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花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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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绮窗,玲珑宝铎,碧瓦飞甍,燕语莺声。

挽着双髻的丫鬟端着玉瓶琥珀酒,擦身而过时,留下阵阵香风袭人;腰若水蛇的美貌女子将霜雪般的皓腕搭在他们肩上,轻轻一拢,便有阵阵娇啼灌入耳中。

大厅中熙熙攘攘,屋顶高悬的鲜红花灯,在每个或躺或坐的恩客脸上投下惑幻魅人的倒影,啼笑声,低语声,酒杯碰撞声,脱簪击节声,不绝于耳。

台上身姿宛然的姑娘正在表演一曲“胡旋十八转”,飞扬的裙角和着琵琶泠泠,引来台下阵阵叫好。

然而,他们暂时没有心情去欣赏那曲精妙的十八转。

云娆低着脸,看了看身上这身男式长袍,又用手上这柄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折扇,尴尬地拨了拨腰间悬着的彩凤香囊。

她个子并不太高,穿起男装来,像个还没及冠的懵懂小公子,宁茴婴儿肥小脸看上去更非成熟模样;

方茴虽然清瘦高挑,但是气质却像个街角卖字画的书生,委实看不出是会在花楼寻欢作乐之人;

唯独明鹊,一身矜贵的紫金圆领直缀,身姿落拓瘦长,同翠衣的谢惊堂并肩站着,如两株拔节之竹,看着是十足的潇洒俊逸,颇有一种花楼常客的风流气派。

因此,也不怪那老鸨会留意到他们,主动过来攀谈,还有意无意地将柔若无骨的身子往几人身上靠。

“几位公子,看上去面生啊~”老鸨用一柄团扇半掩着面,软声道,“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醉花汀?”

挡在前面的四个“真·公子”一时间都没吱声。

陈询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看上去似乎已经尴尬得魂飞九天;小谚试图答话,但张了张口又无力地闭上了;

白止徽看上去倒是从容些,然而他主打一个“都不说话是吧?那我也不说”的叛逆人设,就滴哩咕噜地转着一双眼珠子瞅着他们。

至于谢惊堂,自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触目皆是女子裸露的雪白肩臂之后,就一直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窝囊样。

最后,还是得明鹊压低声线开了口:“是。先上一桌好酒菜来,要堂中最好的位置。”

她边说着,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扔进了老鸨怀中。其行云流水之仪态,阔绰大方之出手,皆让老鸨双目一亮,一叠声地喊着“迎贵客”。

“奴家这就为几位公子安排...额...”她视线扫到后面的云娆几个“年轻公子”,突然有些犹豫,“冒昧问一句,这几位小公子可到…额...志学之年*?纵情酒乐伤身,年纪太小可不好~”

众人:?

……不是,这话是你这老鸨该说的吗?

“他们长得显小而已。”明鹊怕生出什么变故,只好捂额道,“要安排的,就一应按一样的份例安排即可。”

“是~”

老鸨乐颠颠地走了,引路的龟公静悄悄地来了,在云娆小声的“为什么她每句话都要带波浪号啊”的吐槽之中,带着众人来到了临窗那张视野极佳的大桌上。

白止徽贴着明鹊小声道:“你倒是挺熟练啊?看上去没少去类似的地方啊?”

虽然这家花楼中似乎没有小倌,但是南风馆之类的在修仙界却不算少见,不少女修仙者都是那种地方的常客。

谢惊堂在另一侧,耳朵不自觉竖了起来,就听明鹊道:“嗯,确实——”

他的脸色刚一垮,余光中就见明鹊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补全了后半句:“——经常去扫/黄。”

白止徽:“.…..?”

“嗯,就是那种‘男的左边,女的右边,靠边站好,不许说话’那种。”

毕竟魔界的群众素质比较混沌,她身为一介魔尊,统领一方水土,自然还是要尽职尽责地维持一下魔界基本秩序的。

谢惊堂脸色稍霁,而围在旁边听八卦的几人都是眼角一抽,还没想好吐槽什么,就瞧见那老鸨远远地好像又过来了。

不,不止她一个人,她后面还跟着一串娉娉婷婷的身影,跟舞狮似的,轰轰烈烈、风情万种地朝着他们挪了过来。

方菱小小地抽了一口气:“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挺准的。

明鹊确实没想到,自己说的那句“一应按一样的份例安排即可”里面居然还包含这种“特殊内容”。

因此,如今面对着谢惊堂一边扒拉着花楼少女那根攀着他的白胳膊、一边向她投过来的求救眼神,她只能心虚地躲开了。

实在不是不帮他,主要是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分配给她的那个姑娘已经快坐在她怀里了,搂着她的脖子,一叠儿地腻声叫着“惊鹊公子”。

纵观全桌,几个“假公子”倒都还挺乐呵的,反倒是几个少年多少有些面露难色。

明鹊不动声色地捏着那姑娘的后颈子,将她拉远了些:“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奴家凝绿。”姑娘娇声道,“几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沧霞城人士吗?”

