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先尝试复健。不长,真假千金故事里的两个配角纠葛
徐见鹤最近睡得不太安稳。
按道理讲,这个情况其实不应该出现现在的他身上。
盛夏,阿尔加维,阳光海滩椰子树,远离工作环境,生活烦闷,不存在半张熟脸,连浪友都是酒吧里现认识的两个马德里人。
处在内卷氛围中,徐见鹤小时候不能免俗地被家里人塞进各种兴趣班,种类繁杂多样,什么上天的入地的动脑筋的,其中就包括西语,但最后还是被他找了个没兴趣的借口放弃,直到高中时期,个人才像觉悟了似的重新捡起来,水平自然相当一般。不过肢体语言全球通用,对方一老一少,父子结伴,常年旅居在各大冲浪胜地,性格上格外健谈,一杯啤酒,一场欧冠就和他成了朋友。双方之间留了个联系方式,不见面就不用交际,要一起活动就电话里说一声,带着冲浪板沙滩边集合。
连着三天失眠睡不好,用上酒精也最多只能维持几个小时的安稳,人不免就有点烦躁,容易迁怒。
他一个人在餐厅吃饭,切了两口牛排,吃完一根芦笋就没了胃口。
恰好母亲发来消息:什么时候回?
他没立刻回,她就直接打来视频电话。
第一次徐见鹤没接,喝完了一杯冰柠檬水,等对方打来第二次才按了接通。
“……嚯,黑煤球啊你。”
视频对面,母亲顶着面膜,端着茶杯,看他晒黑的脸,看他晒黑的脖子,利落的平头,人显然很惊讶,但也只是惊讶。
姜女士一贯就是这样的脾气,心大。
徐见鹤去年一年没休假,非得把自己打造得跟个工作狂一样,脚不沾地,老宅都没回几次,其他长辈都急了,她是没急也没劝。今年徐见鹤工作忙到一半,突发奇想要用攒下来两年的假期休假,她也没拦。母子之间通电话,其实聊的也是姜女士最近看的一些剧和八卦,桩桩件件,很有条理。譬如她昨天被品牌请去看珠宝,碰上珠宝品牌特意请的代言男明星来打招呼,想的其实小年轻不够敬业,没休息好,脸是肿的。
徐见鹤又要了一杯柠檬水,淡淡地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聊到最末,母亲才像是顺口一样,慢慢地提:“听你姐姐说,嘉嘉从英国回来了。”
徐见鹤没问是哪个姐姐,回:“嗯。”
母亲又说:“她们姐妹几个本来今天就要聚,结果嘉嘉回国是直接飞的四川,说是最近网上‘熊猫热’挺有意思的,想去凑热闹看看,隔几天再回。”
姜女士很感叹:“小姑娘还跟小时候一样的,很有主见。”
徐见鹤波澜不惊,又嗯一声。
母子谈心的电话结束,轮到两个西班牙浪友发来消息。
但两杯冰水下肚,他已经没了冲浪的心思,干脆婉拒,扛着板子回了酒店房间。
时间才过正午,徐见鹤冲了个澡,人倒在落地窗前的床垫上,望着窗外的湛蓝海岸线,思绪放空,精神渐渐懈怠,竟然久违安稳地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天没亮,泛着白光,幽幽的蓝。
他套上白T运动裤,光脚踩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一手拉窗帘,一手拿手机,久违地看起朋友圈,看完没多想,直接订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
在度假胜地翻来覆去的失眠,反倒是归国还要经里斯本转机的行程里睡了一路,大概只能归结成一句人性本贱。机场口挂着耳机等网约车时,有小姑娘大着胆子来问他要微信,徐见鹤拒绝得很干脆,人也其实还因为没睡够烦躁着,但终归没忘记弯眼睛点了下头,以示友好——
他不笑冷脸的时候,显得格外有压迫力,给人一种强烈的‘别惹我’的距离感。这是有人曾经给的评价。
回国但不是回临南老家,地方他肯定不熟,但这些年,他不熟的地方去得多了,也挺习惯。
到了酒店,他两位姐姐中一位的电话也到了。
徐见云开门见山:“在?有没有空帮忙买点东西?”
徐见鹤正在订熊猫基地的门票,免提回她:“我在四川。”
饶是风风火火如徐见云,听他答完,也愣了一下:“啊?”
“不是说你在葡萄牙……”
徐见云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什么意思啊?”
