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期待姐姐能成为我的一部分!”
黑暗中鲜血欲滴的眼睛快速坠落,在草地上滚一圈,纯澈的嗓音响起:“这么久了,姐姐还是第一个,拿过一分的玩家呢。”
谢慕索性停下来,问:“哦,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啊,早就被我吓尿了!第二局怎么也爬不起来了!”眼睛快速眨巴了两下,盯着谢慕,嬉笑:“嘻嘻嘻嘻,姐姐就是不一样呢,人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中最最漂亮的一个,还好心陪我来踢球,一点都不暴躁!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谢慕抹了一把冷汗,刚刚谁被她打了一顿来着?先不说,反正她心里愧疚得很!
或许在宋行眼里的谢慕与这位少年眼里的谢慕,二者恰恰相反吧。
不行,宋行格挡谢慕攻势的地方现在绝对青一块紫一块的,比起眼前这位,谢慕更心疼宋行。
谢慕失神时,雨中迷彩服的少年又问:“话说,姐姐你为什么不怕我啊?”
对哦,谢慕为什么不怕呢?
从一开始,谢慕只是对悬空的黑伞有阴影且有少许的畏惧感,而其他的NPC呢,轮椅男孩、朱怀春、以及而今就在眼前的迷彩服少年。
可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谢慕发自内心的回问少年。
谢慕看少年完全就跟看机器人或是动物园里会动却没有感情的动物一样,随便投喂投喂就可以过了,并不是说谢慕投喂少年,而是谢慕留下来陪少年打发打发时间,敷衍完赢下比赛,问些该问的,问完谢慕走就是了。
不会留下过多的感情。
当然是谢慕有病在先,先给了外面的宋行一把辣椒粉,现在还想要把他身上的辣椒面擦掉。总之外面的是大活人,身边的是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或者说他不是人让谢慕产不出感情。
“我,我不可怕吗?我会掉脑袋,我会吃人,我会……”
“你心里有点逼数就行,不用说出来。”谢慕斩钉截铁的断了少年眼中的温柔大姐姐形象。
对面现实交友被骗感情的少年揣揣手,应道:“好,好吧。”
最终场了,刚刚要不是少年那样问谢慕,谢慕的思想真就愿意摆烂下去。好在少年问了,谢慕也去想了,还欠着宋行一些膏药,她这得出去,必须出去!
笃……
听声翻滚的不是少年的脑袋,谢慕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记扫腿撇开了进攻球框的足球,紧随其后的一颗脑袋从天飞来,踢出去有些重量,很快又有一颗坠下。
在雨声中,那些坠落的人头很沉,担心少年在这方面耍诈,谢慕不厌其烦的在它们飞来时阻截踢开,只是这些球状物体的数量,不止一颗,不止出现了少年的那一颗脑袋,谢慕踢走的停在原地,既没有回到少年身上,也没有落地后消失。
它们在堆积。
谢慕打开手电,照向刚才她踢去的几个位置。
雨水浸透的墙角下,一颗浮肿长满尸斑的头颅,瞪着一颗枯黄糜烂的眼球,另一颗在被谢慕踢走的一刹,眼球爆出落在了狗牙草尖上。其他的,无疑是爬满尸斑的头颅,有些脑袋踢一脚后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形状,腐臭血液爆出,淌进雨里。
见球场如此惨状,谢慕下意识的把光带到自己脚下,黑色修身裤脚下一根根粘体滴下的丝状稠液悬着,溶于水的部分血红一片。高帮先是雨水渗透,现在肮脏的液体渗入谢慕没感觉,心理上在犯恶心。
再仰头看过陆陆续续从虚无中掉出来的人头,恍惚中,谢慕好像看到了谢耀的脸,谢耀死后浮肿溃烂的脸,重重的落在地上,骨碌滚了一圈,人头背向她,不让她看见脸。
谢慕不敢迈出步子,不敢将那颗人头翻过来看,更不敢接受那就是谢耀的事实。
哪怕知道,谢耀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哪怕清楚,宋行说的他去了下一个循环。
但看到了,这就是事实,谢慕坚信她当时不是恍惚,算不上是恍惚,而是心底在见到那张脸后剧烈的抽动,抽到视线短暂模糊,失明。
发现谢慕没再有对他丢下的死人头颅进行回击,少年停下来问:“姐姐,你这是在干嘛啊?”
谢慕清楚自身的缺陷就在此处,嗅觉总能屏蔽掉这些刺激性的味道,犯恶心只是一瞬想的,她甚至可以免去害怕,直立于脏污,她淡淡地抬起一只手,不附带任何情绪的问少年:“你觉得你的做法无耻吗?”
雨中的少年接连退了几步:“姐姐,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吗?”
谢慕雨衣里的黑色金属卡片上的晶蓝色眼睛泛起微微亮。
“难道你做对了吗?”谢慕手电晃过足球场,几平米的地,落了二十几颗人头,一个学前班的人数:“你认为你做对了?”
