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漪愣了片刻,见姜夫人面色不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适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姜令漪转身走到铜镜前,看相铜镜里的自己。
铜镜有些模糊,依稀只能看清楚面容,可脖子上、脸颊上、还有手背上大片大片的红斑点却是掩饰不了,哪怕是模糊的铜镜看起来都很是吓人。
姜夫人大惊失色,将姜令漪拉到身前,伸出双手想要碰她,却又不敢,一时间不由得慌了神:“阿妳…阿妳…这是怎么回事啊这…”
一旁的穗儿神态冷静,上前两步,声音稚嫩而沉稳:“娘娘,可否让奴婢看看。”
姜令漪应了声,让她上前查看。
穗儿是姜令漪入了东宫之后新分配的贴身侍女,年纪小,性格沉稳,也不会说漂亮话,所以在姜令漪身边絮絮叨叨的一般都是喜桃,穗儿的存在感很低,甚至姜令漪常常都不记得身边有这样一个侍女存在。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场合穗儿居然会主动上前。
见她眉头紧锁,像是看出了什么,姜令漪有些意外:“你懂医理?”
闻言穗儿终于会过了神,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幼时祖父教过,奴婢略懂一二。”
姜令漪很少听她说话,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听她的声音,或许是年纪尚小,有些稚嫩,却很是好听,穗儿面容秀美,年纪虽小却已经能依稀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开之后必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见她吐出一口气,姜令漪声音温柔:“穗儿看出什么了?”
穗儿眉头有些紧,眼眸微沉,福了福身,这才开口:“娘娘须得赶紧将这衣裳脱了,这衣裳上面撒了许多痒痒粉,娘娘体质本就很弱,先前病刚好,若是再这样下去,恐会让娘娘更难受。”
姜夫人大惊失色:“痒痒粉?这衣裳是我做的,可我并未在上面撒什么痒痒粉啊!”姜夫人神情惊慌,像是深怕姜令漪会误会,很是无措地解释。
姜令漪气笑了,这么幼稚的手段,除了那个人,还有谁会做?
穗儿见姜夫人惊慌失措,提议道:“不如夫人查一下,除了夫人,还有谁接触过这件衣服。”
夫人回过神来,立马安排下人去查,不一会,就有了结果。
“昨日下午,夫人在和曲将军夫人喝茶,二小姐来过,说夫人让她来取那根白鹭梨花簪,奴婢等不敢阻拦,只能任二小姐进了夫人房间,片刻后二小姐便出来了,除此之外,没有别人再进入夫人房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姜夫人身上。
姜夫人面上茫然了一瞬:“我昨日未曾叫二小姐帮我拿簪子啊!”
姜令漪拍了拍姜夫人拂在她衣袖上的手,安抚地笑了笑:“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自不会吃亏。母亲先回房,女儿晚些来看你。”
姜夫人有些担心:“你身上的疹子…该如何是好啊…”
武阳候府,怡风院。
若是观光过武阳候的整个府邸,应当都是能看出来,姜二小姐的院子,才是整个武阳候府最精致的院子。若是说奢华,那必定是比不上武阳候自己的院子,最大气的,那必然是夫人的院子,可若是论花的心思最多的,最精致的院子,那必然就是姜婧的院子。
怡风院里最显眼的便是一座假山,哪怕是冬季,上面仍有鲜花盛放,假山下还有个池塘,清澈见底,里头摆满了颜色鲜艳稀奇古怪的小石子,和各种各样形状不一的石雕。
院子后头还有一个修葺精致的楼亭,夏可赏花,冬可观雪,由此便可以看出,武阳候对姜婧可谓是极尽宠爱。
姜夫人失了女儿,整日郁郁寡欢,后来便成日在后院祈福,从不过问府里的事,赵姨娘受宠,再加上府里只有姜婧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将她像眼珠子一般疼爱着。
此时此刻,这个被整个武阳候府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千金,正躺在厅堂里的美人榻上,窝在赵姨娘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姨娘,父亲居然罚我,还叫我三个月不能出门,从小到大父亲都没罚过我啊,现在居然为了姜妳罚我!”说着,她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下来,赵姨娘看的也是心疼不已。
“我的好女儿,大小姐省亲没多久也就走了,咱们切莫再做多余的事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妃,若是她不得宠也就算了,可今日情形看起来,太子与她感情虽说不是甚笃,但相敬如宾也总是有的,若是太子觉得咱们下了他的面子,连老爷的面子也不顾,硬是要罚你,就连你爹也救不了你!”
姜婧从小娇生惯养,被溺爱长大,从没感受过低人一等的滋味,如今阴了别人一回,被当场揭穿不说,还被父亲当众责骂,她心里更是委屈,对姜令漪的怨气也就越来越多。
“太子妃怎么了?她不过就是个太子妃,说白了也就是个后宅妇人,还能顶过天去?”
