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语低头闻了闻身上衬衫，虽然知道自己酒量不济刚才只喝了一杯，可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坐了一个晚上，烟酒混杂的味道还是很明显的。于是回卧室之前先去雨萱原来的房间里洗了澡，换了那边早准备好的备用睡衣才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爬上大床。
此时此刻，程斯语心里早已被不安和焦虑填满，犹如他少年时偶尔达不到陆千帆的要求带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无助。过去每当煎熬焦灼，程斯语便会格外需要陆雨萱，从小时候那个不懂事的胖娃娃，到后来明媚动人的婷婷少女，哪怕只是看着她或者单纯的在某个空间里腻在一起消耗时光，都是他包治百病的定心丸。
可今夜当程斯语无力地倒在床上，想翻身搂住他的小姑娘时，挤到他怀里的是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睡得比小猪还踏实。程斯语无奈，说过一千八百遍了这臭小子还总是赖回来跟妈妈睡，真想找机会揍他一顿。
如此情景，程斯语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离开舒服的被窝，先把儿子抱回他自己房间。谁知他刚松手把这个小胖球放下，肉嘟嘟的小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襟。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一个晚上了。”陆小团子迷迷糊糊地说。
程斯语一愣，平时他早出晚归早就惯了的，孩子并不粘他。可今天？于是问，“你怎么醒了，一直等着，是有事跟爸爸说？”
“我想跟爸爸谈谈。”陆小团子一本正经。
“哦？那谈吧。”程斯语白天谈了一整天，晚上谈到大半夜，回家了还有一只团子等着他——都来谈谈，他是闲棉花还是鱼尾纹啊？
“爸爸，咱们家能不能不要二胎啊？”团子一脸忐忑地看着程斯语。
程斯语一愣，怪不得孩子等到大半夜，一开口就是事关生死啊！
陆家和程家结合，基本上可以算是家里有矿且有皇位要继承，只要小夫妻愿意，两个家庭巴不得他们生出一个足球队。
可程斯语偏偏不愿意。
程斯语的迟疑让团子心里愈发没底，几乎带着哭腔问，“爸爸我会听你的话，我想去旦旦少年班的，我会努力学习，考、考第一名……你别趁我不在就压住妈妈呀，我知道的那样就会有小弟弟小妹妹……”
虽然房间里只有父子里，程斯语还是一个箭步过来捂住儿子的嘴，“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你总赖在大床睡，是因为不想要弟弟妹妹？”
“嗯……”陆小团子顺势靠在程斯语怀里，小脑袋蹭来蹭去。
“这个嘛，答应你也不是不行。”程斯语偷笑，他本来也没有要二胎的打算，借此机会跟儿子做个交易他还赚了，“要是小宝能按照爸爸的要求努力学习，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那么，爸爸就答应你，咱们家不要二胎。还有你得先告诉爸爸，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呢？”
“听妈妈和刘奶奶她们说的……刘奶奶说给妈妈做好吃的补一补，好抓紧给我生个小弟弟小妹妹……”怀里小小的人儿好像突然懂得了忧伤，搂着程斯语无助地解释着，“瑶瑶有小弟弟了，她妈妈再也不抱她、也不能哄她睡觉了。她爷爷奶奶说，家里什么东西都是弟弟的……她打电话给我，说自己很不开心。所以小宝不想让别人抢走妈妈，还有爸爸！”说罢又看了程斯语一眼，满是孩童依恋。
“小宝放心吧，只要你听话，爸爸妈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程斯语郑重许诺。
“可是妈妈……”小团子揪着被角，还是放不下心的样子，“要是妈妈很想要弟弟妹妹呢……”爸爸可是宠妻狂魔，到时候肯定把他的小小要求抛诸脑后了。
虽说这件事情程斯语从未跟雨萱商量过，那是因为他跟雨萱相处都是绝对压制，从来也没想过跟她商量，现在问起当然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得了主。退一步说，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他不配合，雨萱想怀也怀不上啊！再说程斯语坚决不要二胎又不是为了他自己，还不就是不想让那丫头再经历生儿育女的痛苦和危险嘛！
要是换了别人，程斯语巴不得人家像个生育机器似的三年抱俩五年生仨给他们程家开枝散叶才好呢。可那是陆雨萱啊，是他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小姑娘。在程斯语心里，她才是最需要人挂心的小孩子，她的平安喜乐才是最最重要的。
“爸爸说不要就不要，妈妈要是不听话嘛……”程斯语往后靠了靠，搂着儿子躺下，“就不给她吃冰淇淋了。”
“哈哈哈爸爸是大坏蛋，我要告诉妈妈！”小宝突然倒戈，让程斯语措手不及。
“你这小混蛋！”程斯语一把揪住儿子抱在怀里不住呵痒，“敢跑，我看你往哪儿跑……你要是把妈妈吵醒了，我可回去给你生弟弟妹妹了！”程斯语一脸坏笑地威胁着。
“小宝不跑不跑，爸爸饶了我吧。哈哈，我痒痒……”四五岁的男孩子，是最喜欢这样跟自己的爸爸疯玩儿打闹，虽然他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很快就要从自由打闹变成男子单打。“不过爸爸，你怎么能说脏话呢？”
“我说什么了？”
“你说小混蛋。”