谢慕照着迷彩服少年,将他脚下那颗真正的足球踢远。
“你觉得你做得对吗?”谢慕逼近少年一步,审视灯光中的瓷白面颊,极具威压的眼睛锁死少年。
【听雨者三问已出,请NPC舒洼作答!】
这不是广播中的播报,是泛滥在空气中的声音,虚无中胜过谢慕的威压,无限世界的管理员发动警示。
遭到管理员警示,脱离灯光束缚的舒洼满目惶恐,根本不敢直视谢慕的眼睛:“我,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杀人助乐?”
“放人头下来,自以为高尚有品?”
【听雨者三问已出,请舒洼做出有利回答!】
舒洼连忙摆头:“没有,没有,我……”
【请做出有利回答!】
舒洼突然抱住谢慕的腿,翻篇了又像是在发疯,胡言乱语:“姐姐,姐姐,你行行好!你行行好!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你强悍美丽!一定能救我的!我不想在这样下去了!”
对啊,这里是精神病。舒洼又怎么可能是个正常的人。
舒洼情绪失常,跪地吼叫:“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留住他们!是他们要求我踢球!是他们蒙上我的眼睛!是他们!他们杀了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应该死掉了,我怎么还在这里?我早就死掉了啊!”
开始的天真纯粹在舒洼身上消失得彻底,谢慕从中意会到了新的——舒洼的情感,搏命求救的情感。
【一次警告NPC舒洼,请规范发言!】
舒洼吼叫到沙哑的嗓子此刻强制提起争辩:“那不是我杀的!他们不是我杀的,是他们控制了我!我,我我就是一个,死尸,伥鬼!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啊!”
舒洼抓着谢慕的那只手猛地颤抖,耳畔徒然听到雨水中充斥的电流声,同样在雨中的谢慕却感觉不到电流袭身,只能听到声音。
脚下的舒洼触电般的抽动身子,片刻后,他微笑着爬起来,对谢慕重复了第一次见面的话:“你好,你能和我踢足球吗?”
这是管理员给NPC的惩罚吗!?
舒洼失忆了?
他是否不该向谢慕求救,为什么求救,就会有惩罚等着他或是他们?舒洼搏命求助谢慕的画面,没过去太久,谢慕清晰在目。
又到了两事犹疑的环节了吗?
谢慕心里还有谢耀对她的斥责:能不能脚踏实地,一件事一件事的做,我没期待你能办多大一件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都做不好,就去做大事,资历不够你拿什么跟别人玩?
因为什么事被斥责,谢慕记不清了,只是对谢耀这句话记忆犹新。
谢慕笑了笑,脑回路弯得很快,很娇气的对舒洼说:“我不是赢了你两分了吗?你自己说的,三局两胜,你怎么能忘了呢?”
“啊?啊,啊?是,是我忘了。”舒洼按了按脑袋,笑嘻嘻地问谢慕:“那么你的三个……”
谢慕用手轻轻抵住舒洼的嘴:“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就行,请你务必详细。”
“我们玩家如何解救,换个说法,该如何解脱你们NPC?”管理员在监听,问题是玩家提的,管理员对这点没有绝对的束缚力,只好干听。
“我们,卡,掌心相对,启动救赎,救赎,危险,不建议玩家尝试挑战。”舒洼有意避开会被惩处的重点。
谢慕不笨,掏出卡,听雨晶蓝色的光芒在暗夜中隐隐作现。
舒洼欲伸的手突然又缩了回去,机械性的提问:“玩家是否对我启动救赎?”
【请听雨者玩家,作答!】
谢耀常说的:人生在于拼搏,要敢于尝试!
一想到说这话的人比自己先挂,就像一场电子竞技一个在指挥你的队友,你按照他说的一步一步来,不出所料他第N次被刺客抓了,并且默默留下一声“草!”
谢耀在无限世界里关了数年,一条卡被宋行秒了,尽管没有推动循环,总比被关在无限世界里好。
多少有点不厚道,谢慕竟不合抬举的笑了起来,起手半掩嘴,收笑。
奉行父命,接受挑战:“是!”
舒洼不可置信地看向蓝光映射在脸上的谢慕,她侧着脸,不知道她在偷乐些什么,既然玩家已经同意了,NPC必须入戏,不管是输是赢,哪怕玩家救赎失败留在了NPC的过去。
NPC应当心存感激。
舒洼的手缓缓掩盖住晶蓝色的光点,神圣的光芒蓝渐白从指缝绽出。
感觉像是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中醒来,肌肤感受到的燥热,耳闻远方虫鸣,刚才明明还下着雨。
她是来干嘛的来着?
