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魂兽的挣扎逐渐微弱,嘶吼声也越来越轻。眼看下一刻就魂飞魄散之际,半路突然杀出来一只手,白嫩纤细,指节分明,如修长的水嫩青葱,十分漂亮。只是指尖长的却不是人的指甲,漆黑而锐利,向下弯钩。足有三寸长,猛地向下一划,红线竟寸寸断裂。
“让雨眠重生!”
婳婳一把推开它,落地如猫一般轻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魇魂兽反应极快,四蹄重重向下一踏,便回到了林雨眠的脖子上,而后长尾轻轻向上一卷,便带着她蹿出去一丈远。
时迁皱起眉头,显然极不耐烦,“怎么又是你?”
“三界之内,的确只有阎罗帝君可以从轮回中抽出命线,但在他失去踪迹之前,曾经送了三条命线给一个人。那个人镇守阴阳交界之处,乃是冥界的看门狗。”婳婳朱唇轻抿,一双美目眯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丝毫不见之前被三根命线震慑的狼狈模样,“我说的对吗,拿着命线招摇撞骗的背阴山山神大人?”
和畅几乎能预感到山神大人黑如锅底的脸色,瞅准了偏僻的小角落,便悄悄开始后退。
顺手还拉了一把监正大人,自从山神大人出现,他的脑子就彻底转不过来了。
这位大人呆呆地被和畅拉走,“所以他真的不是天机派沈掌门?”
和畅想起那个卖弟子换剑谱的穷鬼剑修,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将他塞进神像后面,“他真不是!他是背阴山山神!真神!”
游可为居然又兴奋起来,扒着神像向外探着脑袋拼命看,“真神?我居然见到真神了?!”
和畅:“……”
她原以为这位大人是男主的脑残粉,眼下看来他就是单纯的没见识。
出乎意料的是,已然不耐的时迁勾勾手指,居然将红线全部收了回来,“小空山猫妖并非什么上古神禽走兽,不似龙凤九尾狐那般天生神体。你能修出八条尾巴不容易,成神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为何非要掺和到红尘中来?”
“修出最后一条尾巴,然后被摆到供桌上,日日三柱香供着,便是你们这些狗男人不惜断绝情爱也要求来的?”婳婳冷哼一声,嘲讽道,“哦,差点忘了,背阴山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大人即便成了真神,哪里能有什么香火呢?”
和畅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飘忽不定,各种狗血文冒出来,脑补出一系列为了修道成神抛弃糟糠的虐心情仇——这猫妖该不会山神大人成神之前招惹的什么风流债吧?
婳婳抚了抚身上的褶皱,继续道:“什么叫我掺和红尘的事?我尚未成神,本就身在红尘之中。分明是你拿着红线充大脸,小小的山神装什么大人物?”
“你做什么我不管,凡间事我也不稀罕过问。”时迁一指她身后,厉声道,“但魇魂兽自背阴山出逃,下山作乱,犯下杀孽,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婳婳勾起五指,尖利的指甲瞬间迸出,“那就试试,我看你要怎么管。”
和畅忍不住出声提醒,“大人动作快些,魇魂兽已经逃到门口了。”
她什么时候又躲到神像后面去的?
时迁眼眸微眯,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用不着你提醒。”
一根命线悄然出现,贴着地面,绕过婳婳向她身后而去。
“魇魂兽现在不能交给你!”
猫妖的灵巧的身形柔弱无骨,左右腾挪之下,仅凭一根命线不管怎么变化都无法绕开她,被拦住了去路。
时迁眼眸低敛,面色一沉,“你身上还有更高深的气息,八条尾巴并不纯粹是你自己修炼的吧?为了一只妖兽和一个凡人的魂魄白白丢了性命值得吗?”
“笑话!就凭你还想要我的命?”婳婳定住身形,猛地一挥爪,再一次将红线切断,“冥界命线乃是三界中人在轮回中不灭的尘缘所化,你一个小小的山神,就算得了三根命线,又能承载多少尘缘?不过是哄骗小姑娘的玩具罢了。”
被哄骗的小姑娘和畅:“……大人,您只有命线吗?”
——魇魂兽眼看就要逃出升天,作为一个得道的正神,只有这一种武器吗?什么刀枪剑戟,符咒法阵,十项全能不该有吗?