徐见鹤抬手开窗通风,淡淡地答:“没什么意思,跟风看看。”
他和徐见云一起长大,属于很典型的姐弟关系,和睦的时候是和睦的,吵架的时候也是互不给脸的。
他上初中那会儿,徐见云本人被卷入戏剧化的家庭争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一度被对方单方面切断,但时过境迁,现在都成熟了,回想起当年,其实被卷进去的人大都能平静地看待过往这么多年的曲折。
徐见云在电话对面又沉默了,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头脑还陷在一时的冲击中。
盆地的夏天无风,又燥又热。
徐见鹤还是把窗关了,按开冷气,顺口问:“你们那顿饭什么时候吃?”
“……后天晚上。”
“行,”他答得很干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徐见云习惯性想呛他,但终究顿了顿,挂了电话。
年纪过了二十五以后,徐见鹤花在工作上的时间长了,为人处世也渐渐磨炼出自己的风格。亲切肯定不至于,毕竟叛逆也是叛逆过的,缺少热情,但说得上容易接触,做事交往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随性大方,竟然在交际圈比少年时期受欢迎。
说是后天,他就定的后天回临南的机票。
第二天陷在看熊猫的排队人列中,耳边一会儿是大人的斗嘴吵架,一会儿是小孩儿刺耳的尖叫,他也是黑色渔夫帽配黑口罩,面无表情地排到最末,不慌不忙,保安喊话了,也不跟着人一起往里冲,只是慢慢在最末等着,看满自己该看的时间,举着手机,放大屏幕,从容地留下一张照片。
徐见鹤:挺可爱。[照片]
八百年不发朋友圈,一发就是一张圆滚滚的熊猫。
公私分明的人,总是对于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划分——看到照片的,也基本只是几个他认为应当看见的人。不过至于这几个人要怎么评论,如何评论,他暂时不表现出关心,我行我素。
徐见鹤不太能吃辣,更喜欢食材的本味,仅有的几次吃辣经历几乎都在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时期,但来这一趟,总要吃些本地的特色小馆。他在老板的推荐下主动试了鱼腥草,凉拌的,放了红油和小米辣,耳根通红了,在老板期待的目光中,也没说出半个否定的字句,点了下头。
怪味和辛辣实际一直残留到他再次上了飞机,烧得胃隐隐作痛。
落地临南,熟悉的风景,谈不上久别未见。
餐厅是临南一中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徐见鹤直接问人要的地址。
他没来得及回去取车,仍旧是打车到的目的地。
要说这些年做事风格上最大的进步,大概就是他要做的事情,要达成的目标,总能很自然地完成:
徐见云刚刚从舞剧团辞职,转行做了专职博主,事业上风生水起,总不会吝啬到一顿饭都不让他吃;而他的另外一位姐姐对家族事业没有兴趣,一心要在救死扶伤的道路上前进,哪怕是经由以前的戏剧变故和他成了家人,待人也始终有一层抹不去的客气。不过客气有客气的好,饭肯定不会不让吃。
徐见鹤记得这家店,当年他还在一中读高中的时候,还没有被包装得这么精致。老板是一个只会说本地方言的大叔,几十年专注在做饭上,从不用预制品,做的生滚粥尤其合他的胃口,加上价格便宜,很成了他学生时期内请客吃饭的常驻地。没想到毕业之后,这家店被短视频博主一拍,又被大叔儿子接手,摇身一变,就成了网红私房菜。
他到得晚,风尘仆仆,刚下飞机,一身的黑T黑裤,脚踩运动鞋,皮肤黑了,头发短了,标准的海岛归来度假人。
他进包间,里面三个人都看过来。
徐见云早有准备,但装得丝毫不知情,瞪着眼睛:“怎么蹭饭来了?”
她很快自然地找到其它关注点,挑剔起他的外形,又问:“头发怎么剪这么短?”
“热。”
“这里难订,”徐见鹤不慌不忙,两个问题一一回了,一边随手拉开靠近门椅子,摘了口罩帽子,语调平静,动作散漫,“给老板打电话没要到位置。”
对面位置的人拧着眉毛,隔着镜片,也瞧他刺棱棱的发型,他也是很从容地抬头,“子欣姐。”
他和尚子欣其实眼睛长得很像。
薄薄的眼皮,一双丹凤眼,大概是都像徐父,但除此以外的五官和轮廓走势截然不同,大概是各像各的母亲。
尚子欣话少性子冷,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算了。
一桌子三个人,只剩一个人还没有过动静。不过徐见鹤也不急。
满桌的好菜,生滚粥被摆在圆桌最远端。
他夹了块金锥榴莲嚼了,试图压下胃部残留的涌动,然后伸出手,两根手指,就将生滚粥转至他和身侧人之间。
他给自己添了一碗,放下汤勺,才要松手,又像是突然想起来,相当自然地侧目,掀眼皮看了眼旁边的人,很淡地问出声:
“尚嘉,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