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像是已经见惯了腥风血雨,回应后就不管那些言论了。
姜厘打完电话回来,就被吃完饭准备去午睡的曹安通知:“下午剧本围读,给我认真点,不然我骂你。”
姜厘:“……”
“要不……算了吧。”她小声说。
曹安都走出去了两步,听见这话,又退了回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厘被他这一句气势逼得,有点不敢吭声。
有种面前站着的是她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的感觉。
“被骂了,就怂了?”曹安冷笑,“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儿放出风声,你也好知难而退,还签什么约?”
这是生气了,声音提高几度,来往经过的工作人员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剧组几百号人,年都没过完,提前过来准备工作,个个儿费心竭力,你一个主演,现在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姜厘心里一慌,刚想否认,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吵什么?”路锦书道。
她走到姜厘身边,抬手拍了下她肩,“怂什么?骂都挨了,不拍岂不是亏了?”
“不是,我就是担心……会影响剧播出。”姜厘解释道。
她不算是心思纤弱敏感,但因父母去世的早,难免也会看人脸色,心里顾虑颇多,怕给人添麻烦,惹得嫌弃厌恶。
曹安冷嗤一声,刚想开口——
路锦书扫了他一眼。
嘴闭上了。
“那就努力做到最好,用作品告诉观众,你缺的是一个机会,而不是能力。”路锦书说。
那一瞬间,有光好像照了进来,一团黑雾中隐隐能看得见前路。
姜厘想,世界上如果真有振聋发聩的声音,那必然是来自文人的激励,和骨子里不服输的呐喊。
还能听见身后逐渐走远的曹安碎碎叨叨:“现在这点儿骂算什么,以后等她红了,那才真的是蝗虫过境,腥风血雨,能让人褪一层皮,熬过去了就好,过不去,那就永远止步了……”
下午三点,剧本围读。
姜厘去的早,一排排桌椅摆着,像是她本科时上微型课的教室。
她挑了一个后排的座位。
没过多久,易姝也到了。
“呀,你来好早啊。”易姝打招呼道,在她旁边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
姜厘朝她微微颔首,不热情,也不冷淡。
两人算不上熟,除了之前的一次意外遇见,第二次见面,是易姝介绍自己的台词老师给她。
之后,就是在剧组见了。
不社交,不冷场,姜厘趴在桌上打瞌睡,易姝坐在旁边玩儿手机。
很安静,姜厘不知觉得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易姝拍拍她手臂,推过来一杯咖啡。
“谢谢。”姜厘坐起身,睡眼惺忪的道谢。
“你好漂亮。”易姝微红着脸说。
姜厘一愣,颇有些不知所措。
被前男友的老婆夸了怎么破!
要回夸吗?
“我能跟你合个影吗?”似是觉得冒昧,易姝这话说得慢吞吞。
姜厘:“……好。”
易姝往她这边坐了一个位置,脑袋微微靠过来,点开手机。
姜厘不可避免的余光瞥见一点,屏保墙纸是一个男人。
穿着暖白色的家居服,双手握着游戏柄,发丝浓黑,瞳孔浅咖,自带疏离感。
都说原相机是照妖镜,但镜头里的两人,一个清泠灵动,一个清透温柔。
“要拍啦。”易姝提醒。
“咔嚓!”
“我可以发微博吗?”易姝抱着手机小声问。
“那你估计要被骂了。”姜厘说的直接。
她全网黑,现在还在热搜高居不下,跟她沾上边儿的人,那都不是沾一身腥了,而是直接在煤炭堆里打滚儿了。
“没关系。”易姝道。
曹安和路锦书一起过来的,环视一圈,说:“人到齐了,开始吧。”
姜厘去看过原著。
原著篇幅不长,剧本一比一还原,备案剧集也只有十八集。但剧情紧凑,多少有点回看零几年时剧集的感觉了。
祁家帝师,奉三代先主,因党争而被陷害入诏狱,株连九族,三族之内斩杀,三族之外,男子流放,女子为娼。
女主祁昭昭,善书墨医药,曾有恩于太后,故特赦,没入教坊司。
三族之外,与祁昭昭仅差两岁的侄女祁落落,意外逃过一劫,此后束发着男袍,以文入仕。
时人问谁?
