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晖终于爬到了山峦之上,一行队伍朝着方向,往北而去。
昨晚的暴动以及今早荆江的出事,无一不在众人的心上疯狂敲击,身边人的一个个死去,他们也终于意识到,这次时疫,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一路上倒还算安稳,并未发现任何的丧尸,只是周遭奇怪的氛围,还是在人群中蠢蠢欲动,走了一会儿,晌午过后,赵平提议休息一下。
烈日炎炎,灼烧着皮肤,晒的人心里躁动,人流又多,再不休息恐怕会出什么事。
可即便休息了,还是出事了。
江知渺甫一坐下,分发完干粮与水囊后,仅剩不多的侍卫中,就有人站了出来,似是下定了决心,朝她走了过来。
停在她的面前,朝她抱拳行礼,却又顷刻间站在原地,眼神纠结,唇嗫嚅着,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江知渺面色有些苍白,抬了抬虚弱的眸子,“有什么事吗?”
侍卫一动,其他人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似乎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说的是不是他们心中所想的事,死死盯着这边,眼底闪着希冀。
看着江知渺明亮的眸子,侍卫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咬着牙叹了口气,又抱拳行礼,躬身道,“姑娘,我想请辞回家。”
这话一出,周围的侍卫均变了脸色,忍不住嘀咕耳语起来。
丫鬟玉芝从马车旁边走下来,昨晚的一切让她吓到接近失声,一直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现如今看到那些侍卫突然这么说,心里也瞬间冒出一个想为自己谋出路的念头。
江知渺倒没有太大的表情,她默了默,放下水囊,站起身来,看了周遭其他的侍卫一圈。
神色都是无尽的恍惚,似还没从之前的恐慌中缓过神来。
“昨晚出了那种事,相信各位的心中都有些担忧自己的家人,我同意你们的请辞,但你们回去时要小心,若我没有猜错,那些怪物,夜间会格外暴动,白天倒好一些,还有,怪物的弱点是头,如果要杀他,一定要砍头!好了,除了他,还有谁要走的,也可以一并走,如今恰逢乱世,已经不胜当初了,回去陪陪家人也挺好的。”
这话一出,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皆是满脸茫然,甚至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都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都愣着做什么?我也会武功,不用担心我,趁着白日有些阳光,最好赶紧回家,若是到了晚上,恐有危险!”
江知渺摊了摊手失笑,故作轻松的话语,却也瞬间点醒了众人。
如今逢乱世,他们心中记挂的,无非就是家里的人,未满月的儿子,年过半百的父母,以及一年见两次面的娘子。
他们心中隐隐能感受到,若再不回去,兴许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但相比于江知渺的淡然,他们却显得格外沉重,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那最先站在她面前的侍卫下定决心,郑重道,“多谢姑娘,若有下辈子,再报姑娘恩情!”
此去一别,恐怕再也见不到。
若还活着,也不知何时再见。
江知渺倒是嘴角挂着微笑,似乎他们这次分离只是短暂的,兴许过些时候还会回来,他们回去也会是其乐融融,一家团圆。
自他之后,其他侍卫也蠢蠢欲动,均站起身来,郑重朝她行了个礼,提着剑各自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玉芝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深深看了江知渺一眼,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一来二去的,队伍中的人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三,放眼望去,也就只剩下赵平以及三五个侍卫了。
“你们不走?”江知渺挑眉。
赵平停在原地,他心里其实还对昨晚荆江的事于她有些气恼,甚至他还觉的,如此弱女子,就应该被怪物吃了,平白在这儿受如此奔波。
可是现下的状况,却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或许……她并不是普通的弱女子。
她方才说,她会武功?
这事他未曾听荆侍卫提起过,不过左右看看,也不过是绣花拳腿罢了。
他紧抿着唇,别过头语气有些不忿,“荆侍卫说过,让我等护送你入京。”
江知渺眉眼闪过诧异,但更多的还是感动,她笑道,“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们也快回去吧,若我没记错,赵侍卫家中,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孩子吧?如今怪物横行,你放心他吗?”
“……”赵平闻言一噎,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家在隔壁知州,未曾听闻有什么怪物入侵,可这一路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禁不住多想,正如江知渺所说,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孩子。
“好了,你们的家都是知州方向,倒不如一同结伴回去。”
江知渺下了马车,慢条斯理地将马儿与车的连接绳索给解开,又拿了些干粮带个水囊,带上她放在马车里的佩剑,随即翻身上马。
她脊背挺直,眸色明亮,目光炯炯,淡粉色的衣裙早已有些脏乱,发髻也凌乱沾染着狼狈,却依旧掩盖不住她原本的风姿。
俯瞰而下,她扯了扯唇,“这匹马我就拿走了,你们万事小心!”