这座名叫“醉花汀”的花楼似乎地处一个名为沧霞城的人界大城。

单看这座花楼的繁荣程度,此地的富饶就可见一斑,甚至连他们周身能感知到的灵气,也比上一扇门中的赵庄要浓郁许多。

明鹊:“我们是外乡人,只是偶然游历到此处。”

“那公子可算来对地方了。”凝绿来了精神,“咱们醉花汀可是沧霞城最有名的花楼,所谓‘天上白玉京,地下醉花汀’...”

顿了顿,她的纤手在明鹊胸口暧昧地滑动着:“...只要带够了银两,不管什么神仙极乐,都能在此地找到哟。”

这话看得出来不假。在场的恩客,无论老少,皆是一副飘飘欲仙、百般享受的样子,醉生梦死的气味于空气中逸散着,又尽数凝在了楼中女子那一双双含情的美目之中。

凝绿知道面前这冷冷清清的公子出手阔绰,何况,还生得这样一副面若好女的长相,行为举动也并不急色——事实上,这一桌客人看上去都是仙姿逸貌、颇有教养的贵家公子。

这样的客人总归是她们打心底里最愿意服侍的。她心里一边暗叹着自己的好运气,一边柔声劝着:“天色也近晚了,公子今晚,不如就歇在此处吧?”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如今从窗外看去,也的确是暗了下来,外头一条长长的护城河如同一弯银带,倒映着粼粼的月色。

料想幻境直接把他们送到楼里,还贴心地给他们全换成了男装,只怕也是出不去的。

她不推辞,垂眸拈着酒杯,淡笑道:“好啊。”

没想到此话一出,凝绿竟然高兴得直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多谢公子!”

虽然刚亲完,就感到身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盯了过来,但凝绿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探着脖子,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老鸨的身影。

然而,老鸨不知何时已经换下那个跳舞的姑娘,站到了堂前的花台上,一旁的龟公手中“铛”地一声锣响,吸引了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

宁茴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

“小宁公子,是要拍卖‘雪怜’的初/夜呢。”她身边的女子答道,“雪怜就是方才那个跳胡旋十八转的。”

果然,老鸨一顿场面话之后,堂下就开始连番有人叫价,不过顷刻,就一路上抬到了千两的高价,听得桌上几个姑娘都不禁露出了钦羡的表情。

最终,一个五十几岁模样、富贵打扮的男子,以两千两的高价拍下了雪怜的初/夜。

“真好啊。”凝绿低声喃喃道,“还是没开/苞的值钱。”

见明鹊瞟她,她又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贴了过来:“不过那老头有什么好,还是奴家运气好,能遇见公子这样天上般的人物,只求公子今晚垂怜呀。”

明鹊暂时没空搭理她,因为就在雪怜被那富商带走之后,老鸨又站在台上拍了拍巴掌。

转眼,台下就有不少面露哀戚的楼中女子站了起来,袅袅行至花台上,一溜地排开了。

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些都是今晚没有客人点的姑娘。公子别看楼里如今有这么多客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歇在此处。”凝绿轻吁了一口气,“…真是可怜。”

可怜?

为什么这么说?

明鹊面露疑惑,就听台上老鸨又是一顿场面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劝台下的客人留下过夜,为此甚至不惜开始压这些姑娘的价。

原本楼里的普通姑娘一晚是三百到五百两,可是如今连番压下来,居然压到了三五十两之低。

压价的效果显著,不少客人都被这样的低价打动了,纷纷改变了主意。

那些姑娘就像急需甩手的滞销品一样,强撑着笑容,站在台上供恩客挑选。

眼见人越来越少,台上剩下的几个姑娘都快要哭出来了,看得他们几人的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云娆皱了皱眉:“一日没有恩客便罢了,何必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楼里是有什么规矩,一次接不上客便要挨一顿打么?

她身边的姑娘面色惨然地哂笑道:“...可比挨打严重多了。”

话刚出口,她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闭紧了嘴巴,任云娆之后怎样询问,都不再说话。

其余几人也发觉情况明显有异,但从这些姑娘的口中却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各自留意起周围。

谢惊堂凝神静气,就听他背后正巧有一对客人小声交谈起来:

“我最近可不敢在这儿歇,听说前些日子这出了人命,只是被醉花汀压下去了。”

另一个接道:“怎么呢?”

“我也是听我奶的二舅的侄子说的,说是这楼里啊,有个叫小桃红的姑娘和恩客发生争执之后双双死在了床上!”

“哎哟,这...可是‘马上疯’么?”

“哪儿能呢,听说两人都是被杀的,死得那个惨呐!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也不知这楼里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双双被人杀死在了房中?

一行人面面相觑,神情都凝重起来。

所以,是因为楼里发生了命案之后,老鸨觉得生意不好,才如此卖力“推销”?

还是...别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兢兢业业耕耘下一章ing

下一章是被迫“颠鸾倒凤”(伪)的小谢和明鹊(标题党被打.jpg)

*注:志学之年:指男子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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