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汀,三楼。
此层是过夜的恩客休憩的厢房,装潢华丽不俗,比大堂更甚。头顶的夜明珠光线柔和,脚下铺着暗红色的波斯地毯,行走上去,寂静无声。
他们跟在两个身姿婉约的姑娘身后,路过了一排厢房,修仙之人耳目灵敏,因此,即使这里的隔音做得相当好,他们仍然可以隐隐听到从厢房中传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喘/息声。
竭力控制着自己面部表情的谢惊堂,瞟了身边那位紫衣“公子”一眼,只见她仍然满脸淡定,仿佛聋了一样,不禁有些崩溃。
不是,这人怎么不会尴尬的啊?!
这已经是谢惊堂短时间内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想法——上次就是在一炷香之前——当明鹊面不改色地对老鸨说出“我们八个只要一个姑娘”时,他几乎被一口茶生生呛死。
明鹊对内给出的解释是“太贵了,八个姑娘点不起”,并且劝说他们“我们又不是真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只是完成任务不是吗?”
但是,面对着老鸨满脸“怎么会有如此淫///乱之事”的表情,脸皮很薄的其他几个人还是好说歹说地又加了一个姑娘,勉强从“八对一”变成了“四对一”。
除了明鹊一开始就点好了的那位“凝绿”,新加的这位是先前陪在方菱身边的、一位名叫“宛蓝”的姑娘。
选她的原因很简单——安静话少柔弱,看上去很好放倒的样子,方便他们一会儿的行动。
老鸨安排的两个房间正巧毗邻,于是八人依旧跟上次一样,分成了两组。
明云谚谢四人对跟着宛蓝的另一组暗暗颔了下首,就跟在凝绿身后,走进了面前这间“碧落阁”。
......
屋中的氛围并不轻松,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小花桌前,神情都有些尴尬。
凝绿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要经历的,面色不禁有些发白,但瞟到面前一圈各有风姿的公子时,又忍不住隐隐流露出几分羞赧之色。
“各位公子...要先洗漱宽衣吗?”她揉着衣角,声若蚊蚋,“奴家服侍不及,可能得一个一个来...”
这流程未必也赶得太急了!
云娆和明鹊不能暴露女儿身,于是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了另外两位。而接收到她们看戏般目光的小谚低首扶额,谢惊堂更是脸都绿了。
“不着急。”谢惊堂断然拒绝道,“先坐一会。”
凝绿看着面前这俊俏的翠衣少年冷冰冰的脸色,只得怯怯道:“噢,是。”
于是,面对着这样打牌九嫌多、唠嗑又嫌少的局面,众人只得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静坐。
禅宗打坐,也不过如此啊!
明鹊暗自算了算时辰,此刻大约是酉时末,若要在楼里行动,最早也得等到亥时末才够稳妥,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要干坐在这里整整两个时辰。
看着凝绿那怪异中带着点难以启齿的脸色,明鹊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儿,遂决定试试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撬点话出来。
“这样吧。”她尽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柔和点,“我有些事情很好奇,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解答一二。”
凝绿垂着眸子去摸桌上摆着的酒盏,一边道:“嗯...公子请问。”
明鹊直截了当地说:“方才在大堂中,我听说此地前几日发生了一起‘艳案’,让在下心中颇是疑虑重重,不知姑娘可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描述一番呢?”
凝绿斟酒的手一顿:“这......”她似乎有点犹豫,“这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估计多半是那姑娘和恩客有什么纠葛吧。”
这显然是托词了。
谢惊堂冷斜了她一眼,站起身:“既然姑娘不说,那便是事有蹊跷,我们自然也不敢在这歇息了。”
其余三人亦是从善如流地跟着站起,作势就要向门口走去。
“什么...不行!等等!”凝绿傻眼了,“公子!公子留步!”
她踉踉跄跄地奔过来,一把抓住明鹊的袍角,眼含泪光,像是怕极了:“公子,您别走!奴家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都是些污糟事儿,怕污了您一行的尊耳才不说的,绝不是有意欺瞒啊!”
她果然不敢让他们走。
明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惶然的小脸。
为什么?晚上没有恩客的楼中女子到底会遭受什么,才让她甚至愿意一晚上忍受四人的凌//辱,都不愿让他们走?
云娆照旧拿出一副好脾气,温温柔柔地扶起她:“姑娘莫怕,只是我们远道而来,对此地不熟悉,听说那等瘆人之事,难免有些担忧罢了。姑娘应当能够坦然相告的吧?”
五人又挪回了桌前,凝绿抽抽噎噎了一会,突然端起桌上的小酒盏塞进了明鹊手里,娇嗔道:
“公子方才可是吓死奴家了...这样,公子若能喝完这酒,奴家便将知道的尽数说了,可好?”
好突兀的要求!想看不出这酒有问题都难啊!
三人皆是眉头微皱,看向明鹊,却见她一副施施然的模样接过了酒盏,豪迈地一饮而尽。
谢惊堂:“喂...!”
“无妨,权当给方才的行径赔罪了。”明鹊淡淡笑了笑,将酒杯倒扣在桌上,发出‘哒’地一声轻响,“那,姑娘请讲吧?”
......
有人敲窗。
谢惊堂将那躺倒在地上的绿衣女子往床底下踢了踢,谨慎地用剑尖挑开了窗闩。
“谁?”
“我我我!”
攀在窗框上的宁茴利落跳下,后头还跟着三个壁虎样挂在墙壁上的。
“为什么不走门?”云娆被他们这幅样子逗笑了,“走窗户多危险啊。”
“你是没听见一开门外头那个声!”白止徽面露嫌弃地皱着脸,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狐裘,“此起彼伏、群魔乱舞的...真是污糟死了...”