在下许洛彦。
祁家惨案,朝局清洗,只剩一言、一党,以程家阁老马首是瞻。
一时之间,程家权倾朝野。
男主程子衿,被时人称为小阁老,风头无两。
……
月下菩提树,少女身披皎洁月光缓步行来,冶丽面容微抬,与那树上摘果的少年对视。
“你是谁?”少年一身艳红劲装,垂着的眸子里瞧的出些骄矜。
“我啊,”少女勾唇一笑,像是勾魂夺魄的月仙,“我是祁昭昭。”
室内静寂,衣衫落了一地,木花窗阖着,还能闻到屋里男女欢好后的气味。
金丝拔步床上,男人侧身而卧,怀里搂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眸光缱绻的落在她脸上。
“祁昭昭,醒来了……”
男人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我缓缓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眸子停在他脸上时怔了下。
“小阁老唤错了,奴家月棠。”我无甚语气的纠正他,赤条条的坐起身要去取衣。
程子衿脾气不大好,听不得自己不想听的话,不等我勾到床脚的小衣,便被他扯着手臂压了回去。
男人的气息带着怒意,我身上的汗毛竖起,便被他堵了唇,只剩呜咽。
唇肉被他咬破,磨得生疼,我不禁瑟缩,眼里被逼出了泪。
他冷眼瞧着,直到那泪珠子滚出来,他才稍松了些。
“爷一回京便来瞧你了,就不能说些我爱听的吗?”他似气似怨的道。
我心尖儿一颤,抬眼时笑得妩媚浪荡,翻身而上,涂着丹寇的手在他□□的胸膛滑过,又凉又滑,“爷办差辛苦了,今夜便让奴家来伺候您吧。”
他不喜我自轻自贱,这般待恩客的姿态自是触了他的逆鳞。
程子衿气极反笑,穷劲有力的手掐着我的腰,放浪形骸道:“成啊,那爷便瞧瞧名满京城的月娘子的功夫。”
月色渐浓,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了,与屋里声声渐融。
东龙大街的红玉坊,是京城有名的地儿,一排排的红灯笼,外面是娇笑着拉恩客的姐儿。
几楼高的地儿,夜夜热闹不断,是爷们儿最爱去的。
在我还是祁昭昭的时候,从不曾踏足过这里,便是听也没听过的。十四岁之后,我成了月棠,红玉坊里的红绡馆是我接客的地儿。
比外面数九寒天依旧披着一层纱等客的姐儿好一些,我的容貌入了妈妈的眼,花大价钱请了先生来,专门教授我留恩客的课业。
及笄时,我一声痕迹被抹了个干净,妈妈乐陶陶的给我挂了牌子。
我的头夜被程子衿买了去,三千两银子,这般高的价,在红玉坊的姐妹里找不出几个来,自此‘月棠’这名号在京城便名声鹊起。
只是谁也不知,那夜程子衿并未要我,塞我一副白棋,非要对弈。
我知晓,他想见的是祁昭昭,而非月棠。
一连半月,程子衿夜夜来,宿在我的屋子里。
整个红玉坊都知道,我月棠是他程子衿养着的。
我镂空花格门上的牌子,被程子衿收在了腰间,与他禁军的腰牌挂在一处。
“哎呦,小祖宗哎,你跟小阁老怎么又闹上了?”红绡馆的妈妈灵秀姨一脸头疼道。
我倚窗而坐,说不出缘由来。
□□好之后,程子衿走了,我的牌子被他留了下来,意思也浅显。
爷,不养你了。
至于缘由,不提也罢。
倒不是第一回这般闹,灵秀姨虽是无奈但也并不是很急,风月场地怎么抓住爷们儿的心,她比我清楚。
她又说了几句,让我好生歇息,便起身走了。
只是这一觉终是没睡成,我刚拢衣躺上了榻,便有丫鬟匆匆而来,说是工部刘大人点名要我作陪。
我对镜梳妆,灵秀姨闻讯而来,骂骂咧咧的很不情愿。
她这般倒不是因怜惜我,不过是知晓我是程子衿养着的,怕我去了,若是被程子衿知晓,小阁老会迁怒。
但如今牌子归了手,凭一个谁都能点我的台,她也不得不放人,说到底,是这儿的姑娘轻贱罢了。
我怀抱古琴入了园,才瞧见,程子衿也在。
皱皱巴巴的衣裳换了,小阁老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怀里坐着位姑娘,他的手搁在她腰侧揉捏,逗得那姑娘咯咯直笑,身上轻薄的纱衣已经褪了一半,雪白的肩头露着,隐约能窥见几分圆润雪腻。
对视一眼,程子衿神色冷淡的挪开了眼,手里的折扇抵着怀里姑娘的下颌,在那姑娘脸上偷了个香,引得那姑娘趴在他胸口羞于抬头。
