声叹道:“唉,顺贵人也是遭罪。你记住,贵人的药方所需的药材,太后吩咐全部都要用最珍贵、最有效的药材,若随意糊弄了事,太后娘娘可是要问罪你们太医院的。”
曹太医拱手慨然道:“微臣定不辱命,定尽心竭力治好顺贵人。”
徐姑姑警告了一番,便将带来的补品、药膏、丸散等交给锦思,自己则由彩辰领着先进了喜云轩看望顺贵人。
寝室内,顺贵人还是躺在床帐内昏睡着,她身上的高热已退成温热,本是宛若仙子般的美人,如今却是一脸的憔悴奄奄,除了脸上还是苍白无暇,身上裸露出的皮肤星星点点缀满骇人的红斑,似一只只淡红色蝴蝶翩翩停驻。
徐姑姑上前细细查看了下,问道一旁侍候的锦年:“顺小主就这样一直昏睡着吗?”
锦年略带哀伤地应道:“是,曹太医说了,就让小主这样沉睡着,免得醒来后还要遭受痛苦,等解药服用后不会痛了,才停止用安神散,再把小主唤醒。”
“那不是好几日不能进食?顺小主的身体会更加虚弱?”徐姑姑不禁疑虑道。
锦年立即应声道:“太医说待会叫人送来益气汤药剂,煎调后用银漏斗给小主灌进去,再每隔一个时辰给小主口中含一片老参,这样给小主补气固表。”
徐姑姑颔首道:“那就好,正好今天太后娘娘赏赐了一根百年老人参,先将将用着。药性不够的话,你们再来慈宁宫回禀。”
锦年立即跪下伏身道:“奴婢替我们小主叩谢太后娘娘的关怀。”
徐姑姑弯腰扶起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家小主一定能否极泰来的。你们照顾好顺贵人,老奴就先回慈宁宫了,太后娘娘还等着老奴禀报贵人的情况呢。”
慈宁宫内,徐姑姑把顺贵人的病情状况都告知了太后娘娘,太后听到舒舒再过半个多月就能痊愈,也放下心来。
“燕贞,你说应该给齐妃什么样的处罚?”太后问道,她一时难以抉择该给齐妃怎么样的惩罚。
徐姑姑迟疑了下,还是回道:“娘娘,要不要让皇上来决定怎么处置齐妃?”
太后摇头道:“不用,这后宫之事还是不要让皇帝来费神了。”
说罢,太后思虑了片刻,眼眸闪过一丝愠怒,下令道:“燕贞,你去承乾宫,传哀家口谕,齐妃李氏心思狠辣,毒害妃嫔,致后宫不睦,着降为齐嫔,今日始禁足于承乾宫,每日抄经思过,解禁之日为来年端午之期。”
“是,奴婢领旨。”徐姑姑福身应诺道。
* * * * * *
苏培盛躬着腰一路小碎步走进养心殿西暖阁,看到皇上正坐在紫檀木案桌后处理政事,桌上堆着两摞奏折,旁边侍立着两个小太监随时准备研墨添茶。
苏培盛服侍皇上多年,非常谙悉皇帝的勤政习惯,左边的折子只有五六本是还没翻阅的,右边叠得高高的折子则都是皇上已经批阅好的。
他默不作声地随侍在角落旁,看着青玉雕荷叶鹭鸶香炉里悠然飘出一缕缕白烟,他轻轻一嗅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这燃着的是通慧芷香,可清滞醒脑、通窍开智,是皇上批阅奏折时经常用的檀香。
等了片刻,苏培盛看皇上已经批阅好奏折,旋即上前道:“奴才苏培盛给皇上请安,奴才有事向皇上禀报,是关于齐妃娘娘的。”
皇上闻言,瞬间想起昨晚启祥宫求请太医一事,他搁下笔发问道:“可是和顺贵人病情有关?”
苏培盛立马奉承道:“皇上英明,昨儿顺贵人中毒一事正是齐妃娘娘所做,皇后娘娘已查明所有事情,人证物证都俱全,齐妃娘娘也供认不讳。”
皇上不觉沉下了脸,眉间微微蹙起,他面露不豫道:“此事皇后如何处置?”