“……那是昵称，喜欢你才说的。”程斯语并不知道，他那说一不二的父亲也会在教训陆川时跟他心有灵犀地用了同样的称呼。
对于陆千帆来说，青川是小畜生，陆川是小混蛋，小宝是他心尖尖上的小淘气包。可是程斯语……如果一定要有个特别的称谓，大约陆千帆也只会说一句，小语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无论爱情还是亲情，好人卡都让人避之不及。
“大混蛋爸爸，我也喜欢你！”陆小宝搂着程斯语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转头蒙着被子偷笑装睡。
“臭小子，快睡觉！”程斯语拍着儿子，眼含笑意。
放假前的律所里格外热闹。
有人想借着假期回一趟老家，有人想跟女朋友趁机把证领了度个蜜月，还有人想在家好好休息陪陪老人孩子……在收入不菲的卓陆，难得休息的假期反倒显得格外奢侈。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围着文婧，似乎是在讨教什么斩男秘籍。陆川像模像样地跟在财务部总监李卫国身后，一副好好学生的虚心姿态。卓子清和严致还没来，最近这两人走得很近，连邵宇阳都有意见，时常抱怨卓总能不能别总霸占劳动力、使唤我徒弟啊？
随着程斯语的出现，原本吵闹的公共办公区域内瞬间安静下来。
“师父早！这是昨天晚上您安排的工作，请您过目！”文婧难掩笑意，故意在大家面前大声说，“这个要是没问题的话……师父说话可要算数！”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热闹，更不缺看热闹的人。
小文美女这么说，看来是跟自家师父打赌了。
“当然！”程斯语硬着头皮回答。
昨天那种情形下他迫不得已应承下来的，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徒弟’认真对待，作师父的绝对没有食言的道理。他心里暗忖，这个女孩经过调·教·栽·培一定会是个非常出色的律师，因为她很会抓住别人的弱点，并且充分调动对自己有利的资源。直到看完手里材料的最后一个字时，程斯语对于文婧的评价又不得不加上一句，超过大多数人的聪明能干。
“师父，怎么样？”文婧一脸期待，像小女孩盼望着最爱的糖果。
“你打报告吧，我签字。”程斯语没有太多表情，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
“师父万岁！”文婧欢呼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嘴里嘟囔着明天休假，订票回家～
可是今天距离国庆假期，还有整整六个工作日。节前节后请假，在卓陆工作多年的老律师们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假期里不被抓回来加班或者带着一堆任务回家就该阿弥陀佛，想要年假连着法定假日的长时间休息，很快就会有人事部门的同事来劝你辞职或者直接退休，到时候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可今天，显然有人打破了这个传统。
年轻的小律师们纷纷围住了文婧，眼馋的看着人家订票付款。可是无论大家怎么苦苦纠缠询问，文婧就是一句话：无可奉告！
某个向来以犀（嘴）利（贱）见长的眼睛男推了推一千多度的厚镜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突然发问：“昨，天，晚，上，你跟程律师在一起？”
大家一齐起哄，当事人十分享受。可是对于个中缘由依然是绝口不谈，无意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程斯语一进办公室就扯了领带，解开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子依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绝对不明智，不但容易落人口实，说不定还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期的麻烦。可是众目睽睽，他也没法当场赖账啊。这种本事，他跟陆大少爷比差远了。
本想过段时间找机会弥补的。
不是拖延或者侥幸，而是程斯语这几天真的实在是太忙太累了。过年过节前，总是律所里生意特别好的时候，而程斯语对于工作赚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和干劲儿，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太过于缺衣少食，穷怕了吧。
直到三天之后，全家人都在的温馨晚餐时光。
陆川突然在饭桌上‘恳求’程斯语，“大哥，国庆前我想请三天假，是在韩国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来中国旅行，好难得的……”
“你板凳坐腻了是不是？卓陆从来就没有这时候请假的规矩，何况你是什么身份？你请假，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做事情不用脑子的吗？”陆千帆怕程斯语为难，自己主动当了恶人率先对儿子发起攻击。
“那为什么文婧可以请假六天？到我这儿连一半都不行……”陆川很不服气，筷子在碗里乱戳。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是那天文婧嚣张的气焰实在气人，他偏要在父亲面前说出来，看程斯语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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