宁茴:“虽然他乱用成语,但是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哪怕现在关死了门,都能依稀听到从外头传来的、女子娇/吟和男子粗/喘相互交叠的声音,直把几个少女少女尴尬得脸颊泛红。
“宛蓝呢?”
“打晕扔房间里了。”陈询拍拍手,“现在怎么说?”
窗外,月上中天,几近子时。
“不妙。”小谚摇了摇头,“我们今晚应该暂时出不去了。”
就听他将方才从凝绿口中套话的事娓娓道来:
据说在小桃红那事之前,醉花汀就已经接连死了十几个姑娘,只是因为没涉及到恩客,因此在楼内就被压下去了。
“死的那些,都是晚上没有恩客、独歇的女子。”他说,“其中,除了年长色衰的清倌之外,也不乏一些想要脱离贱籍,不愿再呆在烟花柳巷的年轻姑娘。”
这些受害的姑娘,包括几日前丧命的小桃红和那位恩客,全部都是心脏丢失、失血过多而死的,只是从伤痕来看,不像是利刃剖出,反倒像是被什么圆钝的物什从胸口生生挖出。
而杵作根据尸体推定,他们的死亡时间出奇地一致,全部都是在——
“子时。”
话音甫落,窗外三声更鼓响彻天际。
子时到。
一阵妖风突然卷进了半阖的窗户,将室内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挟着透心的凉意钻进骨缝里,令人忍不住裹紧了外裳。
谢惊堂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风口,侧眸看向身边的明鹊,却发现她看上去并不冷,反而双颊还有些滚烫的殷红。
“你怎么了?”他皱了眉,低声问,却换来了明鹊一个略显恍惚的眼神,“你...”
他的话骤然被宁茴的一声厉喝打断了:“什么东西!”
众人视线顺着她的话音向门边急聚而去,只见乌木隙间上好的青宣上,映出了一个摇曳的细长身影。
那身影不似人形,不如说,更像在一根苗条纤瘦的“人柱子”上安插了许多类似于柔软触手似的东西,正不断漂浮在空中蜷曲扭动着。
祂从他们的门前一掠而过,一瞬间,隔壁宛蓝所在的厢房就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洞穿,然后紧接着就是女子的尖叫声。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瞳孔巨颤——完了!将宛蓝一个人放在房间,她不就成为了“今夜没有恩客”的那个人吗?
可是,其他厢房正颠鸾倒凤的露水鸳鸯们似乎丝毫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简直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结界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呼啸的风声、凄厉的痛叫、娇媚的呻/吟、和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将神经无限度地拉长绷紧。
就在这时,明鹊突然弯下了腰,半跪在了地上,顶着一张滚烫鲜红得吓人的面庞,几乎要靠在身边的谢惊堂的腿上,将少年生生唬了一跳。
谢惊堂蹲下来,一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手在她眼前晃动着,焦急道:“喂!你怎么了?听得见吗?”
没想到,明鹊突然抓住了他晃动的那只手,然后犹豫了一下,将脸颊轻轻地贴了上去,仿佛是觉得凉快,一下一下地蹭动着。
“不是...你...我...”少年一时间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道,“啊...”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幸好队伍里面还有个药修。方菱立刻蹲下身查看着明鹊的状态,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问她:“前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明鹊的脸垂在谢惊堂的手掌上,半晌,慢慢地抬起手,指向桌上的酒瓶。
当时她虽然将酒全部倒到了大袖上,但做动作时,不免还是沾上了一些杯口上的酒液。
方菱查验了一番,下了定论:“催情酒,非常烈性的那一种。”
谢惊堂倒抽了一口气,左右四顾,面色茫然——真是够烈的,一点点都能把堂堂魔尊逼成这样?
明鹊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就撑着谢惊堂的胳膊站了起来,众人正围在她身边关怀着情况,就听白止徽急声道:
“等等,那个东西好像...好像朝着我们这间房过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房中有一个凝绿,又有他们这些外来的,虽然并没有行那事,但不也勉强算是凑齐了恩客与妓/子的配置了吗?
门外隐约有了那怪物的影子,那长肢扭曲蠕动着,在地面上拖拽出黏腻的声音,一下一下,拍打着房门。
“不...”就听明鹊似乎想说些什么,扯着被催情酒药得声音微弱的嗓子,“小桃红和恩客......”
没头没尾的几个字叫众人一懵,但突然间又是恍然大悟。
小桃红和那位恩客被杀一事,就可以看出并不只是房中有客人与妓/子就能够避免被门外那个怪物掏心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怎么样才能不被那个怪物盯上?
拍门声愈来愈响,就在云娆等人都已经准备拔剑相迎的千钧一发之际,明鹊突然拉着身边最近的谢惊堂向后一倒,直直滚进了身后那张红帐软榻上。
在一片动摇起伏的红浪与光影中,明鹊翻身压住了谢惊堂,似乎是在下意识寻找能够帮她降低体温的东西,她的脸颊贴在谢惊堂的颈边,渡过来一阵一阵的暖意。
其他人:这是可以看的吗?!
在场的众人皆是惊诧得忘了呼吸,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谢惊堂一双凤眼呆滞,僵硬地躺在明鹊的身下,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糊。
下一秒,他脸上的红晕突然炸开——
“....你在...你在干嘛!!!”
——明鹊伏在他的耳边,用一种无比娇媚的声音,大声地呻/吟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惊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