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佑看着母亲和弟弟满意的样子,又注意到了盒子上刻着的温字,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心下一动,拿起了一块青团放入嘴中,香甜软糯适中,吞入腹中,连向来挑剔的胃似乎也没有任何抗拒,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将东西吐出来的想法。
于是他又拿起一块放入嘴中,还是一样吞入了腹中,没有一点阻碍,甚至......心情还有些愉悦。
难道是因为今天太累了?他的胃学会了体谅他,开始接纳食物了?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把手伸向了木盒旁边的盘子拿起了一块形状看起来精美可人的糕点,整个放入嘴中,胃里传来的排斥感和恶心感,差点让他当众吐出来,强忍住不适,才将其吞入腹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前两块青团还能吃得下,怎么换个盘子就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抱着满脑子的疑惑,许佑也就更没什么胃口再吃了,跟许夫人请辞后就匆匆离了桌。
殊不知,饭桌上的另外两人早已将他的表现全程看在眼里,三岁的许泓在伤感哥哥居然开始和他抢吃的了,而许夫人则是惊讶于儿子竟然一连吃了两个青团,和后面那块糕点比起来,他对那青团显然是喜欢的,这青团味道好是没错,可是更美味的东西府里也不是没有,也不见长子有多喜欢,真真是奇怪了,当然能遇到让儿子喜欢的东西,做母亲的自然是开心的,于是悄悄记下了这个别有新意的青团。
不出半刻钟,许佑就回到了书房,书房里没有点灯,靠着微亮的月光刚刚的问题依旧在脑子里困扰着他,上一次那么顺畅地吃下东西仿佛是几个月前在一个小村庄里了,不知道怎么的,那姑娘做的东西他总是能接受,可惜……这次的不过既然有了上次村庄的意外,这次的青团或许又是另一个例外吧。
他想得十分入神,以至于一道自黑暗中而来的掌力将要击中他时才发觉。许佑立即闪身躲避,还是不慎被击中了左肩。
难道是刺客潜入了府中?正想朝刚才的方向反击,不料一道黑影自黑暗中闪出,牢牢地擒住了他刚刚受伤的左肩,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李慎已经被他打发出去了,一时半会也没人会发现这刺客的踪迹,但那刺客擒了他几分钟却毫无下一步动作,猜不到刺客意图的许佑浑身有些僵硬。
突然一阵“哈哈哈”的笑声从许佑身后传出。
“师父!”听见熟悉的声音,许佑立刻认出了那所谓“刺客”的身份,也就是他的师父——非台。
感受到徒弟身体逐渐由紧张到放松,非台的笑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逐渐加大。
“哈哈哈,佑儿,一年不见,你这功夫倒退不少啊。这要是换做他人,你这好不容易留着的小命怕是不保哟。”
“徒弟受教,可他人又怎能如此容易地闯入戒备森严的将军府?”许佑没有因为刚才的发呆而着了非台的道感觉到一丝羞愧,知道对方不会伤害他之后,他便挣脱了束缚,不紧不慢地点上灯,又坐回椅子上,随着屋内的渐亮,他也看清楚了一年未见的师父,还是那身旧衣和酒葫芦,与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看到自家徒弟专注却清冷的目光,非台莫名生出了不该偷袭他的羞愧感,他这徒弟看似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周身气质温润,可惜一颗心却清清冷冷的,感觉对任何人都竖着一面无形的墙,不愿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当年许将军威勇无双,带兵打得入侵的大辽节节败退,不料奸诈的辽人竟派在大齐的密探潜入将军府,企图掳走许夫人不成功,就在死前向怀孕八月的许夫人刺毒针,妄想扰乱许将军的心。
许夫人巾帼不让须眉,顾全大局,不让任何人向将军报信,硬是强忍疼痛,早产下了将军府的嫡长子许佑。
虽然孩子生下了,却是早产,还从母胎中带了毒,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非台听从师兄的吩咐到许府附近做事,擅长药理的他凑巧帮夫人解了毒,也救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又看他实在有眼缘,便将许佑收作徒弟。许将军知道妻子和长子遭到奸人毒害后已是他打得大辽交上求和书的时候了。
将军悔恨不已,拒绝了圣上的封赏,只求被赐到离大辽国界最近的平江城中驻守,时刻将刀尖对准敌人的胸膛。圣上奈何不了他的心意,只好赐下威远大将军的称号,将爱臣派到了偏远的平江城。
许佑的胎毒是解了,病根儿却就此落下了,不得不常年喝药调理,喝得许佑的味觉一度只剩下了苦味,后来药量减少,味觉回来了,却得了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吞咽东西十分不适的怪病。多年也没法子治,只能靠强制吞咽来维持身体最基本的需要。
“到像是为师的不对了,我回来的途中听闻了大辽夜袭清河镇的事,现在为何还不见王爷下令夺回?连将军府也没有任何动静?”
