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韦妆知道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拖进山洞的少年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当场松手,将他从山上踹下去。
“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比张屠夫家两百多斤的肥猪还沉?”好不容易把人拖进山洞,她立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抹着额头的汗水,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她夸张,她上辈子真杀过猪,两百斤的大肥猪都没有眼前的少年沉。
莫白:……
不等他解释,眼前的少女已捂住嘴,爆发出一阵惊呼:天啦撸,你你你,你竟然没有肚脐眼!”
经历过刚刚那阵死拉硬拽,之前包裹着莫白身体的毯子已经散开,露出下面白皙如玉的肌肤。
韦妆见状深吸一口气,慌忙手忙脚乱地替他盖好。本该假装无事发生,无奈毯子下的景象却让她根本无法淡定。
“你竟然是天人!”
天人,卵生人,这是这个世界的特有物种。几百年前曾经真实存在过,如今,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据说这帮家伙为天道所钟,所有人都姿容绝世,天赋卓绝,随随便便就能修炼到普通修真者做梦都无法想象的高度。
甚至有传言说,吃了天人的肉能改换根骨,将废灵根变为天灵根,让没有灵根的人生出灵根。
韦妆伸手搓掉他脸上因为刚刚那阵拖拽沾上的泥,望着他那白皙如玉的脸颊陷入沉思。
要不要趁机咬他一口?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眸光一沉,朝她冷冷勾了勾嘴角,面露挑衅:“想咬?我幼时曾被邪修抓去做过药人,我的血有毒。如果你不信邪,大可以试试。”
韦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如果不是他的血有毒,打劫他的人也不可能让他白白躺在这里。就凭他天人的身份,早把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小时候听过的那些睡前故事里,天人原本是生活在天上的。他们生活的浮空城名为玄都,传说终年漂浮在无色海上空。后来,玄都陨落,天人堕凡。堕凡后的天人很快便被各大势力瓜分殆尽,不过短短三百多年,天人一族明面上便已经族灭了。
说到底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这种聪明漂亮,还自带唐僧肉属性的种族不灭绝才不合理。
天人与常人相比,除了姿容绝世,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他们没有肚脐眼。毕竟,都是卵生人,不需要脐带从母体提供营养。
韦妆正忙着回忆幼时那些睡前故事里的细节,面前的少年却已涨红了一张脸,死死咬住了唇。
天人的身份一直是他的逆鳞,他从来没让任何人知道过他天人的出身。他甚至因此一直孑然一身,没让任何一个女人近过身,不想今天竟暴露在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前。
莫白心情复杂,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耳畔忽地响起一声少女的惊呼:“天人卵生,那么大颗蛋,到底要怎么从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莫白呼吸一滞,待到抬头,发现少女正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你说这些奇怪的话的时候,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少女无辜地眨了眼睛,目光依旧定定落在他脸上。
“人类婴儿要发育成熟需要的能量不少,那蛋起码得这么大吧。”她说着,张开双手比出一个令人心惊的大小,“生蛋的是女子?所以,你们天人的女子,是不是一个个都天赋异禀?”
越说越离谱了,莫白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厉声喝止:“闭嘴!”
见面前的少女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他心中的怒气顿时一泻千里。
“没人生蛋!”他闭了闭眼睛,乖乖给出解释,“是树!玄都有母树,所有的孩子都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你们外人眼里的蛋其实是母树结出的果子,我们叫它婴果。”
“诶,你们天人竟然不需要男女结合就能生孩子吗?”少女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那你……”
她忽然伸手,一把掀开了莫白身上的毯子。
一阵凉风吹过,树影婆娑,四野寂静。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莫白浑身颤抖,一时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冷的,还是被气的。
“放肆!”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产生过想要将一个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掀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盖上,只有少女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让莫白确信,刚刚那一幕并非自己的幻觉。
“罪过罪过,要长针眼了!”明明干了坏事的人是她,她竟揉着眼睛,一脸嫌弃,“你不是说你们天人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出来的吗?我还以为你们一族没有那种器官。我就想看看,是不是跟布娃娃一样,下面啥都没有。”
莫白深呼吸。
少女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依旧天真无邪。
“既然你们一族不需要男女结合就能生娃,为什么还要长那种器官啊?”
“因为天人也是人!”莫白忍无可忍,终于嘶吼出声,“我不需要你救了!滚!”
韦妆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问道:“你确定?这荒山野岭的,人迹罕至,天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遇到第二个人。我不救你,你极有可能会烂在这里,活活饿死渴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莫白闭眼,不听不看不说。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却依旧不停钻入他的脑海:“看不出来,脾气还挺大!你都这样了,除非一直不处理身上的伤口,不然被我看光不是早晚的事吗?”
