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鹊:“......”
其余七人:“......”
宁茴看着那根手臂上红红黄黄的脓血,险些把刚吃进去的饼又吐出来。
谢惊堂的表情一言难尽,只能强压下恶心,拔剑刺去。
剑气锐利,倏然又在那根干瘦手臂上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可是手臂的主人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仍然八风不动地搁在明鹊的肩膀上。
谢惊堂抓狂了:“什么东西!给我出来!”
没人应声。
明鹊:“你把手挪开,不然不给你吃。”
此话一出,那根剑都劈不动的手臂,居然真的颤颤巍巍地挪开了。
谢惊堂面目凌乱:“.......什么吃?吃什么?”
只见明鹊将饼撕下一块,放到了那个光秃秃的手臂上。手臂托着那块饼子,又颤颤巍巍地缩回了栏杆后。
黑暗中先是响起狼吞虎咽的咀嚼声,然后是一个低哑得不似人的声音:“...谢。”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活人,闻到了他们的饼香,过来要吃的。
“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们呢。”宁茴小声地贴紧了陈询,“师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等陈询开口安慰,黑暗中又传来了“嗬嗬”的诡异笑声:“...这里?这里是粮仓啊。”
锁链的拖曳声再次响起,那人好像一点点蹭到了栅栏边来,黑暗中,慢慢显出了一个干瘪的人形轮廓。
谢惊堂下意识将栏边的明鹊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掌心燃起一团凰火,小心地靠了过去。
跃动的火光烧尽了黑暗,也照亮了一张面颊凹陷、眼眶空洞的骷髅脸。
不,不是骷髅。
那只是一个长发蓬得似乱草,而且脸颊肉和眼珠都被挖掉了的...瘦弱女人。
这下宁茴是真吐了,白止徽也吓得吱哇乱叫起来。
其余人都面色凝重,唯独小谚面不改色地上前了一步,对那女人道:“这位...姑娘。”虽然不知道对方年纪,但是叫姑娘总归是没错的,“请问您说的‘粮仓’是什么意思?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人...活人?还是死人?”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发黑的断齿,“死人到处都是,活人也会变成死人...粮仓就是粮仓...祂说,不吃‘粮’的人就变成‘粮’。”
那只干瘦的胳膊在栅栏间胡乱挥舞着,似乎想抚摸上谢惊堂的脸颊。
“你知道吗?孩子的脸颊肉最嫩...我说...别吃我的孩子!要吃就吃我吧!他们挖了我的眼睛...在滚水里过三遍,我听见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呵呵呵呵.......”
太瘆人了。
几个少年少女的额前都不禁冒出细汗来,只有小谚反而上前一步,目色沉沉地盯着她,冷静地问:“‘祂’是谁?”
女人不回答,只是凄厉地尖笑着,火光动摇,在斑驳肮脏的墙壁上拉出女人颤动的身姿,仿若一道细长鬼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唔!唔唔!”
女人的嘴里被塞上了一块烧饼,笑声戛然而止。
“闭嘴。”明鹊拍了拍手,冷冷地道:“别在这里发癫,又不是我们剜的你的肉。快点吃,吃完了就说。”
这几个仙家弟子没见过这样污七麻糟的东西,她可见得不少。
荒阙随便一户五毒魔族,墙上都挂着死得千奇百怪的尸体,炼出来的尸怪更常常是皮肤紫涨,头大如斗,比面前这人看起来不知瘆人多少倍。他们怕,她可不怕。
况且,这女人还会讨吃的,明显不想死,精神也正常,只是在这装疯卖傻而已。
女人一噎,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朝着明鹊,唇角抽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去,跪趴在地上,开始就着地上的脏水狼吞虎咽起来。
这样的动作,简直不像人了,反倒像是真成了一头待宰的牲畜。
“坐起来,用手拿着吃。”明鹊抱着胸,语气不容拒绝,“我饿着肚子把食物给你,不是让你像牲畜一样糟蹋的。”
这尖锐的话语叫女人动作一顿。她趴在那儿,暗哑的声音从乱糟糟的长发后传出来:“姑娘未必管得太宽了。填饱肚子罢了,像人一样吃饭,也未必就能像人一般活着,像不像牲畜又如何呢?”
“把你当畜生的人你不敢怨,却怨把你当人的人刺痛了你的懦处。”明鹊笑了笑,“可若你当真是那种不甘心、又不敢反抗的人,早可以选择一死了之,更加痛快,怎么又会像这样,如此辛苦也要活着。”
云娆走过来,抱膝蹲下,温柔地看着她:“姐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事情。”
两人这一出红白脸唱下来,女人不禁沉默了。半晌,她爬起来,重新缩进了黑暗里。
“我不是什么姐姐,我只是个普通的农妇。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但你们如果能出去,就赶快离开这里。”
云娆坚持道:“那怎么称呼您好呢?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对面沉默了很久,似乎有足足一盏茶那么久过去了,才犹犹豫豫道:“...阿翠,我叫阿翠。”
话音未落,阿翠突然激动了起来,锁链哗哗直响:“我还记得!我叫阿翠!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们说自己是蛇神的信徒,是神的使者...可是我还记得!”
