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响彻着声声缠绵。
在这刹那间,谢惊堂脑中闪过了无数东西。
从初见明鹊时她飒然的身姿,到结契时她温柔的语气,为他上药时怜惜的动作,最后,全部汇集到面前她微挑眼角那一抹红痕上。
他大睁的眼睛中氤氲出温热的水雾,恍惚了视线中她的眼眉,在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的勾人冷香时,少年忽然感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搏动起来,一下、一下、响在耳边。
在一片绯红帐幔之中,他神思迷迷糊糊的,脸烧得滚烫,几乎没办法不去联想到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喜之日。
在很小的时候,娘亲就打趣过他,等他娶亲那日,要将整个谢府用满红装点...
可是,他第一次去幻想那样的大喜之日,怎么对象会是她?
“你...”谢惊堂急促地喘了两声。
他想说点什么来打断脑中这荒谬的幻想,可是没待开口,就有另外一个声音直直地横插了进来:
“祂走了。”
是陈询。
在所有人都背过去捂住耳朵避免尴尬之际,他却仍然耿耿地面对着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和,但攥着长剑的发白骨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失落。
因为陈询的那句话,谢惊堂的脑袋逐渐清明起来——赶走怪物的方法大概是声音,祂通过听房内的声音来判断是否是她要下手的对象。
小桃红和恩客发生不和多半是真的,也正因为此,才没有传出“声音”,最终惨遭了怪物的毒手。
也就是说,明鹊方才那样并不是因为催情酒发作、情之所致,而只是因为她比他们更快想到这一点...而已。
他不懂自己刚刚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心旌摇曳的感觉,就像他也不懂为何此刻心中会有点小小的失落。
少年有些怔怔,一时呆在了原地。
陈询心情焦灼地在旁等了又等,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谢公子也该放惊鹊姑娘下来了吧?”
谢惊堂这才反应过来,浑身无力的明鹊还趴在自己身上,连忙压下复杂的心情,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喂,你还好吗?起得来吗?”
明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低低哑哑的,听着倒像只睡迷糊了的狸奴。
有...点...可...爱...
喂,谢惊堂!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清醒一点!她可不是什么小狸,而是只大猫!
明鹊最后无意识地在他颈间蹭了一下脸,丝毫没注意这个动作惹起了身下少年一阵战栗。
她慢慢地坐起来,退后了一段距离,垂着眼,盘坐在榻上,开始调理自己的内息。
陈询踌躇着靠近了她:“惊鹊姑娘,你要这个吗?”他从内袋摸出一粒雪白的药丸,清秀的脸上涨起一片淡红,“...是清气丹,也许能帮到你。”
宁茴小小惊讶了一下:“哇,师兄,你可真舍得!”
清气丹,是昆仑墟的独门丹药,炼法复杂,且取材自昆仑雪山上极其珍稀的雪莲花蕊和寒冰之水,于清心定气调息方面极有进益,危急之时,甚至可以避免修仙者因臆障而走火入魔。
身为昆仑墟弟子,一般只有在每年宗门大比中取得前三才可能会得到一粒清气丹作为奖励。
这种品级的丹药,任谁得了都是攒着不舍得用的,如今,他却如此大方地拿出来献给明鹊。
这下只要长了眼睛的,多少都品出了些门道:这小子多半是对明鹊有好感。
谢惊堂坐在一旁,接收到云娆“你看吧人家下手多快”的眼神,一口后槽牙咬得嘎嘣脆。
少年默默在心里念叨:关我什么事!陈询爱献殷勤就献殷勤!她要接受就接受!关我什么事!
然而,在看到明鹊摇摇头拒绝了那粒丹药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流露了一丝窃喜,扭过头,硬生生地压下了快要翘起的唇角。
开玩笑,明鹊此人可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木”,根本不存在区别对待的,姓谢姓陈都一样。
就听她定了定神,对陈询道:“多谢你好意,但我没什么大事,暂时用不上这么珍贵的丹药。”
她也就是从没中过这么下/流的药,才不慎阴沟里翻了船,只要稍加调息就能缓过来,服用清气丹那就属实是杀鸡用牛刀了。
很显然,因为陈询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她压根就没往“他对她产生了特殊情愫”上想,也没有留意到他眼中那一抹悻悻的失落。
眼见明鹊又闭上了眼,谢惊堂觉得自己一直待在榻上也不是个事儿,遂准备翻身下榻。
他的足尖刚点到地面,房内唯一的一根蜡烛突然无风自熄,周遭顿时黑成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惹来几人不约而同的疑惑轻唽声。
谢惊堂暂时没有惊讶的心情。
因为有一条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柔软的东西,突然隔着挺括的长靴,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脚腕。
收紧,不断收紧。
“......”
