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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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躺在青要山的漫山紫荆之中,入目便是被一团团,一簇簇紫荆花枝切割成一片片的天空。

蓝的天,白的云,配上花团锦簇,灿若烟霞的紫荆花,竟意外的好看。漫天的花海中,连紫荆花那原本若有若无的香气都变得浓烈了起来,微风拂过,沁人心脾。

韦妆就那么安静地躺在紫荆花树之下,直到喘匀了气,手脚也不再发抖,她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直到此时,她才察觉到魔尊的这身行头到底有多重。

临行前,她那个身为韦家家主的父亲大概觉得有愧于她,给了她一个不需要灵力也能使用的储物袋。她翻了翻,试图从里面找出一套能穿的衣服,可惜,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套套奇形怪状,怎么看都没办法穿出门的怪衣服。

不是毛茸茸,带着猫耳猫尾巴,就是薄如蝉翼,连肚脐眼都遮不住,最过分的一件,竟是巴掌大一块布片连着无数珠珠串串,跟她之前被魔宫侍女逼着进浴池服侍魔尊时穿的那套透明纱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韦妆面沉如水,默默合上储物袋,眼不见为净。

相比这些莫名其妙的衣服,她还是更喜欢魔尊的衣服。

对目前的她来说,储物袋里唯一能用的只有一枚眉心坠,刚好可以用来遮挡魔尊在她眉心留下的印记。

拿出储物袋里的小镜子,摸着眉心朱红色的莲花形印记,她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有套像样的衣服,倒是可以假装那是枚花钿,可惜她没有。只能暂时先用眉心坠遮一遮。

摘掉荆棘王冠,去掉外面那层华而不实的斗篷,软甲后,里面的玄色里衣其实并不惹眼。不仅触感柔软,还能自行伸缩,主动贴合她的身体尺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衣服上还留有魔尊的味道。

她脑补中的魔尊一直是青面獠牙,浑身臭烘烘的,没想到他的衣服竟然是香的。淡淡的花香混着一点草木的清香,意外的并不难闻。

她把荆棘王冠,斗篷,软甲一股脑儿全塞进储物袋,接着摘下腰上的那串铃铛,试图把它也塞进去,没想到那串铃铛却仿佛有意识般,主动缠到了她的手腕上。

之前察觉到那位魔将的视线一直往这串铃铛上瞟,她就猜到这东西必定不凡。身在修真界,时不时就能遇到一两样拥有自我意识的器物,她倒并不害怕。只是担心这东西的响声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没想到,这串铃铛竟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识般,瞬间安静了下来。韦妆惊奇不已,又试了试,果然,让它响它便响,不让它响它便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不愧是能被魔尊随身携带的宝物!

韦妆从小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摘不下来,她也就不再勉强,只是拉了拉袖子,尽力想把它遮住。

然后,有趣的一幕发生了,衣袖主动长了一寸,铃铛主动缩了一寸,原本还招摇地露在外面的铃铛就这么完成了隐蔽。

无论是衣服还是铃铛上都没有丝毫恶意,相反,还有一股浓重的亲近讨好之意。韦妆坦然受之,继续整理父亲给她的储物袋。

储物袋里除了韦家准备让她拿来上下打点的灵石,灵物之外,最多的便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瓶子上的名字大都很可疑。

帐中香,芙蓉暖,千丝结……

韦妆愣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都是些什么。

“媚药?!天啦撸!”

韦家可真敢想啊!

