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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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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枝唇瓣启张,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

母亲日复一日的教导强行灌输进她的脑袋,一言一行都受控制,而今失控的场面,她竟不知如何应对。

见太后被骇住,身为贴身宫女的缈碧出来主持,“太后娘娘受惊,宣太医,回长乐宫!”

腰间的束缚松开了,顾南枝被缈碧搀扶着强行带走时,忍不住侧眸看向他。

经过突如其来的刺杀,不少朝臣衣衫凌乱,惟他玉冠端正,衣裳完好,只发丝有微微凌乱,额边淌下细汗。

顾南枝被宫人簇拥着离开,余下的狼藉都要靠杨宇赫收拾。

杨宇赫见云中王安然无恙,别有深意地说:“云中王辛苦了。”

云中王陆修瑾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从容自若地踏过地上尸首,大步离开。

杨宇赫瞥了眼惨死的舞姬,低声呵斥,“废物!”

金殿外,陈元捷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脚底的鹅卵玉石都要被他踏平了。

一见到从殿内出来的熟悉人影,他立刻迎上去,焦急道:“王爷英明,果然料到今夜是一场鸿门宴,可你独身赴宴,不知道属下看见南军进去的时候都快担心死了。”

接风宴为云中王而设,他们这些个下属只能在别处饮酒。

陆修瑾却没说话,抬臂搭在陈元捷肩上,三分之二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王爷!”陈元捷顿感不对,佯装接住醉酒的人,帮他稳住身形。

陆修瑾言简意赅,“酒里有软筋散。”

他一早就知道此行不一般,却没想过杨顾两家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胆敢在酒水里掺药。

无怪舞姬刺杀时会冷哼出声,只因他中了药,定会内力凝滞、手脚发软,失去反抗之力,命丧于此。

陈元捷:“那该如何是好?我们现在就出宫?”

“不可。杨宇赫丧病至此,一击未中定有后招,此时出宫定逃不过他们的埋伏。”

陈元捷急得团团转,“出宫不行,留在宫中更是身处虎穴。”

陆修瑾亦束手无策,他久居云中,在长安毫无根基,此番入的本就是布满阴谋诡计的局。

他本可以龟缩在封地,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因不忍眼睁睁看着封地和雁门的无辜百姓饿死。

“王爷实在不行我们想办法杀出长安,城外有接引我们的云中军,回到云中,他们也不能奈我们何。”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今保住一条命至关重要。

漆黑的夜幕繁星闪烁,似众星捧月供着乌云遮蔽后的一弯皎月。

数名舞姬手持匕首朝他刺来,他沉着冷静地踢翻食案抵挡,并在瞬息间做好决策,趁机以保护之名,强行将太后与自己捆绑在一起,让敌人投鼠忌器。

为什么会相信太后?就不怕她也是设局之人,趁他无力之时,举起暗藏的匕首刺入后心?

揽护她的时候,他是真正地暴露了自己的命门。

陆修瑾不想承认,但宴席上,太后端庄又不失灵动的慰问化作清风,在他枯井一般的心湖上吹起涟漪。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惟她一人希望他平安康健。

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假伪装……

“元捷,孤有一计。”

**

长乐宫。

太医为顾南枝诊脉后已经退下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仅仅受了些惊吓,服用安神的药物即可。

抓药、煎药、放凉,她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等喝完安神药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早过了每日就寝的时辰,明日一早母亲还会来长乐宫教诲,她由宫人帮忙梳洗躺下。

烛火杲杲,映照得大殿金晃晃的,顾南枝特意吩咐,不用熄灭烛火,多留几盏灯亮堂些,不然夜一深,惧怕、忧心、不安、烦恼的思绪就如藤蔓般无端蔓延开来……

然而,越是亮堂,顾南枝越是难以入眠。

鸳衾绣帐,华彩珠光,静悄悄地窝在紫檀玳瑁拔步床里的顾南枝,如同一具摆在精美柜子,却有所损坏、亟待修补的木偶。

一点儿也睡不着……母亲的话、云中王的身影、腰间的炙热体温……在脑海里不断浮现交错。

“咯吱——”支摘窗似乎被风吹开,许是缈碧没有关紧。

顾南枝没有理会,被打断的思绪,又逐渐混乱。

未几,“咚”地一下,是窗台前的蟠螭灯,还是多宝架上的白玉比目磐被风吹落在地上了?

