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殷尧终于忙完了今天的事回到了东宫。
没有片刻犹豫,他径直往栖晏阁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栖晏阁门前的树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随着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几片零落雪花簌簌落下,在他眼前绘了一副绝美的画,可他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这样美的景色。
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平日里这个时候栖晏阁早已经熄了灯,可今日不知为何,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奇怪的是,却并没有太监宫女在忙碌,反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殷尧浑身上下带着寒意,仿佛是二月的冰雪天气,叫人望而生畏,可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一挥袖,带起一片残雪,裹着寒意,推开了栖晏阁的大门。
栖晏阁内燃着炭火,尤其是从外头踏进来,瞬间被暖意包裹,让人舒服极了,屋子里被暖黄的烛光填满,虽不甚明亮,但看起来却格外温馨。
只是平日里守在这里的宫女和太监都不见了踪影。
就在殷尧愣神的片刻,屋子里突然传来姜令漪的声音。
“殿下今日回来的格外早。”
声音清冷中透露着妩媚,倒不像是姜令漪平日里的风格,殷尧循声望去,就看见姜令漪一身红衣站在屏风后,一头如墨长发用一根金簪斜斜簪起,看起来慵懒又随性。
殷尧太阳穴跳了跳,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
“你怎的知道孤要来?”说着,殷尧随意坐在一旁的桌案旁,身手准备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水,却不知为何,在手指触上茶壶的一瞬间顿了顿,片刻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收回了手,眼神也再次回到了姜令漪身上。
姜令漪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微风带起她鬓角的一缕长发,不慎附在脸上,盖住了她眼角的一颗痣,姜令漪素手抬起,将那缕发缓缓拨到耳后,眼神也落在了殷尧身上。
“妾身恍然想起,成亲这么久,还没尽到做妻子的本分,妾身实在愧疚,所以今日特意做了一桌子菜,想等殿下回来品尝。”
殷尧嘴角勾起一个斜斜地笑,顺着姜令漪攀在他肩膀上的手,将她一把拽入怀里。
姜令漪猝不及防,猛的坐到殷尧的腿上,因为她穿的单薄,被他身上残留的寒意残雪冻了个激灵,面上的深情也僵硬了一瞬。
“殿下…”
“太子妃今日穿的这么少,不怕受了风寒,孤心疼了可该如何是好。”
姜令漪瞪大了眼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回事,今天又犯病了吗?居然这么配合?
殷尧不顾姜令漪又些惊愕的表情,缓缓靠近她的耳朵,热气喷洒在姜令漪耳畔,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即殷尧的带着些低哑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姜妳,别人不知道,孤可知道,你的心不在孤这里,孤也不屑,今日做这些没用的事,在我这没有半点意义。”
却不料姜令漪将手臂顺势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贴近他的耳朵,也用极轻的声音回道:“今天见了皇后,她怀疑我们两个感情不合,眼下门口有她的人盯着,我是作戏给她看,你可别当真了。”
殷尧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眼里一瞬间的寒意让姜令漪紧张,只片刻,她就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不迫。
殷尧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一缕发,在指尖缠绕:“好,那孤就陪你演一出戏。”
姜令漪眼眸闪了闪,纤纤素手抬起,拿起一旁的酒壶往桌案上的两个杯盏里倒满了酒,轻轻拿起一杯,放到殷尧的嘴边,一只手拿起另一杯放到自己唇边用勾人的眼神看向殷尧。
“妾身与殿下共饮一杯。”
殷尧看着面前的酒杯,眼神里的光明灭不定,有些晦暗,片刻后,他伸手接过酒杯,眼神落在小小的杯盏上,在指尖摇晃。
突然,殷尧眼神变得狠戾,带着姜令漪从未见过的杀意,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殷尧手里的酒杯就朝着门外一个方向砸去,只一瞬,门外就传来一声惨叫,姜令漪转过头去看,就看见门上溅了一片血迹。
恐惧从内心升腾起来,她想从殷尧身上起来,却已经来不及,殷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脖子,以飞快的速度起身,将她抵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姜令漪后脑撞在了柱子上,疼的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殷尧却是掐住她的脖子,一丝余地都没有留。”
“想杀孤,姜妳,你还不够格,下毒,真是最蠢笨的方法。而皇后的人,在我这里,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说罢,他又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个斜斜地笑:“我们性命相连,你敢冒这个风险杀我,皇后是拿出了什么筹码,嗯?”
姜令漪被掐的喘不过气,很明显殷尧自己也很难受,脖子上青筋暴起,面上却带着瘆人的笑,就在姜令漪没有力气思考,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殷尧终于松开了手,一瞬间,她重重跌落在地上。
姜令漪捂着胸口咳嗽,大口呼吸,脸色已经隐隐有些发青,可她却半点不顾及,只一味地拍着胸口喘气。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是寒霄,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被毫无顾忌地拖了进来。
或许是闻到了血腥味,姜令漪转头看,因为刚才被掐得很了,眼里流出了很多生理性眼泪,好容易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她瞬间惊的往后退去。
寒霄手里提着的是一个人,准确来说是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看穿着应该是个宫女,只是此刻发髻凌乱,衣服上全是血迹,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脸。
她的眼眶里,赫然嵌着一个酒杯!