距离魔尊莫白一统魔域已经过去近百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边竟愣是一个姬妾都没有。外面一直有传言说,魔尊不行。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女人、女妖、女魔试图爬过他的床,只不过,下场大都不太美妙罢了。

因此,当魔尊想要求娶韦氏女的消息传开,整个修真界一片哗然。有人好奇韦氏女的模样,有人等着看韦家的好戏,却独独没有人觉得魔尊是真心想要娶韦氏女为妻。

在这样的情况下,韦家选择了投石问路。而韦妆,很不幸,恰恰正是那颗被扔出去的石子。

对韦家来说,把她献给魔尊,不过是随手赌一把,赢了,鸡犬升天,输了,也不过只是失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罢了。只要魔尊真正想要的那个人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就依旧有谈判的筹码。

这些年,韦妆也不是没有听过那些女人、女妖、女魔爬床失败的故事,自然不可能傻到以为自己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媚药,就能成为数百年来头一个成功爬床的特例。

她这人从小什么都缺,缺钱,缺爱,缺自保之力,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没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她的继母,也就是韦姗的母亲,最爱拿有着极品天灵根的韦姗来拉踩她这个凡人姐姐。

“姗姗今天引气入体了,如果妆妆也能有灵根,一定不会比姗姗差。”

“蓬莱宗的上师今天又夸了我们姗姗,说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想要收她入宗门。啊!妆妆你也在这里,可惜你没有灵根,不然姐妹一同拜入蓬莱宗,那该是多好的一桩美事。”

“明明爹娘都是资质逆天的一代天骄,为什么生下的孩子却偏偏没有灵根。”

……

如果韦妆没有多活上辈子那一世,如果她真是个没有母亲,从小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说不定真会在继母的一声声惋惜中心态失衡,从此自怨自艾,一蹶不振。

幸运的是,她不是。上辈子从小流落街头,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她早已尝尽了人情冷暖,非但不觉得凡人的身份是种遗憾,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补偿。

这一世,她终于可以吃饱穿暖,甚至借着韦家的力量去帮助那些跟上辈子的她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一开始,她只是沉默,后来,继母越来越过分,她索性笑容满面地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妹妹真棒,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姐姐,姐姐以后就靠妹妹提携了!”

她最爱看继母脸上的笑容僵在当场,恨不得拉着韦姗当场跟她撇清关系的模样。

无论继母怎样讽刺拉踩,贬低打压,只要韦妆摆出抱紧韦姗金大腿不放的无赖姿态,继母总能迅速消停。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笑就对了,真诚甜美,天真无邪的笑容总能秒杀一切鬼蜮伎俩。

知道继母靠不住,她早早就在门当户对的修真世家中为自己找好了婆家,甚至处心积虑,提前讨好了公婆,笼络了下人,故意在继母耳畔散播流言,让她以为那家是个火坑。

她以为嫁了人就能摆脱这一切,却做梦都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变故。

如此离谱,如此令人莫名其妙的变故!

魔尊?!

谁见过凡人的人生规划里面有魔尊?又不是自我意识过剩的癔症患者!

身在修真世家,深切体会过仙凡之别的她,甚至从小就对《霸道仙君爱上我》的话本故事嗤之以鼻。

人类会爱上一只蚂蚁吗?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

堂堂魔尊想也不可能将一个凡人放在眼里,或许,在对方眼里,景山韦氏就只有韦姗这一个女儿。

在魔尊眼里,韦氏女等于韦姗。

可惜,在韦家人眼里,韦氏女除了韦姗之外,还有她韦妆这个倒霉蛋。

在不清楚魔尊的真正意图之前,她这个倒霉蛋自然就成了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

韦妆早知道自己在韦家就是个多余的,继母讨厌她,父亲不在意她。她以为之前的那一切就是全部了,却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在魔宫浴池之畔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若非她胆子够大,运气够好,此时此刻,她的尸体大概都已经凉了吧。

也不知,继母是否在期待着收到她如之前故事里的女人、女妖、女魔一样,爬床失败,下场凄惨的消息。

也不知,父亲是否曾有片刻担心过她的安危。

至于她那位在她三岁那年,就为了追寻大道弃她而去的母亲,不提也罢。

“紫荆花……”韦妆想起了上个世界,老骗子对她说过的关于紫荆花的故事,三兄弟分家本想将紫荆花树分为三段,然而三兄弟去砍树时却发现紫荆花树已经枯萎,不由感叹人不如木,遂放弃分家,紫荆花树也因此复生,从此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从此古人常用紫荆花比拟亲情,用它象征阖家团圆,家庭美满。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那满怀的憧憬。如果有下辈子,她也想有个和和美美的家。

