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头发漆黑如墨,头发上簪的那朵花却鲜红似血,这红与黑的碰撞,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如雪一般。
此刻,少女正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目光灼灼,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忽略掉私人恩怨,平心而论,的确好看。
但让他夸她,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莫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魔尊紫金铃里的东西,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往头上戴?这是梦魇花,晚上想做噩梦的话,可以继续戴着。”
梦魇花啊,他的梦魇花……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糟蹋他的药园。连梦魇花都被她摘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
见少女蓦然变色,面露惊慌,他才稍稍放柔了语气:“你是凡人,本就脆弱,不认识的东西最好还是少碰。”
韦妆一把摘下头发上的鲜花,狠狠扔在了地上。到底是修真世家的大小姐,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一听这个名字就马上反应了过来。
“梦魇花?!这就是梦魇花!传说中靠汲取痛苦而生的梦魇花!把梦魇花养得这么好,魔尊果然是个变态!”
莫白无语。
他精心养护的花被人毁了,做噩梦还要被人身攻击,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是因为经常做噩梦才种梦魇花,她该不会以为他是故意让别人做噩梦才养大的这花吧?她是不是以为,他为了这花已经害死了无数人?
他是天人才敢这样养梦魇花,如果是普通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真者,一旦被种上梦魇花,必死无疑。她会生气也不是没道理。
说到噩梦,自从离开玄渊境,他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你捡它干吗?”
听到韦妆的声音,莫白这才发现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间捡起了地上的花朵。见少女神色凝重,一脸紧张,他连忙解释:“我是天人,不怕梦魇花。”
“真的假的?”
“真的。”
当然是假的!他喜欢梦魇花带来的痛苦,痛苦让他清醒。
话说回来,这花倒是很适合拿来吓唬人。回去就把它缠在宝座上。
见莫白把玩着梦魇花,神色如常,韦妆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掏出下山采买的食物。
饿过的人多少都有点囤积癖,知道放在储物袋内的食物不会腐坏,她索性来了一场大采购,米面点心,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买了一大堆。用变戏法的手法,献宝般,一样一样从储物袋中拿出来。
“想吃什么,自己挑!”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如果拿来买食物的钱不是来自紫金铃,莫白说不定会感动。
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依旧冒着热气的馒头包子,烤鸡烤鸭,点心甜糕,莫白深吸一口气,认命地伸手抓起了一个馒头。
倒不是他不想吃别的东西,无奈他是天人,体质特殊,吃太多乱七八糟的食物会让他身体不适。
“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就挑了个馒头?”见他只拿了一个馒头,韦妆满脸失望。那表情甚至有些像是兴致勃勃给孩子买了礼物的家长,回家却发现孩子并不喜欢。
“我吃馒头就够了。”
“好吧,我的错。”韦妆满脸扫兴,“我买的食物你不喜欢,衣服总能穿吧?”
她小时候听过天人的传说,知道天人喜白,特意挑了一身白衣,满以为这一次一定不会出错,没想到,见到她手中的衣服,面前的少年却面色一沉。
“白衣?”
“莫名觉得白色会衬你。不喜欢?”
莫白沉默。
韦妆长叹了一口气:“不喜欢也没办法,我没买备用的。只目测了尺寸,怕不合身。不喜欢我买的,等下山,你自己去买吧。”
吃了馒头喝了水,莫白忽然感觉肚子开始一阵翻江倒海。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他愣怔了良久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无比庆幸,此刻的他已经恢复了起码的行动能力,不然,面对此情此景,大概会恨不得当场去世。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去山洞外找个地方悄悄解决生理问题。
没想到,见到他起身,韦妆竟一脸紧张,那模样大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会过来强行将他拖回去的架势。
莫白无法,只得乖乖坦白:“我想出恭……”
一句话说完,他当即面红耳赤。
好丢脸,好想死!
若非虎落平阳,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他打死都不会吃东西。
见他一脸窘迫,韦妆反而笑了:“为什么露出如此羞耻的表情?想上厕所,让你感觉很耻辱吗?”
莫白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我听说,你们天人只有在走到生命尽头,经历天人五衰的时候,才能体验到凡人之苦。看来是真的。”韦妆顿了顿,笑容促狭,“你放心,这让你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经历,不过是我们凡人习以为常的普通日常。我不会嘲笑你的。”
嘴上说着不会嘲笑,但她脸上的笑容分明越发灿烂了。
“这个给你,拿来当厕纸吧。”
莫白走出山洞的时候,她甚至还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团柔软的织物。
莫白真当那是厕纸,待到用时,才发现那竟是一个透明材质的肚兜。见识过她储物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白不用想都知道这来自哪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竟然拿自己的贴身衣物给男人擦屁股?
既然会拿来给他当厕纸,必定是她不曾穿过的。可惜他依然无法直视,不仅无法直视,甚至只是捏在手中都觉得手指灼热。
直到解决完一切,挖了个坑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埋,莫白依旧面红耳赤,久久无法平静。不想用这样的状态回去,他再度想到了当初以魔尊的身份过来时看到的那个水潭。
断续草无时无刻不在修复他的经脉,他试着动了动,确定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后,毅然决定前往水潭,继续之前没能洗成的澡。
独自一人在野地里躺了三天,虽然韦妆后来帮他擦洗过,但身上的泥垢依旧厚得让他汗颜,抬起手臂闻闻,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馊味。他都有些佩服韦妆,面对这样的他,竟然从未露出一丝一毫嫌弃的表情。
重伤初愈身体果然经不起如此折腾,成功到达水潭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尽。所幸水潭水浅,倒是不用担心溺水。
脱掉斗篷,缓缓将身体沉入冰凉的潭水中,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没有修为就是麻烦,原本只是一个清身诀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今却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莫白原本只想简简单单洗个澡,却做梦都没想到,这汪小小的水潭之中竟然蕴藏着浓郁的冰系灵力。天人的鸿蒙仙体让他对周遭的灵力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他才刚刚沉入水中,整个水潭的灵力便争先恐后地开始往他体内钻。
然而,哪怕已经修为全失,他终究是魔修。
没有了魔气的压制,天人强大的体质让他体内仙根复苏,魔骨衰退。体内流窜的仙灵之气对于他那已经习惯了魔气的身体来说,无异于刮骨的毒药。
在这无异于刮骨的剧痛中,原本可以轻松保持住端坐姿势的他身子一歪,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潭水之中。
在沉入水底的那一刹,他脑海中剩下唯一的念头便是:堂堂魔尊,竟然因为洗澡,溺死在一汪小小的水潭里。这说出去,大概足够修真界上下嘲笑几百年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之前曾摸过梦魇花,迷迷糊糊间,他竟又梦到了玄都陨落时的情景。
玄都万年不凋的桃林被熊熊烈火吞噬,一座座飞峰犹如燃烧的火流星般坠入无色海,一身白衣的仙君从天而降,犹如对待待宰的牲畜般将他的族人踩在脚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桃林燃烧的焦糊味,让人恶心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