他睁开眼睛,怒目瞪过去,恰对上了少女那双含笑的星眸。
“天人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有幸一睹天人之姿。”她依旧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眸里光芒熠熠,没有贪婪,没有鄙夷,有的只是纯粹的欣赏。仿佛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朵鲜花,一片叶子。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莫白原本愤怒的情绪忽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为了不吃亏,他索性也大大方方望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住了眼前的少女。
许是为了偷穿他的衣服假扮他的身份逃离玄渊境,少女依旧梳着男子的发型。但仅凭柔和的面部线条就能看出这是名女子,此刻的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天真烂漫让他心中最后那一丝愠怒也消失无踪了。
谁会去苛责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呢?
就在二人安静对视之时,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接着,一只灰兔蹦跳着蹿进了山洞。
兔子的嘴里衔着一枚鲜红的野果,目不斜视,直奔莫白。它将果子哺进莫白嘴里,而后,扭着小屁股亲昵地蹭起了莫白的脸颊。
蹭蹭挨挨,亲亲扭扭,那兴奋的小模样,竟有几分像是猫咪在猫薄荷里打滚。
看得韦妆目瞪口呆,同时也蹭得莫白苦不堪言。
见兔子越蹭越过分,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抗议:“够了够了,别蹭了,再蹭要把我脸皮蹭破了!”
“噗哈哈哈——”韦妆之前只见过喜欢小动物的人这样调戏小动物,小动物旁若无人调戏人类,却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
“兔子擦脸,你竟然真的没有说谎……”她哭笑不得地从满脸通红的少年脸上摘下几根兔子毛,“好神奇,这是你们天人的种族天赋吗?”
回答她的是少年杀气腾腾的一瞪。
此时,兔子已经蹭完脸颊蹭脖子,正兴致勃勃地准备钻进毯子里。
“那里不行!不可以进去!”莫白惊叫出声,连声音都有些变调。可惜,修为尽失,筋脉尽断的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涨红了一张脸,屈辱地强忍。
因为韦妆之前的动作,毯子不再跟她之前刚发现少年时那样紧裹在他身上,找到了缝隙的兔子一骨碌就钻了进去,在脏兮兮的毯子下顶起一个鼓包。
这么好笑的场面,韦妆自然乐得在一旁看戏。一边看,她甚至还一边说起了风凉话:“它是有多喜欢你啊?这是只母兔子吗?能成精吗?成精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你闭嘴!”莫白咬牙,“这就是只普通的兔子,灵智未开,没办法变成人形。”
“哈哈哈哈,它果然很喜欢你……”韦妆笑得前仰后合,“既然它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跟它打个商量,问它能不能为你牺牲一下?”
得意忘形的兔子依旧在毯子底下挨挨蹭蹭,乐不思蜀,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倒是莫白,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韦妆笑容满面:“我想吃兔兔,兔兔这么可爱,一定很好吃。”
她说完,眼神一厉,冷不防朝毯子扑了过去。这一扑原本十拿九稳,无奈己方有个叛徒。
“傻兔子,快跑!”
随着莫白一声惊呼,兔子迅速在毯子底下来了个神龙摆尾,韦妆一击落空,重重扑到了莫白怀里,激起一声痛苦的闷哼。
怕把人压坏了,韦妆下意识地抬头,查看身下少年的脸色,这一刹的停顿已经足够让兔子顺着毯子的缝隙溜走。
“该死!到手的食物就这么跑了。”望着兔子落荒而逃的背影,韦妆满脸失望。
见面前的少女真心实意想吃兔子,莫白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竟然想吃它?它蹭过我的脸,还给我带过果子。”
“那又怎样?它跟你熟,跟我又不熟。而且,熟兔子不是更好吃。熟兔子,熟兔子,一语双关好有意思!”韦妆喃喃着,竟又笑了起来。
莫白皱眉。他之前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她天真烂漫。到底是什么人,才能笑容满面地开那样残忍的玩笑。
察觉到他的视线,韦妆反问:“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不吃饭的吗?”
莫白理直气壮:“我辟谷很多年,早已不记得最后一次吃血食是什么时候了。”
“辟谷?哦,真的吗?”韦妆笑容玩味,视线定格在莫白刚刚吐出的果核上。
莫白脸一红,慌忙申辩:“我吃果子是因为修为全失,不像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韦妆微笑:“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跟食物交心?”
视线扫过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少年,她一脸的一言难尽:“反正我不饿,倒是你,这几天一直在吃果子对吧,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我虽然并不了解你们天人,但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你急需要吃点好的补补。”
莫白自然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也知道少女说的没错,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梗着脖子硬撑到底:“我不饿,我不需要!”
韦妆原本还想继续调戏少年,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少年的身下已洇出了一片鲜红。
“伤口裂了?”她慌忙掀开毯子查看,果然,之前明明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裂开,此刻正不停往外流血。
是因为刚刚那一扑吗?她一个正值妙龄的二八少女,没那么沉吧?
还是因为她之前拖行的动作太过暴力?可谁让他重成那样。她一个凡人,能够拖动就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不管伤口是怎么裂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止血。
看眼前少年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再不止血,人可就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