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鹊觉得这老头的确是有些本事。
他甚至一直站在原地,只是放出几股如有灵智的藤蔓与她缠斗,左右前后夹击,就令人不免有些分身乏术。
但明鹊没有露出急迫之态——两方都没有使出全力,这本质上只是一场心理战,谁先窘迫,谁才是输家。
幸好厢房足够宽敞,她得以施展身法,于是鞭随身动,软如灵蛇般缠住了四股灵藤,再借力一翻,足尖轻点,便落在了两人面前。
明鹊反手将截断的藤段甩向一旁的小谚,他却是瞬间抽身而去,只留下一个残影,藤段遂直愣愣地朝着身后的雕花窗格砸去。
来不及收回了,只听“嗙”地一声巨响,灵藤消失在了空中,而窗格......
问逍遥:“哦豁。”
小谚:“......”
......窗格碎了。
上面精致的雕花被砸得稀烂。木屑稀稀拉拉地掉下去,楼下立刻传来了疑似店老板的怒吼。
明鹊眉梢一挑,惊异地发现,哪怕在他们两人打斗时都神态从容的小谚,脸色突然一下子扭曲了起来。
“心材黑褐,有细花云,鸡翅木啊...”他干瞪着眼,口中不住地喃喃道,“这要赔多少钱啊...”
这副崩溃样,再结合她之前听到的对话,她猜两人多半是囊中羞涩,快没钱了。
不过倒也是,一个鲛妖和一个到处穷游、兜比脸都干净的仙家老头,身上能有多少身家。
问逍遥讪讪地拍了拍小谚的肩:“嗐,别着急,又不是我们打碎的,这不是魔尊殿下惹的祸嘛。”
“什么魔尊?”明鹊将骨鞭一收,歪头道,“小婢只是来送茶点果盘的而已。”
她穿着一身娇嫩的蓟粉色襦裙,乌发垂腰,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儿,还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问逍遥:“你以为待会儿老板上来,当真看不出你不是这儿的婢女么?你一个子儿也别想赖。”
明鹊:“可就算我摊掉一半,你们好像也赔不起啊。”
问逍遥:“.......”
小谚正低头数钱,闻言也是眼角一抽。
他捏了捏那可怜的小钱袋,抬头对明鹊道:“看姑...不,魔尊殿下似乎也别有来意,如今弄成此般局面,不妨就直说吧。”
第一次见面,两人面容都时遮遮掩掩,先前又是混乱战局,想来竟是到了此时,才真正有机会面对面地仔细打量彼此。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鹊总觉得他这张脸有了细微的变化,眼下的鳞片颜色变淡,五官也渐渐疏朗立体了起来,看着比半月前俊俏了许多,而且不知为何,眉宇之间总感觉有几分眼熟。
而小谚,在看清明鹊的眉眼后,神情突然一僵。
“请问姑娘......”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不,魔尊脸上的这两颗红痣...是天生的么?”
明鹊:?
好端端地问这个做什么?
关于这点,其实她也不大清楚。被通天门丢弃于无尽河底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忘记了全部的事情,之后又在魔界许多年,形貌上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因此,这红痣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明鹊自己也不得而知,只好含糊其辞道:“大概是天生的吧。”
见小谚怔怔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她便将话题转了回来:“我的来意很简单。”
“我猜你们一路北上,是要去发生了变异的千机崎城吧?”明鹊直截了当道,“带我一个。”
“嘿,这事儿同你一个魔族有什么关系?”问逍遥奇道,“况且,你本事不差,要去就自己去好了,何必同我们一道?”
自己去和跟着两个明显知道内幕的人去能一样吗?
这两人比众仙门动身得还早,一看就是早知道了此事,说他们手上没点消息真是鬼都不信。
但明鹊懒得跟这碎嘴子老头夹缠,直接抬手起势道:“不答应就打一架吧,打赢了就带上我,如何?”
“等等!都住手!”小谚立即护在黄花梨的桌子前头,震声道,“魔尊说的是可以考虑,但总不能白白带上你吧?你加入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小谚十分好奇明鹊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聪明?能打?还是有什么独家秘闻?
没想到,他却看到此女从怀中不紧不慢地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
...钱袋。
明鹊面无表情道:“我有钱,只要你们带上我,我可以包下今日的一切赔偿和后续路程中的所有费用。”
小谚:“这......”好朴素又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成!交!”只见方才还一脸高深莫测的某老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小谚话还没说完的速度冲到了明鹊面前,握了握她的手,“欢迎魔尊殿下加入我们穷游,哦不,是富游小队。”
小谚和明鹊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未免也太不着调了些...跟此人合作真的靠谱吗?
