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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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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她十五岁及笄那日。

明明已是阳春二月,却下起了雪。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没一会,还泛着些许绿意的草丛,树梢。被一片白茫茫覆盖。

给人一种,又倒退回了严冬的错觉。

父皇特地请了长春观的玉玄道长,为她卜卦姻缘。然,卦相显示:大凶!

玉玄道长掐指一算,高深莫测地道:“小公主乃是受了前世所累,但只要小公主在十七岁生辰前成婚,定能逢凶化吉福寿绵绵。”

说完意味深长地抚了把长须,道了几句无量天尊,便飘然远去了再不见踪影。

天象异常,又卦相大凶。

一时间,宫中流言蜚语四起。

夜已深沉,唯有屋角檐下挂着的宫灯,在寒风里发着微弱的光亮。

赢琪挥退左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漆黑一团的天幕,凭空落下的一片片白雪。

黑与白,两个极端相反的颜色,神奇地融在一起相辅相成。

突然,一道细碎的声音传来。

赢琪心下一颤,转头看去,只见院子里,一片白茫茫里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人。

不知站了多久,身上落满了雪。

“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颤着嘴唇:“公主别怕,我是人。”声音轻柔暗哑,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战栗。

赢琪看着那雪中人,想到砚玉说的,宫外有许多穷苦人,饿了没饭吃,冻了没衣穿。便想着,这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才慌不择路错入了她其安殿。

也许是这样的夜晚格外让人柔软。

赢琪甚至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是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她捡到了一个小乞儿,她唤他十一。犹记得十一,瘦瘦弱弱白白净净长得极好看。尤其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他跟在她身边,沉默得像一个木头,但只要看着他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她饭都能多吃两碗。

他是所有宫人中,最为懂她的,很多时候,她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她要什么,并做得最好。

可是后来,她仍是放他离开了。

只因嬷嬷说,十一已不能再留在内廷,除非,做个阉人。

在其安殿的几年,也许是能吃饱穿暖了,十一个头窜得很快,像根被拉长了的瘦弱竹竿,看得出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少年了。

赢琪思考良久,终是没忍心。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将他的卖身契还给了他,还给了他一袋银子,放了他自由。

只是这么些年,赢琪再没见到过,这般好看又能干,合她心意的了。

“你是不是饿了?我吩咐人给你拿些饭食。”赢琪柔声说着,便要起身去唤人。

只是她才要站起来,就见一道旋风刮过,那人已站在了她面前。伴随着他身上寒气袭来的,还有一缕越来越浓烈的血煞之气。

包裹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廊檐下随风摇摆的宫灯,划下一道微光,正巧落在那人脸上。

映出那一双,火热,晶亮的眼,犹如黑夜里正在狩猎的可怕凶兽。以及那眼下,挂着的两串晶莹冰凌。

赢琪大骇,双脚软瘫,来不及叫唤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主!”

朦胧间,那双眼似乎碎裂了,溢满了思念,悲伤,恐惧……

**

“啊!”赢琪猛地一下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才发现,她正躺在寝殿的床榻上。

“公主,可是梦魇了?”砚玉卷起帐帘,关切问道。

金色的阳光自菱形窗口投进来,落在深色地毯上,形容一个个细细密密,白色光点。

赢琪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才起身洗簌。坐在梳妆台前,柳眉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妆奁里的缂丝白玉发簪。

“公主是要簪这发簪?”砚玉绾好发髻,伸手去拿。她知道,这是公主最喜欢的一支。

赢琪定晶一看,手指像被烫到了般,猛地缩回来:“不要用这支。”

砚玉愣了一瞬,看了赢琪一眼,转而拿起妆奁里的另一支鎏金簪子。

“公主,这支如何?”