“回皇上,此事不是皇后娘娘处置的,太后娘娘也知道了齐妃犯错的事情,已下发谕旨,降齐妃为齐嫔,禁足承乾宫七个月之久。”
“太后应静心怡养,朕的后宫又连累皇额娘操心了。”皇上慨叹道。
随即想起顺贵人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应补偿一二。他吩咐道:“苏培盛,拣些贵重药材送至启祥宫。还有…前段时间汩苏府上贡的水晶首饰也挑选些,一同赏赐给顺贵人。”
“是,奴才这就去办。”苏培盛恭敬应道,便麻溜地退下,自去安排皇上给顺贵人的恩赐。
皇上“嗯”了一声,没再言语。他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窗前,慢慢捻动着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手串,徘徊良久,才命令道:“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安怀堂内,“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儿臣又来叨扰了。”皇上躬身行礼道。
太后笑道:“哀家在慈宁宫里也是无事,你什么时候来都好。”
早有宫女奉上茶点,皇上凝视着茶盏中幽幽飘浮的热气,才带着歉意道:“皇额娘,儿臣这后宫之事又让你劳神了,额娘对于李氏的处置十分妥当。不过还有一事也需要皇额娘烦劳了,不知额娘是否会答应?就是……”
太后看着皇帝欲言又止的神色,盈然笑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有什么事需要额娘帮忙的?额娘能做到的,当然会应准。”
皇上缓缓开口道:“额娘抚育的五妹妹毓秀钟灵,聪慧夙成,五妹妹下嫁到陈家,更是敬守女箴,陈家上下无一不交口称赞。”
太后已知他言下之意,好笑道:“你是想让哀家抚养怀恪?”
皇上不疾不徐道:“李氏为人肤浅鲁钝,无甚内秀,儿子怕她教坏怀恪,怀恪也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下嫁。儿子想让她陪侍在额娘身边,她在额娘身边,也能从额娘身边学到几分,将来出宫嫁人,我作为她阿玛也能宽心了。”
太后自然是应允的,她含笑道:“怀恪不像李氏,我这大孙女又乖顺又聪颖,能陪在哀家身边再好不过了。但对于…弘时,皇帝打算怎么办?”
皇上回道:“儿臣想让弘时搬至毓庆宫。”毓庆宫离尚书房就隔着一座斋宫,弘时日常往返尚书房学习也是极其方便。
“毓庆宫?”太后诧异道,这里曾是废太子的居所,如今还在荒凉空置着。
“是,儿臣打算先派人修缮一番,并改名为庆云宫。”皇上忙应道。
二哥被废黜太子之位后,皇阿玛下令其迁至咸安宫。他登基后,遵照皇阿玛的临终旨意,封胤礽为理亲王,另外赐予了一座京郊王府。
“皇帝这样的安排很是恰当,只是毓庆宫太过于特殊,到底会让朝廷中的大臣曲解此事,皇帝还是要谨慎周全此事宜。”太后疑虑道。
皇帝对膝下的五个儿子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但毓庆宫当初是按东宫形制建造的,规制仅次于天子居所。弘时入住,难免引起大臣误会皇上的心思,将三阿哥视为储君最佳之选。
“额娘不用担心,儿子下发的旨意中,会表明弘历弘昼他们满六岁也要搬到庆云宫,几位阿哥同等对待。就是弘晖要等两年后再安排迁居一事,不和其他几个弟弟住在一起。”皇上解释道。
“好,那额娘也就放心了。”太后满意地颔首,又慢悠悠道:“说到这,额娘也有件事情要告知你一下。哀家打算等你万寿节过后,就搬去畅春园,怀恪亦随同。”
畅春园如今住的都是先帝朝无子的妃嫔们,康熙爷生前有谕旨,在他驾崩后,已出宫建府的皇子们可迎奉母妃回家中颐养天年。
所以现在生活在园子里都是无儿奉养的妃嫔们,她们大多数是依然年轻的太贵人、太常在,高位年老的妃嫔寥寥无几。日子久了,无主的畅春园易滋生事端,需要太后娘娘前去坐镇。
只是皇帝刚登基,宫里宫外的事务繁冗,皇后独木难支,一些大场面还是要太后娘娘来当定海神针。如今诸事已定,太后娘娘可以随性离开紫禁城了,这慈宁宫再奢华,还是比不上畅春园住得舒服畅快。
“这宫里的确住得单调沉闷,皇阿玛就是呆腻了这紫禁城,才下旨营建了仿江南山水的皇家宫苑。”皇上赞许道,“只是儿子不能亲自护送额娘去畅春园了,到时候让十三弟、十四弟陪同额娘前往。”
太后脸上含着笑意,点头道:“嗯,就这样安排。好了,这一大早起哀家就忙活了半日,哀家也乏累了,你自去吧。”
“那儿子不打扰额娘养神休息了,儿子跪安了。”皇上潇然起身,告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