顾南枝没有在意,闭眸,决定不再乱想。

视野变作黑漆漆,听觉则变得敏锐,轻微的“笃笃”声被放大许多倍,如雷贯耳。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倏忽睁眼,趿拉薄履鞋,端起一盏缠枝银莲花灯,向大殿走去。

寝殿左侧是她的卧榻 ,右侧放置一张美人榻,可供午憩,支摘窗下有一张罗汉床,幼时她就喜欢坐在上面玩娃娃。

夜里本该有宫女睡在外间,随时伺候,但她不喜每时每刻都被人牢牢盯着,就连睡觉也不得喘息,就叫人不必入寝殿值夜。

她再不是小孩子,再过不到一年,就及笄了。

顾南枝捏紧手心,不断提醒自己,她不小了,不应该害怕这夜风吹出的动静。

皇宫戒备森严,怎会有贼人潜进?只是风在作怪罢了。

既是风,又有什么好看的?顾南枝折返回去,然而下一刻,“笃笃”声又从背后响起。

啊……

皇宫守卫可以防人,但防不住变幻莫测的鬼魅啊……

顾南枝战战兢兢地去到右殿,绕过紫檀雕漆海棠刺绣屏风,只见窗户紧闭,无论蟠螭灯还是比目磐都安安稳稳放在原位。

长舒一口气,什么都没有,是她疑神疑鬼了,想起太医说的近日思绪不宁,加上一场不小的惊吓,偶尔幻听也属正常,只要喝够一段时间安神药就会好。

顾南枝自嘲地摇摇头,自从云韶出事后,她的心境就不算太好。

还是回去歇息吧。

转身之际,后背有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袭来,一只大掌遽然捂住她的口鼻——

“唔!”

手里的灯盏摔落,被另一人稳稳接住,没有发出半点落地声响。

口鼻被捂住,冷淡的雪松气息霸道地侵占鼻腔。

是他?

她看不见他,后脑紧紧贴在他的肋下,只闻沉金似玉的嗓音说:“太后娘娘,深夜造访实属迫不得已。”

陆修瑾一手制住她,另一手握住灯盏,烛火熠熠,映出她因受惊而圆瞪的眼,仿佛被流水洗濯过一般,猫眼一般明亮,灯盏凑近一分,能清晰见到她脸颊被他指腹粗粝的茧,磨蹭出的红痕。

所谓银灯映美人,无外如是。

他松了三分力道,“臣有一些话不能为外人道,只想与太后娘娘说,不妨听一听?”

顾南枝鸦睫扑簌簌地扇动,无措又无助,他也没给自己拒绝的选择。

“太后一定还记得天玺元年的七王之乱,陛下初登基,藩王虎视眈眈,联合一众,欲颠覆大瀚江山。这是史官笔下的记载,也是对世人的交代。但太后可知七王之乱更为隐秘的真相?”

他一顿,再次开口,变得沉重,“臣不否认七王里的广阳王有谋逆之心,但其余六王却是被逼无奈。私吞灾银、私铸□□、官商勾结、买卖私盐……无论那一项都是必死的重罪,您说若是清白被冤,上奏无门的情况下,除了造反还有何路可以走?”

不可能!顾南枝被他紧紧捂住的嘴唇翕动,到底是吐不出话来。

明明母亲都与她说过,七王是咎由自取,陛下是先帝亲封的储君,七王却想趁陛下年幼,羽翼未丰的时候夺取皇位,顾家和杨家忠于先帝、忠于陛下,不惜舍身平乱。

况且就算是云中王说的那般,顾家和杨家哪里有这般大的势力,可以给藩王们扣上诛杀九族的重罪?

她的心思被他看穿,陆修瑾嗤道:“太后觉得不可能么?殊贞皇后逝去,先帝的身体状况也急转而下,驾崩前两年朝政已被杨家悉数把控,费尽心思伪造证据,就等先帝驾崩,将藩王们斩草除根。”

顾南枝的心宛若掉至冰窟,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认定那就是真相,认为顾杨两家谋害藩王,有了七王之乱的前车之鉴,云中王定会先发制人,有所谋划。

今日潜入长乐宫,挟持自己,可不就是他的谋划么?

他想做什么?如今自己的性命就在他手里,他要……杀掉自己么?

被牢牢钳制在陆修瑾手上的小太后,娇小的身子不自禁地战栗,犹如雨打的海棠,在风雨中无助颤抖。

缠枝银莲花灯被陆修瑾放落在一旁的半月桌,他仍旧捂住她的声门,另一只手臂紧裹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腰。

顾南枝挣扎,腰间的手臂愕然勒紧,像被揪住后颈的奶猫,她倏地不敢动。

不饰一物、自然散下的青丝如瀑流淌在陆修瑾玄衣,隔一层布料,他仍能感受到乌发的顺滑,犹如精贵的月华绸缎。

宴上,取下她发髻的金钗,散落的青丝滑落,碰及他的手背,与此时的触感相差无几。

陆修瑾附耳于她,轻声道:“臣对太后,确有企图。”

作者有话要说:陆狗现在就有企图,以后还能得了,不敢想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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