可惜,眼前漫山紫荆花开遍,花团锦簇,热热闹闹,赏花的却独她一人。

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救我!”韦妆正惆怅万千,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气若游丝的男声。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紫荆花树下竟躺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身上盖着一条暗褐色的毯子,那颜色与周围的土壤融为了一体,加上又有草木遮挡,她竟直到此时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看到紫荆花树下的少年,韦妆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自己刚刚盘点战利品的那一幕是否被对方看到了,要不要杀人灭口。待到走近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造孽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紫荆花树下的少年竟然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毯子。

那少年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没穿衣服也就罢了,甚至还浑身筋脉尽断。荒草遮蔽了少年的视线,若非她刚刚走动发出了声音,他甚至未必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见她出现,少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那眼神仿佛久旱逢甘霖,行将溺死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惜,对上他那充满期待的目光,韦妆却只是嘲讽一笑,面露不屑:“别演了,要演也演得像样一些。你身上的毯子脏成那样,脸却这么干净,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吗?”

少年的脸干净极了,也白极了,正午的阳光下,漂亮得仿佛一块美玉,配上他那唇红齿白,灼灼如星的五官,美得简直惊心动魄。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韦妆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自己见到的是山中的精怪。

少年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解释:“是兔子,今天早上,有只路过的兔子一直用身上的毛蹭我的脸,蹭着蹭着就把我的脸蹭干净了。”

“兔子?”韦妆嗤笑出声,“它既然好心替你擦了脸,为什么不干脆救你离开这里?”

少年答得面不改色:“它也想啊!可惜它灵智未开,个头又小,有心无力。”

他脸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韦妆觉得有趣极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遇到比她更会胡说八道的人。

“这是什么全新的仙人跳手法吗?”她蹲下身,缓缓凑近脚下的少年。担心他是装的,甚至暗暗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对方胆敢有任何异动,便狠狠给他一刀。

虽然之前已经用脚试探过对方的伤势,但为了安全起见,她决定再确认一遍。

“我不是……嗯……”少年剩下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声痛苦的闷哼之中。

“是真的,你真的筋脉尽断……”韦妆眉头微皱,如果这是仙人跳,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凑得太近,她甚至从少年身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混着一点草木的清香,干净清冽,像是雨后的森林。

认出那是什么味道,韦妆一愣。

她的鼻子是被魔尊衣服上的味道熏得失灵了吗?怎么闻什么都是那股味道?

如果眼前的少年跟她一样刚到这里的话,她或许还会怀疑对方是不是魔尊,但只看少年毯子上那厚厚一层灰尘便会知道,他明显已经在这里躺了有一段时间了。若非紫荆花从不落花,此时的他大概早已被花瓣掩埋了。

大概是被捏疼了,少年的眼眶中氤氲起生理性的泪水,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竟又增添了几分艳色。

荒山野岭,荒郊野外,在紫荆花树下偶遇一个没穿衣服的绝色少年,这分明是志怪小说的开篇。

“你是什么变的?狐狸,兔子,野狼?”韦妆笑着换了种说法。

“我是人。”少年音调冷硬,声音里分明带着点被冒犯的愠怒,却偏偏又敢怒不敢言。此时,他眼中因为疼痛而泛起的泪光还未来得及退去,那模样,真真是有趣极了。

“你放心,我会救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犹豫过后,韦妆终究还是选择了救人。如今的她,也就只剩一条贱命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条贱命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如果她是魔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允许冒犯过她的人继续在外面逍遥。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抓回去,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她并不担心少年有什么坏心眼儿,如果他真的心怀鬼胎,胆敢跟她这个魔界通缉犯扯上关系,到时倒霉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弄哭魔尊次数+1

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也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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