赢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自及笄那日后,她连着病了好几个月,问了砚玉,其安殿那夜并没有人出入。

只有插在她发上的簪子,被替换成了,一根缂丝白玉发簪。那玉白得像雪,形状犹如一滴圆润的水滴,被层层金丝雕刻花纹包裹。

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了。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便刻意遗忘了,于那发簪也没有多想。直到今日,再见到那双眼,那浓烈的血煞之气,她才知,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呀。”她猛地惊呼一声。

吓得正为她簪发的砚玉,手下一颤,慌张问道:“公主,可是奴婢弄痛了你?”

赢琪摇头安抚了砚玉几句。

守卫边城的将军,没有皇帝的诏令,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了她宫里。不用想,也知道这人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赢琪不由想到,看过的话本子上,那些阴谋诡计的故事,越发觉得。

郑曦定不是什么好人。

赢琪小脸煞白,心脏砰砰直跳。

难怪,她一见到他,就莫名害怕;难怪,他一班师回朝,她就不顺……定是她与他,八字不合。赢琪毫无道理地将自己的不快,任性地强安到郑曦头上。

正愤愤不平,墨竹欢欢喜喜跑进来:“公主,陛下给您赐婚了。”

赢琪一呆,好一会儿才道:“赐婚?与谁?”

墨竹笑答道:“是郑将军,昨儿班师回朝的郑将军。”

昨儿郑将军为公主惩戒那两恶贼的一幕,她看到了。那简直就是戏台上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墨竹双眼直发光,只觉得普天之下唯有郑将军与公主最是般配。比云三少爷那等空有一副皮囊的绣花枕头,可好太多了。

赢琪只觉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砚玉眼疾手快扶住她,都要跌坐在地上了。

**

宣室殿内,半人高的鎏金香炉,燃着好闻的龙延香。

皇帝坐在龙椅上,拿过一本奏折,用朱笔批阅。似是没有看到一旁杵立的赢琪。侍候皇帝的苏公公给赢琪使了个眼色,赢琪会意,接过宫女手上的茶盏。

“父皇,喝茶。”恭敬地行礼,双手将茶盏捧上。

苏公公笑着道:“陛下,这可是小公主的一片孝心呢。”

皇帝抬头看了赢琪一眼,放下手中的朱笔,赢琪大喜,忙将茶递到皇帝手边。皇帝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好啦,别傻站着了。身子才刚好些,别再折腾病了。”

苏公公见状,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让人搬来一个软座,放在皇帝的龙椅边。

“小公主,快些坐下。”

赢琪坐落后,伸出白嫩的小手,扯了扯皇帝宽大的龙袍袖口,软软央道:“父皇,我不要嫁。”

皇帝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行,玉玄道长说过,你必须在十七生辰前成婚。这回朕不能再由着你了。”

赢琪嘟着嘴小声辩解:“这不是还有半年嘛。”

皇帝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赢琪急了:“父皇,您答应过我的,我的驸马,让我自己挑。”

不提还好,一提,皇帝就不由一肚子火:“你还敢说?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公公忙打圆场:“小公主还小,会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住。现在有陛下为小公主挑选,定是最稳妥的。”

皇帝被苏公公的马屁拍得很欢乐,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朕选定的,自然是最好的。”

他本还对郑曦有忌惮,毕竟他战功太大,他解决了困扰大齐自立国以来,最大的敌患。本是极好的事,但历史上有多少功臣名将,有了功绩便萌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封大了,担心掌握不住。封小了,又怕他心生怨恨。

正伤脑筋。

没想,郑曦却说:用他所有的战功,求娶他的小公主,赢琪。

皇帝自是欢喜。

郑曦成为驸马,就算是皇家的人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忌惮他。

想到这里,皇帝越发觉得,这郑曦是个人才。不仅会打仗,脑子还灵活。不像别的武将,一根筋到底,不知变通。

苏公公侍候皇帝多年,极善揣磨上意。忙不迭点头称是,不住地对赢琪使眼色,让她谢恩领旨。

奈何,赢琪当没看到,只倔犟地挺着背脊,一动不动。

苏公公暗暗摇头叹息:小公主这脾气秉性,像极了已逝的先皇后。

皇帝一锤定音:“好了,朕意已决,此事已无需再议。”末了,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的赢琪,心中一软,想到已逝的发妻。