“夜袭第二日,父亲与王爷商讨对策时被突然从京城来的使者急令上京,容不得王爷和父亲的半点推脱立即就上了路,还传了圣上的口令说王爷和将军不在时任何人不得调动军中一兵一卒,违令者斩。父亲让我稍安勿躁,待他进京说明情况后再做打算。可父亲进京已二月余,只递出过一次消息让我不要妄动,便成了今日之局面。”许佑一边说着,一边用笔在纸上将目前的情况列了出来,姿态从容不迫,优雅至极。
非台听着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眉头紧皱。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合理,比如大辽毫无理由的突袭,圣上突然召王爷和将军二人进京,且不允许他人调动军令,甚至连将军传出来的消息也是让人不要妄动。
妄动什么?进攻大辽夺回清河镇吗?可是边镇被袭,夺回来不是理所当然吗?
纵然不合理,纵然诸多疑问,可是却找不到一丝的切口去解释,去解决。
“佑儿,这件事牵扯到的恐怕不只是大辽和清河镇那么简单了,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妖不知道是妖气,还是有人在作妖了。”
“难道这是大辽使的诡计?大辽向来行事诡异,进攻都要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般夜袭强取的鲁莽作风倒是头一回,除非这作妖的有人,不是大辽!”
正说着,许佑的笔一停,随即又握紧了笔,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铁矿?这是何意?”看着许佑写下的两个字,非台疑惑地问出了声。
“好几月前,我与李慎在一家客栈追查到了一名大辽潜入平江城密探的踪迹,刚查出些蛛丝马迹那人就有了警觉,立即撤离,我和李慎顾不得太多只能一路尾随他到了清河镇。进了一座靠山的村庄后发现有数十人乃至上百人在挖个什么东西,经过一番探查才知道那处有着一座超大的铁矿,我们猜想许是辽人偷偷在采,不料竟发现那矿的总管竞讲了一口大齐的官话,正欲一探究竟之时我们就被发现了,受了伤,回府后想再探,那清河镇就被大辽夺了。”
铁矿?一座铁矿开出来的铁,铁锻造出来的兵器铠甲,能武装多少士兵,提升多大的战斗力,这是难以预估的,何况还是这样一座超大的铁矿,也难怪辽人行事如此着急。
可是圣上的诏令、和那说着大辽官话的管事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脑中出现的想法异常的可怕,让师徒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非有人通敌叛国!而这叛国者权力还不小,要么能有合适的理由说服圣上,要么有能力假传圣旨,而王爷和许将军不是不传消息,而是被人控制住了。
看来将军和王爷在京中定是遭遇了什么,让他们也察觉出来了,消息中说的不要轻举妄动,恐怕是不要肆意对大辽出手,也不要对背后的推手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有了如此大胆的推测,饶是向来镇静的许佑和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非台都有些晃神,大齐的政局向来和谐,鲜少出现激烈的斗争,朝中的权力划分得很合理,大齐的三公也没有谁掌握大权,一家独大。背后的通敌者到底是谁,倒真是个大难题了。
“佑儿,既然有了此番推测,那朝中之人便不可不防,但这事你要万般谨慎,除了李慎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要查可以,但是一定要万般小心,这件事为师难以插手。”非台收起了平日吊儿郎当的姿态,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此事的凶险程度,我也知晓,更不会让师父去冒险,师父请放心,徒儿心中自有定夺。”既然能有三分猜想,那追查下去定能查出个四五分,于是撤下了一丝的恐慌,又恢复了日常的温和笑容,只不过多了些坚定和自信。
佛门中人不得参与任何形式的朝堂斗争,大齐给了佛家崇高的尊重,但也有了绝对不可突破的底线。所以他不能插手,但是许佑的才智他是知晓的,纵然身为将军的嫡长子他没有遗传父亲的身手和勇猛,但是从小就有超于常人的智谋,虽不可力敌,但智斗未必会输。心下也松了几口气。
“师父放心即可,夜露深重了,在厢房歇息吧。”
“罢了,想必师兄还在寺中等我,你万般小心,我先回去一趟。”
非台没有接受许佑的挽留,一溜烟就从窗户翻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又翻过了将军府的院墙。今晚值夜的守卫只是感到有不寻常的黑影,等细细查看,又没发现任何踪迹,只得拿出十二万分警惕,继续值夜。
作者有话要说:许佑好可怜,感受不到吃美食的快乐(。-`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