“月棠姑娘,您从这里进去便可。”
我怔然回神,与带路的小厮俯首道谢后,面上含笑的入了亭。
“今儿小阁老怀里可是有了佳人,就不要与我争这红绡馆的姐儿了吧?”蓄了山羊胡的男人瞧了我一眼,半真半假的笑着与程子衿道。
这人便是点我的刘大人。
程子衿喝了怀里姑娘喂到嘴边的酒,不做言语。
我屈膝行礼,一一问好,复才抱琴坐在一处。
春风徐徐,吹动纱帘,琴音悠长空灵。
我不擅琴艺,便是如今这功夫,也是先生用戒尺抽出来的。
一曲未毕,我便被那刘大人扯到了怀里,不免惊呼一声。
“红绡馆出来的姐儿,装什么纯,还当自己是帝师祁家的姑娘呢?”刘大人不屑嗤笑道,巴掌揉着我肩头。
我没吭声,垂眼压住心事。
他的视线扫过对面的程子衿,眼里闪过些微光。
忽的,裂帛声起。
我轻纱薄衣被他生生撕裂,露出了里面的绯色小衣。
“今儿穿的是戏水鸳鸯?”刘大人眯眼扫过我胸前,笑着赞叹,“不错,不错。”
我身子颤了一下,垂在膝上的手捏紧又松开,脸上再次浮上了笑,笑得风情。
“大人说的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我说着从他腿上滑下跪在地上,拿了白玉瓷盏为他斟酒,“奴家月棠,伺候大人喝一杯?”
破烂的纱衣垂落在手臂上,我轻轻撩起,勉强收拾了些体面。
男人喝了我两杯酒,刚想重新把我扯入怀里,一侧坐着的一位青衫男子忽的摇着羽扇开口了。
“刘大人不是为我设宴的吗,怎的自顾揽了娇娇儿,我怀里却是空着的?”男子眉眼不笑自弯,调笑似的道。
刘大人脸色僵了下,静默几秒,皮笑肉不笑的拍了下我肩头,训斥道:“没点眼力劲儿,去,伺候许大人去。”
我起身,拢着半露的衣衫朝那位许大人走去,这位着实面嫩,羽扇纶巾,身上的书生气很重。
“那便多谢刘大人忍痛割爱了。”许洛彦拱手道谢。
我抚裙跪坐在他腿边,侧身便是程子衿,半边身子都有些冻得发麻,面上笑意却是娇。
“听闻姑娘祖籍出自扬州?”许洛彦接了酒,如是问。
我掩下面上的不解,微微点头。
许洛彦端着酒樽一饮而尽,侧身微微挡住我暴露的半身,笑着眨眼道:“与我同乡哦。”
后面轻飘几字,刮过耳廓。
我一怔,笑道:“大人少年英才。”
许洛彦倾身,在我下颌上轻勾了一下,一双含情眼温润,“这张嘴儿真甜。”
他稍顿,扯了一旁的月白色大氅披在了我身上,“春寒料峭,月棠姑娘要保重身子才是。”
他身娇体弱,比我更甚。
“奴家身轻体贱,怎敢得大人这般对待,还是大人自己穿吧。”
许洛彦压下我欲脱衣的手,笑道:“方才的曲子听得不尽兴,月棠姑娘可否为在下再弹一曲?”
日光过半,终归是散去。
我先退下。
午后便听闻,刘大人酩酊大醉,失足跌入塘子里淹死了。
“翰林学士的位子空出来了。”
……
“这句语气不对。”路锦书打断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你谋划的,结果在预料之中,而且,你亲眼目睹家族几百人惨死,对生命早已没有了悲天悯人,他们不是人,是你手里的棋子。”
“好。”姜厘点头入蒜。
……
入夜,程子衿来了。
彼时我正为恩客斟酒。
桌台被他掀翻,屋内顿时一片狼藉,几位恩客求饶,屁股尿流的滚了。
未递出去的酒,我喝了,可惜未来得及咽下,脖颈便被一把掐住,入目是程子衿阴沉的脸。
唇舌温热的酒液,被他尽数夺取,舌根阵阵发麻。
“翰林之死,可还如你意?”程子衿抬手,抹去我唇角的残酒,问道。
我不轻不重的拨开他的手,神色也淡,“小阁老这话,从何说起?”
程子衿没说话,盯着我瞧。
我淡笑一声,从地上起身,拢了拢衣裳,“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这般莫须有的罪名,小阁老便莫要加与我了,如今我孤家寡人,只剩一条命残喘于世,着实担不起。”
程子衿瞧我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拉我入了榻。
离去时,挂在门上的那枚牌子被他摘了,如寻常般挂回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