一团明亮的火光突然跃然掌心,照亮了少年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他一双浅色的眼珠冷冷地朝下凝视而去,另一只手稳准狠地抓住了那条立即就要缩回床下的“触手”。
那条触手的主人显然没想到谢惊堂还有这一出,大力地扭动起来,却因少年强大的握力不得退去分毫。
触手黏腻地在他掌心滑动着,肢体内侧的吸盘一下下拖曳出粘滑的液体,就像是章鱼的足肢一样。谢惊堂忍着恶心,扯着那触手狠狠地往外一拽——
一个绿衣乌发的苗条身影被他从床底扯了出来,赫然就是不久前,被他们套完话以后敲晕了塞到床下的......
“凝绿?!”
云娆下意识唤了一声,又在定睛看清“凝绿”如今的模样之后,惊愕地止住了声。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如说,就像刚才看到的门外那个影子一样,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被柔软触手寄生的人棍。
在女子纤细的肢体上,安着一颗胀大臃肿的如斗脑袋,一些绿色的汁液从她依稀能辨认的七窍位置流淌而出;
裸露的皮肤被褶皱和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了,原本应该是四肢的地方,却变成了四根灰白色、挂满粘液的巨大触手。
“凝绿”似乎被谢惊堂那猛地大力一甩给甩晕了,瘫软在地上,凸出的眼球翻白,一滩滩的绿色汁液从唇角横斜而出,流淌在地。
而那四根触手却跟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仍然自顾自地蔓爬扭动着,上头的吸盘一张一翕,看着恶心至极。
宁茴、白止徽、陈询几个都是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饶是有心理准备的云娆与谢惊堂,抑或是见惯了血肉苦难的方菱,也都急急忙忙地瞥开了眼,唇角微抽。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更多奇形怪状的怪物,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东西,恶心感就是成倍地往上涌。
云娆小声地嘀咕:“妈呀...果然掉san这种事是控制不了的...”
昏暗的火光中,只有将将睁眼的明鹊依然面不改色,而小谚站在一边,视线紧紧盯在“凝绿”的身上,面色沉郁,不知在想什么。
身为魔尊的明鹊的心理承受能力强,这件事谢惊堂一直都知道,但为什么这个来路不明的小谚好像也一副丝毫不惧、司空见惯的样子?
明鹊没有给他深究的时间,在身后语气平淡指挥着:“制住,弄醒问话。”
这情形之下,“凝绿”还能不能口吐人言尚且要打个问号,但其他几人都颇有以明鹊马首是瞻的意识,甭管三七二十一,纷纷眯着眼强忍着恶心,开始按她的吩咐动作。
......
白止徽不知道使了个什么符,将那怪物串成了长长的一条,挂在了天花板上。此外,在云娆的建议下,小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火盆,借谢惊堂的凰火一点,大剌剌地搁在了怪物的下方。
众人现在觉得她看上去也没那么恐怖了,反而,从触手尾端逸散出的肉香味,令在场的各位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既然恐惧无法消除,那不如就...化悲愤为食欲吧!
怪物“凝绿”已经完全清醒了,但它似乎并没有发声的能力,只能在空中无声地挣扎着。
然而那点“嘎吱嘎吱”的声音,被死死压在从外头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淫//声//浪//语之下,显得十分弱小无助可怜,可谓是怪物的威严全无。
“看上去套不出什么话的样子。”谢惊堂坐在床沿,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道,“连话都不会说的低级怪物。”
“凝绿”好像听懂了,因为她的挣扎幅度一下子更大了,几乎就像是要从束缚中挣脱了一样。
“省省吧你。”白止徽无语道,“要是本少爷的禁锢符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挣脱了的话,白氏的脸还要不要了?”
“真没用,要不烤了吧。”
“谁要吃啊。”
队伍里嘴最贱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要把那怪物生生气死。
眼见那怪物愤怒的触手就要扫到谢惊堂脸上,明鹊抽出一旁固定纱帐的竹针,随手一扔,劲气凝聚,眨眼就将右边的两根触手串成了串儿,一气儿钉在了墙上。
“确实。”她似笑非笑地抱着胸,一字一顿地道,“看上去没什么用,烤了也没人要吃啊。”
话音未落,烛火突然“啪”一下又熄灭了。
第二次经历这种手段的众人显然淡定了许多——
宁茴:“怎么就会这一招啊,它的能力就是熄灯吗?”
白止徽:“不知道,现在要干嘛?”
云娆:“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谚:“惊堂,点个火。”
谢惊堂:“...拿我当什么…?”
“移动光源”应声亮起,众人一致朝空空荡荡的天花板上投去了视线。
陈询:“诶?她怎么没了?”
方菱:“有烟...方才应该就是烟味吧。”她顿了顿,“等等...那是什么?”
他们正对的那面墙上,突然出现了三个大字,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以墙为纸、执笔作书,鲜红的“墨水”顺着墙缝蜿蜒而下:
【第壹夜】。
就在最后一捺落笔而成的那一刹那,一阵极致的眩晕忽然击中了所有人的眉心。
眼前再次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化更文压力为食欲(。)
小宝们T-T
最近期末周有点忙 所以更得比较晚 给大家赔罪(磕)
暑假会爆更(画饼)(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