从凉席上支起身子,谢慕搀了搀头,苦等了半晌,脑子根本记不起什么。
仰头,视线从自己所在的幻境里扫过。
房间的墙面看样子年时已高,房主只做了简单的涂料修补,黑黄中总能多出一块白。泛黄的白壳空调架在墙角,谢慕旁侧的铁架床上一台风扇正在运作,几个空的易拉罐摆在床头谢慕好奇地挺直背探出脑袋。
这铁架床上竟睡着一个人,易拉罐□□的感觉真的舒服吗?
谢慕从凉席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手止不住地随意捡起搁在床头的易拉罐,对床上熟睡的人上下反复打量。
这人怎么跟脑大肠肥的程候长的差不多一个样?从头到脚趾没有一处少过脂肪这种东西,趁着天热,尽管旁边电风扇嗡嗡作响,汗液仍不住的透过毛孔往外流,浸透了紧绷在他身上的黑色背心。
谢慕没礼貌的心道:程候的近亲吗?
没有过多留意睡在床上的男人,谢慕转身往门口走,贴近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本年历,大红喜庆的财神封面,里面的日期已经被撕去一半。
谢慕停步将挂历取下,翻开小小厚厚的一本,新的日期应该停留在昨天:七月十八日。
如果这位近似程候的男人,勤快,早起撕了一页日历下去,那么今天的日期:七月十九日。
年份,出人意料的,谢慕还没出生,1998年。
这个年份离谢慕有些遥远。
那页挂历除了日期,周围还有阴阳生肖卦象方位,谢慕看不懂这个,将挂历复原挂回原位,来到一面黄漆皮脱落的门板后,上面只有两个钮的镀黑门锁,年代过去久远谢慕没见过这样的门锁。
哈腰在门前捣鼓半天,小的钮谢慕钮了一遍,门锁彻底锁住大的钮扭不动,又将小钮复位,扭转大钮,门可算是开了。
没见过什么世面,谢慕没见过的一时半会可能还整不来,又看这是别人家,一脚端了人家的门也不好,开门后规规矩矩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就当是一次打开了门锁。
门外,几只苍蝇嗡嗡飞过,十几平米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臭味,闻起来不像是食物中散发出来的那种臭,这种味道像是血液腐败后产出的气味,并且还是在血溶于水的情况下溃烂变味,或者说那坑血水已经生蛆了。
谢慕试探着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一台电视机上叠着第一个信息盒,旁边没有光猫跟路由器,电视柜下的空格里摆满了各种杂物香烟,一板五颜六色的打火机挤在其中分外突出。电视柜旁边放了一台冰柜,转身再看破旧的沙发两边,各摆着一台,拥挤的客厅角落里孤零零的一张书桌,桌面上堆叠着几本卷角的书。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七点整!]
听着桌角上电子钟的播报,谢慕仍然想不起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好像有个人叫舒洼,谢慕记得她跟这个人踢过几场足球,可是后来的记忆好像被人蒙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因为这里有谢耀的下落吗?
先默认如此。
卧室里响起了闹铃声,很快有人将吵闹的闹铃关掉,接连一串脚步将要夺门而出,谢慕闻声沿墙角摸下,一步登上沙发,轻脚沾地,缩进灰扑扑蛛网遍布的沙发角落。
从卧室里出来的人并没有在客厅停留,径直走进厨房,一顿怒骂:“草!你这婆娘!死也死不干净是吧!”
他去厨房里倒一杯水,茶壶里哗哗的水声外流,无数只苍蝇在空气中嗡嗡,苍蝇撞上了玻璃撞上了木板,谢慕竖了竖耳朵,声音所呈现出来的形象更多了,蛆虫在黏液中蠕动,腐烂气化的气泡破裂声……
他是怎么能在里面喝下去水的啊?
“你就等着吧!明天,我就把你儿子送进去!叫你娘儿俩瞒着!叫你勾引别的男人!”他大声吼完,呸了声,来到了客厅坐下。
距离离谢慕很近,谢慕能够听到他的鼻腔呼吸,食道中余存的水咽下肚,电视机开启时的杂音惹得她犯耳鸣。
谢慕缩成很小一团,降低呼吸幅度,不管对面够不够警觉谢慕绝不能疏忽,说不定谢慕随意呼吸一口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发现了,沙发角落这种位置又是一个死局可能被沙发上的人发现后逃都逃不掉。
电视刚有声音出来,好巧不巧的电视柜上的座机电话响了,坐在沙发上的他兴冲冲地跑去接电话。
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的谢慕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正在接电话的他,那么这个视角同样也会在对方转身后看见躲在角落里的谢慕。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大,翻脸的速度就在接电话听到对方说的一刹,笑容消失举着话筒大喊:“我们家的牛肉绝对没有注水!”
谢慕竖起耳朵听,电话那头说的是:“没有注水才怪,我这边都有证人!”
“我们家的牛肉就是没有注水!妈的你吃不起就别买!还证人?穷种玩意!”他并没有挂断电话,好像是在有意等着对面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再怼上去。
然而对面没有给他机会,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