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门】二字一出,众人脸色都是微变。
白止徽更是对云娆直接叫嚷了起来:“喂!你什么手气啊!一抽就抽中‘大凶’!”
云娆懊恼地道:“抱歉抱歉,没想到我的手气这么差。”
“没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谚眉头一敛,温声安慰道,“说不定过了这遭大凶,就能直接找到‘生门’了呢。”
其余人也纷纷说是。
白止徽见没人附和他的话,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率先穿过了浓浓黑雾向前走去,颇有些艺高人胆大的意思。
宁茴落在后头,小声道:“这人看上去脾气好差。”
“贞元宫白氏是符道传家,现任宫主就是他的亲爹。”明鹊听见陈询轻声说,“这位白氏二公子又被称作“符”之一道百年难遇的天才,傲气些也是正常的。”
宁茴继续小声:“这么一对比下来,连谢公子看着都亲和些了呢。”
谢惊堂闻言唇角一抽,冷冷地瞪了宁茴一眼,宁茴立刻狠狠瞪了回去。
眼见这两人就要打起来了,明鹊和陈询连忙拉住了自家“小孩”。
“宁茴比你还小,你跟她计较什么。”明鹊斜他一眼。
谢惊堂皱着眉头,又不开心了:“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明明我跟你认识更久,又是陈询又是宁茴的,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好妹妹?”
一个也没有!明鹊腹诽。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以她的能力,何必在这苟苟缩缩地破局?不如直接找到阵心炸了拉倒。
一行人一路往前,总算在漫长的黑雾狭道尽头,看见了隐隐的白光。
白止徽快众人几步,已经搂着一身雍容的白狐裘踏入了那片光晕之中。他的身影消失不过将将两息,一声凄厉的惨叫便随之而来。
其余人不禁面面相觑,加快了脚步,向白光投身而去。
......
一眨眼,光晕尽散,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座高山——并不是翠色连绵的青山,而是一座植被斑驳、黄土曝露的荒山。
山上座落着挨挨挤挤的低矮房屋,但并无炊烟袅袅,也无孩童嬉闹,除了玄鸦嘶哑的唽声外,几乎是一片死寂。
阴暗、死气沉沉。这是初来乍到的小队众人对面前这个村落的第一印象。
“白公子!”
云娆的一声惊叫拉回了明鹊飘远的思绪。
她定睛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地上翻滚,白狐裘上殷红一片,似乎正是白止徽。
而他的周围,正团团围着几个壮硕的男人,手中执着染血的铁杵与钝斧,循着声朝他们虎视眈眈地望来。
“这么多外乡来的两角羊*......?”其中一个男人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面目阴沉地笑了笑,“看来这几日不用饿肚子了。”
其余几个人应和般“嗬嗬”怪笑了起来,嗓子像破了洞的风箱,带了些扭曲而诡异的意味。
几个男人一边笑着,一边向他们慢慢走来。
明鹊看见躺在地上的白止徽艰难地翻了个身,仿佛想告诉他们什么。
他从大袖中摸出一张黄符,低声默念起法诀来,然而,那个符咒像是没烧起来的火堆,在他修长的指尖亮了一瞬便哑了下去,只象征性地爆出了一点微小的火星。
众人几乎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这里没有灵气。
没有充足的灵气,灵力受滞,许多功法就都无法施展,对于白止徽这种法术型的修行者来说,更是致命的,不怪乎他会一上来就吃了个闷亏。
而明鹊身为魔族,是八人中唯一一个不受灵气限制的。可是她并没有率先出手的打算,只是任由谢惊堂拔剑挡在了她身前。
剑修属于法体结合的修行者,哪怕只是依赖体术,这几个村民也绝非他们的对手。
只见刹那间,四道剑影翻飞,不过几招下来,几个男人已经狼狈地跌坐在地,不断后撤。
陈询与云娆合力制住了三人;谢惊堂的剑尖抵着一人的咽喉,面无表情地侧了侧脸:“你方才说谁是‘两脚羊’?”
宁茴脚下亦踩着一个,剑花一挽,娇叱道:“人食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也干得出来?!”
被她制住的那个男人本已力竭,可此话一出,他似乎被踩中了痛脚,出声低吼道:
“你个小女娃又懂什么!若不是...若不是那个鬼蛇神降了灾,怎会颗粒无收,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不吃人就被人吃...不吃人就被人吃...哈哈哈哈哈哈!”
“蛇神”、“颗粒无收”,这等词听得众人不禁眉头发紧。
男人本是癫狂地嘶声大笑着,突然间,又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住了声。
他的脸变得紫涨起来,躬起身子,捂住腹部,开始不住地抽搐:
“痛...痛痛痛...好痛啊!”
明鹊面色丕变,厉声道:“宁茴,离他远点!”
宁茴一怔,就是这一怔之间,男人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定睛看去,从他口中吐出的居然是千万条色彩斑斓的...
蛇。
宁茴不由僵在了原地。
明鹊抽身飞掠而去,将她带离了男人身边,可是已经有几条小蛇迅速地缠上了她的脚腕,利齿瞬间嵌进了少女细嫩的皮肤。
那男人的尸体已被涌出的蛇群开膛破腹,疮烂不堪,越来越多的蛇向四面八方涌去。
其余趴在地上的几个村民已经是吓呆了,怔怔地盯着那具尸体,直到被奔涌而来的毒蛇浪潮吞没,才发出一声声尖啸:
“他冒犯了蛇神!他冒犯了蛇神!蛇神...蛇神显灵了——!”