摸了摸赢琪的头,柔声道:“身子好些了,就多出来走走。”想到赢琪自出生就身子弱,几度险些夭折。便对苏公公吩咐道:“将内务府呈上的那顶蓝宝盖马车,送去给琪公主。”

苏公公闻言大喜:“琪公主,还不快谢恩,陛下准你,以后可在宫中行马了。这可是普天下,独一无二的尊荣呢。”

大齐宫规,除了皇帝的龙辇,皇后的凤辇,其他任何人,除非有皇帝的特许,是不允许在宫中乘坐马车或骑马的。

赢琪乖巧地行礼谢恩。

皇帝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让赢琪退出去了。

良久,皇帝幽幽道:“朕想趁着朕还在,给琪儿找个依靠。”语气里透着不甘迟暮的哀痛。

苏公公眼眶一红,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陛下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皇帝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被口呼万岁,最后还不都是一钵黄土埋没了。秦始皇遍寻长生药,汉武帝看重玄门道法,最后还不都是枉然。”

**

“皇妹,听闻父皇要把你嫁给郑将军了?”还未看到赢舒的人,就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须臾,赢舒如一道旋风,刮进内室。

赢琪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相迎:“皇姐你来了。”语调慵懒无力,一张绝色的小脸拉聋着,樱唇紧抿,只在见到赢舒时,勉强地扯起了一个弧度。

“怎么了?皇妹不高兴我来吗?”

赢琪忙道:“不是,皇姐多想了。”

赢舒径直拉了把椅子坐下,急急地问:“皇妹真要嫁给郑将军?”

要是想的话,她就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了。

“皇姐也觉得不好?”

“郑将军自是极好的,皇妹你是不知,昨儿郑将军一露面,可是勾去了多少长安贵女的芳心。”

年轻将军黑马银枪英姿飒爽,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神威。轻轻一抬手,千斤重的巨石,一裂为二。

其雄风威武,让人打心底里折服。

然而,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却要被皇帝赐婚给名声不好的赢琪。别说那些士族小姐,就是赢舒也很为郑曦不值。

赢琪一怔:“皇姐也看好那郑将军?”

赢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起来,眼神凌乱脸色绯红。

“皇妹,你胡说什么呢!”

赢琪不解赢舒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这屋里又没其他人,不存在失了名誉。而且,她们姐妹以往也常有,在一起说些脸红耳热的话题。

赢琪被吼得一愣,有些委屈地小声道:“我只是……只是觉得那郑将军不是什么好人……”她喜欢的是文弱美少年,像十一那般的。

对凶神恶煞的武人,素来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与之成婚。只想想,将来与那武人朝夕相见,赢琪就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

“皇妹若真不喜,去与父皇说便是。反正父皇那般宠你,只要你说不嫁,难道父皇还会逼着你么?”

“我去找过父皇了,父皇把我赶出来了。”

赢舒一直妒忌赢琪得皇帝偏宠,听到她也碰壁了,当即心里的那口郁气吐了出来了。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下赢琪白皙光洁的额头。

“郑将军刚立下不世功勋,父皇怎能落他面子?这样会引来朝臣非议的。你也不想,我们皇室再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吧。”

赢琪皱着小脸,晶莹的泪珠坠在眼角,我见犹怜,“可是……”难道她只能认命吗?

赢舒白了赢琪一眼:“真是笨!郑将军手握重兵,若是他不同意婚事,父皇还能迫着他不成?”

赢琪双眼一亮,是啊,若是由郑曦来拒绝,那这婚事,不就……

作者有话要说:赢琪:让郑曦来退婚,我真聪明。

郑曦:媳妇为什么总不想嫁给我,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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