那个金色的杯盏,赫然是刚才姜令漪给他递的那个!
宫女的眼眶汩汩流出的血迹,刺痛了姜令漪的眼睛,她有些惊慌地看向殷尧,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第一次觉得面前之人如此陌生。
殷尧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那个血肉模糊的宫女。
“姜妳,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姜令漪本来想解释,但是因为恐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不愿意因为皇后给出的那些条件而妥协是真的,但是为了保护晏初,她确实动了杀心,也是真的。
所以她无话可说。
但是她却不是个蠢的,皇后保不保她另说,就单说刺杀了太子,她连东宫都跑不出去。
所以她虽然应下了皇后,但是并没有完全按照她说的话做,而是给殷尧下了蒙汗药,准备先得到连枝蛊的解药,再威胁殷尧帮她就出晏初。
殷尧若不帮她,那他一辈子都要和她绑在一起,性命相连,如此诱惑,殷尧必然会答应。
可她一切都算准了,唯独没算准殷尧,她忘记了,殷尧本就不是一个愿意进入别人圈套的人。
从东宫里杀出来的胜者,是天生的掌权者,怎么可能会进入别人的圈套。
如今一切计划都落了空,姜令漪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只是颓然靠在柱子上,眼神发直。
殷尧也没多说什么,目光淡然落在她身上了片刻,随即朝着寒霄开口:“把她送回院子,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随后不再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姜令漪被送回院子之后,身边就只留下了喜桃和穗儿,甚至连身边的太监嬷嬷和粗使宫女都一并收走,像是真的要将她囚一辈子。
已经深夜,姜令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神思早已经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一会想起来自己在现代的日子,一会又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了,一会又迷迷糊糊想到了自己刚穿越来的那段苦日子。
半梦半醒间,她将睡未睡之际,却突然听见窗户发出的吱呀声。
姜令漪瞬间清醒。
她屏息凝神,今夜安静的出奇,没有一丝风,窗户也明明关好的,可是刚才发出的“吱呀”一声,恍若惊雷一般炸想在她耳边。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进来了。
若是平时,她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只是这几日这窗子不知道怎么坏了,开合间都会发出很大的噪音,这才让姜令漪听见了动静。
只一瞬间,她的冷汗就席卷了全身。
可能是因为刚才殷尧给她的恐惧太深,还没缓过来,姜令漪本就胆小眼下见此场景,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好在她尚存最后一丝理智,努力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一动不动,仿佛真的还在睡觉。
祈闻雪踏进院子的时候,就被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堂堂太子妃,居然过的如此凄惨。
阁外不少禁军把手,四面八方都是,仿佛里面住的不是当今的太子妃,而是什么重刑犯。
这么大一个院子,一个下人也没有,门外一片狼藉,院子里还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另一边有两个小宫女蹲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呜咽声。
有些瘆人。
她…过的也不好吗?
他从窗子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她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连被子也没盖,仿佛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看起来有些可怜。
脑海里又出现了之前她在雪幕之中的身影。
那天的她身着太子妃朝服,发髻繁复,华贵又端庄,站在那就让人觉得不敢靠近,与今日可怜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手里的刀瞬间就刺不下去了。
是的,他今天是来杀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天她为她叫了太医,亦或是在冰雪中为他递了伞,祈闻雪有些犹豫了。
他知道,杀手最忌讳的,就是心软。
可他手中的刀紧了又紧,却始终难以下手。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察觉到他了,她似乎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却看见了她微微发抖的身子。
祈闻雪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敛住了眼里别样的情绪,他将刀收回,从袖中拿出了刚才顺手从路边折下的一枝梅花,轻轻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向冷心冷情,今日却做出了如此多反常的举动,作为一个杀手,不但下不去手杀任务对象,还悠闲折了支梅花放在人家床头,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吧。
祈闻雪没再过多停留,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还没走出院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折返回去,故意让窗子发出响声,才放心离去。
过了许久,姜令漪才敢睁开眼睛,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不妥,只是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多了一支梅花。
姜令漪有些不解,刚才虽没看清那人,但他手里的刺刀的寒光都反射到她脸上了,最后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她桌案上放了支梅花。
姜令漪觉得现在这生活一惊一乍的迟早要把她吓死。
所以现在的杀手都这么阴晴不定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殷尧:除了老婆以外的女人,孤都不会手下留情,嘿嘿,老婆夸我!
姜令漪:……
亲妈:太棒喽 再作下去就要被偷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