其癫狂之态,不禁让云娆皱紧了眉头,同身边的小谚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精神好像已经不太正常了。”
蛇群涌到了他们的脚下,却是什么利器法诀都无法杀灭,小谚与陈询只得各自护住了云娆与来自伏羲崖的方菱,飞身后撤。
“谢惊堂!”明鹊一边去扯宁茴脚腕上的蛇,一边高声道,“放火!”
他是天生火灵根,因此不需借什么灵气,亦能自如用火。
少年猛然一怔,手上立即顺从地捏起了凰火诀。
凰火熊熊而起,火浪所到之处,蛇群抱团蜷曲,动弹不得,几具村民尸体亦在火光中瞬息化为飞灰。
其余人退至火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宁茴这边情况却是不太好——她的脚腕上已经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齿洞,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片黑紫。
“姐姐,我不会死吧。”少女哭丧着脸道。
明鹊看了眼伤口,摇摇头:“不会。这种蛇毒性虽强,但发作慢,还算好解。一会儿让伏羲崖的方菱帮你看看,不会有事的。”
宁茴连忙含泪点了点头。
惊鹊姐姐好帅!好靠谱!
几人正各自查看着彼此的受伤情况,不远处,仍趴在地上、无人关心的白止徽却突然重重咳嗽了起来,似乎快要呕血:
“咳咳咳...别聊了大姐大哥们!看这边!有人!有人来了!”
地牢的大门“嗙”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扬起的灰尘将牢里的人呛得直咳嗽。
“蛮好的。”一脸死相的白止徽靠在门边,冷笑了一声,“才进幻境一炷香就被关进了牢里,四个剑修还打不过抡木棍的普通村民。本队未来可期。”
“您说笑了。”云娆呵呵道,“且不说宁茴受伤,灵力滞涩就罢了,请问白公子,对面抡木棍的足足有八十个,我们三个怎么打?”
向来接受正统培训、武德良好的仙家小弟子们,也算是头一次见识到了‘乱拳打死老师傅’流的打狗棍法,被撵得抱头鼠窜,顺便解锁了蹲大牢初体验。
宁茴正靠在陈询边上,抬起腿让方菱帮她治疗伤口。
陈询拧着眉头:“方姑娘,我师妹有没有大碍?”
“没事的。”方菱柔声细语地说,“那蛇名叫‘螮蝀’*,虽是毒蛇,但只要在发作前制住毒素蔓延,就没有大碍了,也是惊鹊前辈处理得及时。”
陈询不由感激地向明鹊望去,却发现她正与那名叫谢惊堂的少年一同缩在角落里,不知在小声说些什么,不由得脸色一黯。
惊鹊姑娘,似乎对那位谢公子很是照顾呢。
谢惊堂没看见陈询复杂的脸色。他正忙着劝说明鹊,让她给方菱看一看手上的伤口。
“我没事。”明鹊淡淡道,“只是抓蛇的时候被毒牙划了一下。何况这种毒根本伤不到本尊,用不着浪费药。”
“你确定?”谢惊堂抱着胸冷睨她,“你可别仇还没报,先死在这了。”
明鹊只是似笑非笑地将虎口上的血渍抹到了粉色的裙摆上,留下一道近黑的血印。
“小小‘螮蝀’而已,又算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血是黑色的么?”
顶着谢惊堂疑惑的目光,她低声地、缓缓地道:“因为,那个五毒魔族把我抓来魔界后,用我一身仙血来炼蛊。”
“我曾被万只毒虫啃噬,全身皮开肉绽,骨血里融尽了世间最奇毒。”她几乎要贴上谢惊堂的耳朵了,寒凉的口息却叫少年的耳朵蒸得滚烫鲜红,“...我已百毒不侵。”
说完,她抽身而去,就像是一个很偶然的巧合,一丛桃枝从他的耳廓上倏然划过,只留下露水沾衣,再看去,却又是一副淡然之态了。
他怪异地揉了揉耳朵,一时却只能想到,在修仙界传说中,五毒魔尊是幼年时期流落魔界的,而她扬名三界时,却已经成人了。
所以,那之间的几百年,都是像她说的那样度过的吗?
就在此时,小谚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他的思绪:“谢公子,惊鹊,饿不饿?我身上还有点吃的。”
明鹊与谢惊堂疑惑地看过去,就见此文质彬彬衣文锦绣的气质男公子,从花纹精致的衣襟内袋中取出了一个比脸还大的烧饼。
谢惊堂:“...等等,不是我说,这玩意你怎么放进去的?”闻着还怪香的。
小谚微微笑着挠了挠脸,不以为意道:“我只是会带一些可能会用上的小东西而已。”
最终,还是云娆出手,以一种十分奇怪的方式,把圆圆的烧饼分成了均等的八块三角烧饼,分给了众人。
就在大家准备开动的时候,明鹊靠着的栅栏背后,一片黑色的阴影里,突然传出了锁链窣窣响动的声音。
明鹊捏着烧饼侧眸看去,隐约有一个什么柱状东西,从高栏间,抖抖索索地递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低着眸,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只光秃秃的胳膊。
准确地说,是一只从手掌根部齐根截断了,还淌着血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两脚羊:在战乱时代,被当作食物吃的人
*螮蝀:古代“彩虹”的别称,文章设定中,为此类五彩斑斓蛇的名字^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