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瑟妮丝和阿波罗赶在了天蒙蒙亮之前回到了洞穴里。
在踏进洞穴内的刹那爱瑟妮丝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将长矛立在了石壁的一角,转身把自己轻飘飘地摔在了铺着草皮的石床上,深深地松了口气。
她翻了个身,想要摸摸自己的黑山羊,不成想却摸了一手湿,跟自己想象中蓬松干燥的山羊毛截然不同。
“好啊托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又四处跑把自己的毛浇成了这样。”爱瑟妮丝从石床上直起身,凑近了又确认了一遍。
屈腿趴在床边的黑山羊感受到了抚摸,用湿乎乎的脑袋蹭了侧爱瑟妮丝的手,赶在对方脸色一变指责它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前站起了身,抬起前蹄把放在一边的果子踢了过去。
这下爱瑟妮丝想不出理由埋怨它了,她点了点黑山羊的脑门,泄了气,语气无奈又亲昵:“看在你没有沾一身泥巴,还是去给我们弄果子的份上,原谅你了。”
阿波罗清楚地看见了当爱瑟妮丝不计较后那只黑山羊脸上写的庆幸,不免好笑地摇摇头,不知道这么温柔可爱的爱瑟妮丝有什么可怕的。
逃过一劫,黑山羊打了个响鼻,看上去欢快极了,它特意远走了几步,在跟爱瑟妮丝保持好距离后抖起了毛。
然后抖出来的水甩了旁边直勾勾瞧着爱瑟妮丝的阿波罗一身。
阿波罗摸了一把脸,余光瞄了眼背对这边的爱瑟妮丝,趁着对方没有注意到悄悄烘干了身上沾到的水,然后双手抱胸俯视那只明显在挑衅自己的黑山羊,总感觉对方的行为有些刻意。
黑山羊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细长上挑的山羊瞳孔是浑浊的暗金,模样像极了冥府里的那群神。
阿波罗被这来自深渊、似乎能够看穿一切却又意味不明的注视瞧得浑身不适,还以为自己的伪装被它看透,顿时就自认理亏,也不再计较被甩一身水的事情了。
但他扬扬眉,还是觉得这来历不明的山羊不简单。
「……还是无法分辨它身上残缺神力的来源,这神力越发微弱了。」
爱瑟妮丝刚刚背过身子在床边的筐中找着东西,偶尔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珀斯正和自己的山羊面无表情地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珀斯姐姐?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呢,不是之前见过面吗。”
还是珀斯找到了她走失的山羊,一路牵着山羊找到的自己呢,怎么现在彼此之间的气氛这么僵持尴尬。
“当然还记得了,只是这只山羊的记忆里有关我的部分似乎不太清晰了,它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阿波罗无视山羊耷拉的眼皮下的挑衅,大度地拍了拍衣裙,走到了爱瑟妮丝身旁坐下,专顾着和爱瑟妮丝对视,不再施舍给那只山羊一点视线。
爱瑟妮丝的鼻尖上蹭了抹灰,仰着头瞧着他的模样可爱极了。
阿波罗伸出手指轻轻蹭掉了她鼻尖上的灰,毫不意外地听见了那边山羊蹄子暴躁着扒拉地的声音。
爱瑟妮丝没有抗拒阿波罗的接近,她用担忧却无力改变的眼神瞧了山羊一眼,又生怕它难过,特意用笑容掩饰,之后迅速挪回了视线,身子向前凑了凑,跟阿波罗说起了悄悄话:“我可怜的山羊托斯,从山羊的年纪来看它已经很老了,记忆力或许真的没有以前好,希望你不要怪罪它。”
她说话时吐出的热气落在脖颈处,酥酥麻麻的。
不知道是觉得她们凑得太近了,还是真的听清楚了爱瑟妮丝的话,那边山羊暴躁的动作带着几份诧异和不可置信地停下了。
“不,爱瑟妮丝,我怎么会怪罪它呢。”
阿波罗好险没控制住不给面子的笑出来,努力抿着嘴才没有过分地冒犯到黑山羊的心灵。
被神明附过身的生灵相当于被神力滋润过,早就不属于普通生物的范畴了,它们的神志会更加进化,寿命也大大延长,可还真就算不上她所说的年老。
“只是我不明白,爱瑟妮丝你是怎么想到养一只黑山羊的,它是你在这片森林里遇见的吗?”
爱瑟妮丝摇摇头,指出了他话中的漏洞:“不是我在养山羊,是山羊在养我,它在十二年前陪着我一起走进这里,驮着年幼的我躲避危险,寻找可以落脚的住处,为我搜寻可以填饱肚子的果实。要是没有托斯的话,我可不能在这片禁地中安然长大。”
听这只山羊与爱瑟妮丝初被流放的事情有关,阿波罗不免直起身子,格外在意起来:“它也是一起被神明流放的吗?”
“嗯…似乎并不是?我好像依稀记得是我随手一指指到了它,然后就一直没有和它分开过。”爱瑟妮丝吐吐舌头,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托斯,“不过从前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印象的估计也不会特别准确。”
不知道下达神谕的神明是谁,不知道被流放到荒芜之森的原因,也不清楚陪伴了自己十二年的黑山羊究竟从何而来,一直乐天派地活到现在。
阿波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得抽时间去外面打探打探具体的消息才行。
他要找到下达神谕的哪位神明,用自己预言之神的神格向他证明爱瑟妮丝的无害,好光明正大地将爱瑟妮丝带离荒芜之森,让她离开这阴暗的地方,到自己金碧辉煌阳光普照的神殿去。
他们要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幸福快活地生活在一起。
只是回想起爱瑟妮丝的形容,阿波罗可没想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身份竟然是调过来的,不免诧异地感慨:“原来是它一直护着你长大,这可真是稀奇。”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或许你可能不知道,在外界人们都视黑山羊为不幸的象征,它们往往伴随着死亡一起出现。”阿波罗耐心地给她解释,还是没有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中庆幸,“但是你的黑山羊似乎与其相反,将好运与生命带给了你。”
这种话题宁芙们从未讲过,爱瑟妮丝眼神亮晶晶地依在阿波罗的膝盖,仰头认真地听他解释,好奇地问出声:“为什么人们会认为黑山羊会带来不幸,为什么不是白山羊,白绵羊?”