小谚趁热打铁问道:“‘祂’是指蛇神吗?这个蛇神又是怎么回事?”
“赵婆说,祂是我们这片土地的守护神。”阿翠小声地说,“因为有蛇神保佑,我们这片土地才能长久富饶,如今变成这样,是蛇神降灾了。”
据阿翠所说,这个村子叫做“赵庄”,本是个山清水秀的桃花源地。
这个村子世代供奉一尊名叫“虺”的蛇神,最有名的供奉者就是村中的‘赵灵婆’。赵灵婆已经近两百岁,是村中最有名望的神婆,也是“蛇神的祭司”,负责主持每五年一次的“虺祭”。
所谓虺祭,就是要准备五谷五畜,开坛做法,供奉蛇神,比较邪门的是,除了这些祭祀常有的牺牲,还需要每位村民放足一碗血,倒进大缸中,再供出童男童女一双,在血缸中溺死,然后一起当作祭品献上。
云娆听到这里,忍不住磨牙,小声道:“天哪...什么封建迷信...”
“嘘!”阿翠急忙制止了她的话,“不要说这些!会被蛇神听到的!”
谢惊堂蹙眉,似乎觉得阿翠有些不可理喻:“这些事情,老人信便罢了,你也信这些吗?”
“我若信,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阿翠幽幽道,“可是信不信由不得我!”
事实上,从阿翠父辈那一代开始,陆续有人出村读书后,村子里就传出了“蛇神是假”的言论,后续更是愈演愈烈,不少人因为害怕祭祀选中自家中的幼子,纷纷支持废除“虺祭”、推翻蛇神。
“从十年前开始,连着两次虺祭都没能顺利举办,赵灵婆因此大病了一场,直说‘蛇神会降灾于赵庄’。可是,村庄从未发生什么天灾,我们照常耕作,越来越多的人淡忘了这件事,直到三年前那场蛇患。”
那一年,农田之下,青山之上,钻出了成千上万条色彩斑斓的‘螮蝀蛇’,从那之后,土地与泉眼被蛇毒侵染,再也没有一寸地方能种出粮食,赵庄连续三年颗粒无收,而那些曾经公然反对过‘虺祭’的村民,也全都因蛇死在了家中。
方菱面色困惑地轻声道:“是因为蛇毒吗?”
“不,是被蛇吃空了内脏。”阿翠的语气木然,“灾荒开始之后,有许多村民想偷偷逃出去,也从未成功过。他们常常在夜晚跑出村子,在山里绕啊绕啊绕——”
可是,天亮之后,他们还是绕回了村子里。
他们有的死在村口,腹中全是硕大蛇卵,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五官、下身里爬出来;有的成了疯子,说自己在村中看到了人身蛇面的蛇神,口裂至耳,嘴巴里全是竖瞳蛇目,可怕至极。
没有人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满山的植被都被掘尽。没有食物、没有水,村民们开始自相残杀,啖肉吮血,先是老人与孩子,再是柔弱的妇人.......
就像村口那个男人说的,不吃人就被人吃。
人肉甚至被用作交易,命不是命,钱不是钱,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不再是传说中的悲谈。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人甚至要像阿翠这样被分食许多次。这种残忍的嗟磨,许多被当作食物的人忍受不了几次,就主动寻死求个痛快,可阿翠却是一次一次熬了过来。
“我的孩子被他们带走了。”她想起自己还是一个母亲时,声音变得那么柔软而哀悯,“她还那么小,我一定要想办法活着出去,我要见到她,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
这话叫云娆、宁茴、方菱几个小姑娘听得眼角发红,连谢惊堂也低垂着眸子,有些颓然。
“我知道了,多谢阿翠姑娘。”小谚温和地安慰她,“其实我们是不慎误入此地的仙门弟子,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灵力受滞,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如果姑娘愿意信任我们,我们亦想和比较熟悉情况的村里人合作。”
阿翠犹疑了一会,只是说:“可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了。”
这就是没有与小队众人合作的意思了。
怀柔战术走不通,众人默契地看向了明鹊。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感觉她有一副令人折服的阎王手腕。
明鹊抱着胸,不疾不徐道:“阿翠姑娘,我只想知道最后两件事。”
“首先,这里是哪里?”明鹊言简意赅道,“其次,姑娘既然打定主意想出去,应该也不是全无计划吧?”
“方菱——过来。”
被叫到的青衣少女温温柔柔地走过来,站定在木栅栏前,突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阿翠的断肢。
“唔,阿翠姑娘请讲吧。”
柔和似水的少女说着,弯了弯眼睛,从内襟中掏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利刃。
作者有话要说:有血/腥/恐/怖的成分哈,害怕的宝宝请自动屏蔽ToT
方菱,看似温柔实则白切黑的小姐姐一枚呀。
这章是剧情推推!
下一章会有小谢和明鹊姐姐的贴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