话落,双腿一夹马腹,朝北的方向策马而去,徒留赵平与另外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让他们惊讶的,不单单是她知晓他们所有人的住处,甚至他们是第一次见她骑马,还如此熟稔,明显早就会了。
赵平叹了口气,如今此等情形,能够护住自己都已是万幸,姑娘福大命大,应当不会有事,他算是辜负了荆江的委托。
想着,回知州的途中,他再次去了一趟昨晚绑住荆江的地方,却发现那棵树早就被什么东西啃食断裂,在树底下,拇指粗壮的绳索断成无数根,稀稀疏疏地躺在那儿,而原本被绑在这儿的荆江,早就不见踪影。
地上没有血迹,赵平只是看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荆侍卫没死,可应该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江知渺一路向北,从晌午骑马至今,已经有三个时辰,人也累了,即便是马,也快跑断腿了。
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拿出干粮吃了起来,马她也没绑起来,东西全部都带在身上,为的就是万一它被丧尸追赶,也希望能跑掉。
如今天色暗淡,这四周正是林子,吃完东西后,她没有生火,如今季节炎热,夜晚虽淬了点凉爽,但也不算太冷。
主要还是怕火焰引起丧尸的注意,她虽有马,但也怕被丧尸围住……
想到这儿,她不禁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好在她穿越半年还是学了一些功夫,当初教她武功的师傅还是一个游侠,教完她就离开了,也不知如今在何处。
正想着,那四周赫然寂静下来,不远处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些许异常,它抖了抖自己的马尾,又继续低头咀嚼着野草。
江知渺屏住呼吸,率先传来的,是呜呜咽咽地嘶吼声,她藏在草丛中,看到了头顶上方的官道上,有一排排漫无目的的丧尸正在行走,以敏锐的听觉嗅觉寻找生物。
忽然——
他们看到了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毫无瞳孔的眸子瞬间像是发现了目标,顷刻间如离弦之箭,目的相同地往那边跑了过去,速度越来越快,不要命似的奔跑。
马儿一声长嘶,本想逃跑,四只马蹄被接二连三扑上来的丧尸压住,宽大的脖颈被牙齿咬开,鲜血汩汩流出,它不过挣扎了几秒,便再也没了声音。
分食完马儿,他们又开始看向四周寻找生物……
江知渺屏住呼吸,额头上的冷汗频频冒出,握着佩剑的指尖有些泛白,今晚的月色明亮,照亮了整个大地,她将方才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神经骤然紧绷,她紧咬牙关,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呜呜咽咽的低低嘶吼声缓缓靠近,正是她所在的这个方向!
透过稀疏的草丛,江知渺能够看到,那丧尸几乎近在咫尺,佝偻着身体,凌乱的头发,那临死前被啃咬的腐烂脖颈,结成麻绳的肠子拖在地上,沾染着不少的泥土,周身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摆动,瞳孔是白的,对视时禁不住心里一凉!
江知渺一动不动,脊背的冷汗几乎爬上了眉梢,她紧咬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情况,就越要处事不惊。
可看着逐渐靠近散发着腐烂气息的丧尸,她的手臂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口,她吞咽着干涩的喉咙,只觉刺的生疼。
之前习得武功好像在这一刻全部忘掉,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凭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眼看着丧尸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够发现她,江知渺死死瞪着它,身下的手已经缓缓有抽出长剑的意思……
“救命啊!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在丧尸身后,传来一道紧急的呼喊声,一个瘦弱的男人浑身染血,正发了疯一般在官道上大喊大叫。
江知渺面前的丧尸,以及隐藏在暗处其他的丧尸,全部都朝着他追了过去,脚下生风,速度极快,口中呜呜咽咽,跑一步掉无数的尸块。
瘦弱的男人尖叫声更甚,仓惶狼狈的向前跑,在他身后,是乌泱泱的一片黑色,均是死了都要吃的丧尸。
看到眼前的丧尸被吸引过去,江知渺忍不住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全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向后面的草地躺了过去,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只觉世界观已经崩塌殆尽。
刚穿越过来,她还以为自己拿的是种田小厨娘剧本,可现在看来,是退婚未遂的生存剧本!
想她一个前世连鬼屋都没去过的大好青年,如今正在古代的末世求生,随时随地都要秉着被丧尸发现的风险。
现在,她只能一边谢谢那个瘦弱男人的救命之恩,一边默默祝福那男人。
希望他能够跑掉……
躺在草丛中,江知渺休息了一会儿,又赶紧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竖起耳朵仔细听,并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不由松了口气,心暂且放了下去,慢悠悠地拿出了干粮和水囊。
四周一片寂静,她将干粮拿出来,也只能轻轻地吃着,且还要随时做好应敌的准备。
她腰间的佩剑向来不轻易抽出,只因当初那师傅告知过,不可对普通人出剑,不过现在那些丧尸,应当也不是普通人了……
她吃着干粮,四周的寂静声只余下炎热夏日中的些许虫鸣,丧尸的呜呜咽咽已经不再,兴许是被之前那个男人引到远处去了。
又吃了一口干粮,江知渺嘴巴还未咀嚼,就感受到肩膀刹那间搭来一只手,苍白病弱,耳畔传来冷意的声音。
“姑娘……能分我一点吃的吗……”
“……”江知渺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头皮发麻地绝望叫出声,“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