“因为人类本能喜欢明亮温暖的事物,黑山羊的毛色会让他们觉得寒冷,联想到可怖的东西。”
被人类喜爱的太阳神心下骄傲,但也没有借此拉踩什么,而是继续为爱瑟妮丝科普下去:“更主要的是,黑山羊的形象与冥界的神明们相似,脑袋上都是长着那样的角,也都是一双暗金色的竖立的瞳孔。”
“都长这个样子吗?”
“也不全是,但人类的印象中基本上都是这副模样。”
爱瑟妮丝撑起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珀斯姐姐还说自己失去了记忆,可这不是知道的很多吗。”
“我只是遗忘了有关自己的那部分,别的到还是记得的。”阿波罗不忘补足自己的人设,轻轻咳了一声掩盖良心隐隐的作痛。
“怪不得。”爱瑟妮丝没有丝毫的怀疑,“宁芙们只跟我说过奥林匹斯上的神明,倒是从来没提过冥界的神,他们有什么可让人觉得害怕的?”
“冥界归冥王哈迪斯所管,是人类死后灵魂所去的地方,他们的灵魂在冥界接受审判,依照罪行的轻重划分,为生前所做的一切赎罪。冥界诸神的神格大多离不开黑暗、地狱、夜晚、痛苦、哀叹、仇恨……人类不喜欢这些,尤其更加畏惧死亡。”
“为了免去死亡,他们愿意奉上拥有的一切,甚至不惜瞒骗死神。”
爱瑟妮丝卷着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原来外面的人们是这样看待死亡的,可真是奇怪啊。”
“爱瑟妮丝,你不害怕死亡吗?”阿波罗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他垂下头望向爱瑟妮丝,发现竟无法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丝对死亡的畏惧。
“死亡在这片森林里最是见怪不怪的了,它有什么可怕的。”爱瑟妮丝笑出声,眼里的光芒让注视着她的阿波罗一时愣神,连心脏都满了半拍。
“它就像是个拿着镰刀的恶徒,看上去穷凶极恶,却在时候未到前一步也不敢踏出,让人嘲笑它外表的虚伪。我存在时,死亡不敢近身,我死亡后,一切又与我有何关系。”
她的观点稀奇又有趣,眼界豁达到让阿波罗哈哈笑出声,愈发控制不住地喜欢她。
他突然生了想要与她辩论的想法:“死后为何与你无关,你的灵魂可还是要在冥界经受审判的,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的一生都是正直的呢。 ”
“可是又没人亲口证明冥界的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冥界诸神又如何,指不定人根本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呢。”爱瑟妮丝从不相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而且他曾和我说过,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
“我们的□□会化作分子消散在世间,但思想与精神却会扎根在人类的历史之中,代代传承。”
“什么是分子?”
“他嫌我笨,不肯给我解释。”
阿波罗仿佛品味了几遍这句话,觉得它蕴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哲理,可自己却无法触碰到对方想表达的真谛。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免感慨:“死亡会揭露人类丑陋的一面,同时,它也为人类美德的绽放提供沃土。”
“只是爱瑟妮丝,人的灵魂是真实存在的,或许我可以给你讲个真实发生的故事。”
“珀斯姐姐总有这么多新奇的故事,让人怎么听也听不够,可是之前普罗米修斯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可得一个一个来。”
爱瑟妮丝也想继续听下去,但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准备要做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把果子递给了阿波罗好几个,然后匆匆站起身去拿煮食物的锅。
“我光顾着听珀斯姐姐说话了,差点忘记你还什么都没吃呢,快先拿这些果子垫垫肚子,我去弄些热乎的食物。”
阿波罗看着手中的果子哭笑不得。
他怎么跟爱瑟妮丝说话都说不尽,这下是彻底不愿意跟对方分开一分一秒了。
洞穴外已经到了他驾驶太阳马车驱散黑夜的时刻了,牵引马车的神马们也已经准备就绪。
阿波罗的心里犹豫了片刻,他控制不住地望向爱瑟妮丝,还是没能战胜心底引诱的声音。
……
在光明神殿忧郁弹着竖琴的神力分/身放下了手中的乐器,在宁芙与缪斯们惊异的窃窃私语中缓步朝人间而去。
等待多时的神马们早就已经不耐烦,见来的不是本体,挨个喷了喷火焰,生出了忤逆的心,似乎是不愿意听从他的掌控。
一只普普通通的乌鸦自荒芜之森的方向而来,在与他相撞时化作细碎的光亮,融进了他的体内。
原本还木讷的神力分/身眼神逐渐清明灵动。
「我赋予你神智,允许你与我共享神格与神力。」
神马们感受到了阿波罗的威严与压制,尽数按捺住躁动,接二连三地俯下头,等待他的命令。
分/身握住了缰绳,长发随风飘荡,好似真正的本体降临。
在临行前,他遥遥望了一眼本体所在的荒芜之森,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似乎很是瞧不起另一个自己的这种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阿波罗:谁呀下预言这么离谱?
#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打脸打哭#
展新出炉的二号机:为了女人工作摆烂你可真离谱
#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自己打哭#
真香是宇宙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