时迁抽空白她一眼,右手一招,谢长风沾满血渍的符纸便飘起来一张。
一道黑影闪过,又细又长,似乎还有点红光。
这一次和畅终于看清了一点,那似乎是一只笔?它在明黄的符纸上舞动,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时迁手指一点,符纸便径直飘向她,“接住。”
和畅慌忙接住符纸,上面鲜红的朱砂写着“苗疆桑山,乙亥三月初六寅时”。
她问:“这是什么?桑山是谁?”
时迁看也没看她,“你要的其他神器,贴到那个魂魄上。”
和畅将信将疑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纸,轻飘飘的,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快!不要让魂魄离开这里!”
和畅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有女主光环死不了,然后才闷头冲了出来。
婳婳美目一眨,成了琥珀色的猫眼,才看清黄纸上的字,震惊道:“生辰八字?”
时迁悠然道:“给冥界看门久了,顺手也偷了几张生死簿。”
婳婳不由得心生慌乱,凌空挥了一爪,“你给我站住。”
幸好女主的身体足够敏捷,和畅险而又险地停顿住脚步,坚硬的地面上赫然是一条深深的抓痕。
“我的确不想伤你性命,可你也得知趣。”
时迁的声音压得很低,含着山雨欲来的阴沉。
话音刚落,他的脚边却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雾气。分明是烈日高悬的正午,却硬是令人如坠冰窖。
等婳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裹了进去。那种感觉不是简单地被捆住,好像是整个人置身泥潭,连魂魄都被困住了,动弹不得。
婳婳满脸骇然道:“你不过是背阴山一个小小的山神,怎么会有生辰帖,这又是什么?!”
和畅隐约听到背后的动静,急匆匆回头一瞥,只来得及看到山神大人藏在一片黑暗中的俊脸晦暗难明。
“快动手!”时迁催促道。
和畅向前飞奔两步,冲着魂魄的背影大喊一声,“林雨眠!你从前被谁背叛了?!”
已经一步踏出小偏殿的花魁魂魄,倏地停住脚步,“背叛?我被背叛了?”
仅仅一刹那的迟疑,符纸化作一道流光,准确地钻入魂魄她的眉心。
“啊!”林雨眠如遭重击,发出一声声尖叫,而后退回了偏殿内,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和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瞪着重瞳,心说他不是山神吗?一个没什么戏份的男配,随随便便扔出来的一张符纸居然是这样的神器?
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她还真不想就这么离开山神了——原著中山神就每次出现在主角团除妖卫道结束可以捡功德的时候,现在看来还有各种神器,简直就是攒功德的完美工具人,只要她好好利用,飞升没烦恼!
虽然山神大人厌人又疯批,但她可是手拿剧本的女人,格局要打开!
魇魂兽那条长而秃的尾巴已经缠不住那纤细的脖颈,鼻子里焦躁地喷着气息,却怎么也无法让那个颤抖的魂魄停下来,反而一点一点被迫远离了她。
仅仅是一张符纸,连魇魂兽的附身都解决了,一举两得,成功来的过于简单,和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婳婳万万没想到这一招,脚尖一点便想扑过去。
“小妖,跑什么呢?”时迁勾勾手指,一根红线便将她拉了回来。
婳婳怒道:“混账!你做了什么?!”
“带着死不瞑目的仇恨一遍遍重生,纵然她不入轮回,也是生生造下无数杀孽,脏了冥界轮回的路。”时迁将她甩到一旁,“所以你这小妖给我滚一边去,不要瞎捣乱。”
“大人!魂魄好像不太对!”和畅一时惊讶,居然没有躲回神像后面。
林雨眠终于停下翻滚的身躯,强撑着身体一点点站了起来。魇魂兽见状,兴奋地喷出鼻息,尾巴一卷便想再次附身。
还没等长尾触及林雨眠的脖颈,她从柔弱小娇妻化身女战士,直接抓住了魇魂兽的尾巴,猛地将它甩到了地上,
“在大晟王朝的最南边是……是南疆。”她一眨眼,漂亮的杏眸便滚下两行清泪。“时常下雨,一年四季,鲜花遍地,草木旺盛,真的很美。我来自那里,我叫……”
这一次她想了更久的时间,“叫……我叫……桑……山……我叫桑山。”
和畅听着她无意识地又重复了几遍,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但自从说出名字之后,这个又哭又笑的虚无缥缈的魂魄,反倒是莫名有了点真人的感觉。
“离她远一点!”时迁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告。
虽然山神大人这一句确实很有威慑力,但是这么个魂魄能听话?
况且这魂魄看起来自身难保,完全没有原来林雨眠的偏执狰狞,倒不像会伤害她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咱就是说,土地公公虽然是个真神,也就是个小喽啰!!!
别人飞升就是上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