中原,萨窟沙漠。
千机崎城就坐落在萨窟沙漠的中心,被称为“黄沙之眼”,由于此城的城主姓唐,因此也称“唐城”。
唐氏一族精研奇门遁甲之术,城中居民也皆习锻造暗器或观天卜测。听说唐城本身就是一大阵,城中/共设八门,分别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此时明鹊他们所在的,正是八门中的“开门”,也是唐城的主城门。
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按衣服颜色和马车纹样分类,至少有三四个大宗。
“前面金黄衣服、看上去很富贵的那个是符宗·贞元宫,后头蓝白衣服的是剑宗·昆仑墟。”
问逍遥像个知客向导,一一介绍:“穿袈裟的就不说了,是大明光寺的师傅。这些都是地处昆仑天的门派,归灵山脉的几个估计早已经在城中了。”
牛车挤在几个声势浩大的宗门队伍之中,显得格外弱小无助可怜。
城门的侍卫正在查验前方贞元宫的宗门令。可能因为事不能外泄,他们核查得很谨慎仔细。
可轮到明鹊三人这来路不明的队伍时,只见小谚从怀里不知道拿出个什么东西,在守卫面前一晃,守卫就满脸恭敬地一点头,放三人进去了。
他们并没有要和明鹊解释清楚的意思,她也没有问,只是默默留了个心眼。
这个小谚,身份只怕不是单纯的鲛妖这么简单。
牛车一路往城中去,果然,城中负责对接各宗门的城主副手连居所都给他们安排好了。
甚至明鹊的那间,还是间颇花心思的少女闺房,拔步床、梳妆镜,一应俱全,就差配两个婢女过来了。
她推开窗往外望去,发现对面也是一栋栈房,与她正对的那扇窗户亦大开着,站着一个背对过去的削瘦人影。
不,不是一个人影,那人对面还站着几个人,两方似乎正在大声地争执。
没说几句,对面的几个人就气势汹汹朝着那个削瘦的人影走过去,而那个人影毫不犹豫地转身,撑住窗框,从四楼倾身翻了下去。
墨发飞扬,窗外的天光一下子照亮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和那张熟悉的脸。
那人是......谢惊堂?!
“嗐,惊堂,你这是何必呢。”
两栋栈楼间,殷皓带着身后的几个拿着剑的跟班,将面前的少年一步一步逼进了狭暗的小巷尽头。
谢惊堂抬臂将长剑横于身前,挑着一双清凌凌的凤眼,冷冷地瞪着面前这个比他高壮许多、如熊一般的少年。
“哎哟,你别用这么吓人的眼光看着我。”殷皓‘啧啧’摇着头,“师兄让你做粗活,是叫你炼体锻气,可不是针对你,懂不懂?你一个人族,要学着对仙族师兄尊敬些。”
殷氏只是个修仙小族,可这样一个小族子弟,手下也有几个人族弟子心甘情愿任他使唤。
其中一个干瘦的人族弟子道:“就是啊,你一个靠送钱给宗门才塞进来的人族弟子,一不尊仙、二不敬长,有没有规矩!”
“叫你做你便做呗,何必跟我们动拳脚,伤了师兄弟和气,还落得一身伤。”另一个怜悯地瞧着他,“劈一天柴整只手便磨烂了,剑都拿不动,这种废物何必上山来呢?”
谢惊堂眼角微抽,攥着剑的手心隐隐作痛,讥笑道:“那你连一个废物都打不过,岂不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这说话的弟子日日自诩练功劳累,将所有的理论课业全都推给谢惊堂来做,实际前几日打起来时,根本没能从谢惊堂这个只能在半夜偷偷带伤练剑的新弟子手下走过五招。
如果不是殷皓有些真本事,几个人又不讲武德地一齐针对他一个,他也不会落得这一身伤。
“你个小孽畜!打起人来跟只疯狗一样......”那弟子被踩到痛脚,脸色扭曲道,“也就是凭着张二椅子样的脸勾上了云娆师姐,否则真传怎会来管内门的闲事!今天她不在,我看你要怎么办!”
一提到“云娆”两字,殷皓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惊堂,你之前不知天高地厚接近云师姐的事儿便算了,今日你若能乖乖受了我两掌......”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谢惊堂垂着脸,低声说了句什么,不禁凑近去听。
“你说什么?”
“我说...”谢惊堂一字一顿道,“你这种整天意淫姑娘的烂货也想打本公子...”
话音甫落,少年握剑横出,腕翻直刺,剑光飞旋,两招之内已经直挑上一个弟子的咽喉。
“你、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战损小狗小谢!!(撞开其他小狗)(飞奔到明鹊面前)
预告一些下章甜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