“父亲从一个副将,一路走到了侯爷,老来长谈,唯一一个败笔,便是生出了你这样一个蠢笨的女儿吧。”
姜令漪从外面缓缓踏步而来,彼时那件夫人做的紫色衣裳已经被换了下来,姜令漪换了身鹅黄色的长裙,外搭了件月白色狐绒披风,头发还未完全干,所以只轻轻拢着,整个人显得明媚却不张扬,气质如兰,叫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目光短浅,心思狭隘,还是武阳候的千金呢,可别给父亲丢脸了。”
姜婧闻声转过头,就看见姜令漪正朝她走来,虽面上带着笑,但她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害怕,转而却听见姜令漪的话,不由得怒从心起。
“你一个半路捡回来的,还好意思斥责我?再怎么说,我也是被父亲从小疼到大的掌上明珠,而你就是一个外面捡回来的乡野丫头,有什么资格说我?”许是被说的恼羞成怒了,姜婧气红了脸,也渐渐开始口不择言。
姜令漪闻言唇角微勾:“哦?乡野。”姜令漪上前两步:“正是我这个乡野来的,如今成了堂堂正正的太子妃,父亲见了我都要行礼,而你,只是一个后院的小小庶女。”
“你……”姜婧语塞,或许是庶女这两个字刺痛了她,从小她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是掌上明珠,无论是世家嫡女还是贵族公子,大家对待她都是客气有礼,以至于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庶女了,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已经够完美了,而庶女这个身份,就像是她身上的一个枷锁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而如今,这个她从来羞于启齿的事实,却被姜令漪毫不避讳地揭开了,教她怎能不恼怒。
只是她刚要发作,姜令漪就已经先快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柔柔放在她的胳膊上,姜婧愣了片刻,还不等反应过来,姜令漪的手一使劲,她就被带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姜婧有些慌了,没想到姜令漪的力气这么大,她不断挣扎,却没想到完全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姜令漪拉到了院子里的大水缸前。
或许是离得近了,姜婧看见了姜令漪的脸,密密麻麻的红点已经渐渐从脖子蔓延到了下颚,不用说,她之前都是强忍的,她下的药量她自己清楚,姜婧明白,原来刚才的镇定都是她装出来的,瞬间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妳,别说我了,你现在的滋味很不好受吧,怎么样,我送你的见面礼还喜欢吗?”
姜令漪杏眼微眯,唇角勾起了一个带着寒意的笑。
“很是满意,本宫才知道,原来妹妹喜欢水,这不,赶着来给妹妹回礼了。”
话落,姜令漪一把摁住姜婧的脖颈,不等她呼喊喘息,就将她的头猛地摁进了水里。
这水缸一般都是平日里洒扫庭院用的,都是下人在管,眼下正是冬季,水缸里的水虽不至于结冰,却也是冰冷刺骨。
姜令漪无视她的挣扎,片刻后,估摸着她快要喘上气了,才一把将她捞起来:“妹妹可喜欢本宫送你的这份礼物啊?”
姜婧大口喘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怨毒地盯着姜令漪,姜令漪却勾起一个笑:“这一下,是给你的还礼。”
一旁的赵姨娘吓得快要晕厥过去,扑上来想要将姜婧拉回去,却被穗儿死死拦住。
“姨娘见谅。”
姜令漪等姜婧喘了口气,张开嘴准备大叫之前,再次将她一把摁进水里。
“这一下,是罚你利用母亲,糟蹋母亲的心血,不顾尊卑。”
赵姨娘大声哭喊,见女儿如此模样,几度晕厥,微微回过神之后,惊恐地看了姜令漪一眼,随即踉踉跄跄往外冲,似乎是想要去搬救兵,姜令漪冷笑一声,没多言语。
一把将姜婧捞起来的时候,姜婧已经几乎脱力要晕过去,整个人站都站不住,没了姜令漪的力,很快便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竟是连骂她都没力气了。
姜令漪没什么感情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毫无波澜,只是自己身上越来越痒,让她有些难以忍受,谁知刚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
是殷尧。
姜令漪愣了片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姜婧,表情呆了一瞬。
只是姜令漪很快就回过了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将人畜无害的笑挂在了脸上,淡定地朝殷尧走了过去。
“殿下不在前厅与父亲议事,怎的来了此处?”
殷尧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眯眼打量着姜令漪。
“孤要是不来此处,怎能看见如此精彩的一幕?”不等姜令漪想好怎么搪塞过去,他微微凑近姜令漪,温声着开口:“太子妃平日里的做派,孤还以为太子妃当真如同自己的容貌一样温良贤淑菩萨心肠,不知道是孤太大意了,还是太子妃你…藏得太深了。”
姜令漪垂下了眉眼,姿态恭敬,面上却不带一丝悔色:“妾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静了片刻,姜令漪也没收到殷尧的回复,她刚准备抬头,就听见殷尧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
“错不错的孤没兴趣追究,孤只想知道,你又做了什么?”
姜令漪不明所以,疑惑抬头,眼神略过他的脖子的时候,瞬间呆滞在原地。
殷尧的脖子到下巴,怎么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红斑,和她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