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两位付丧神正在商议。
加州清光率先提出了质疑:“三日月殿,你真的同意了?外出这件事,是很危险的,万一……”
他省略了余下的话。
少年的眸光晦涩。他不愿意把花子往坏的方面想,但他真的太缺乏安全感了。万一花子不回来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三日月宗近失笑。
“这就是当局者迷吗。”作为诞生自平安时代的“天下五剑之一”,三日月不疾不徐地点出,“那孩子十分依赖你啊。”
“不要做会让她难过的事。”
这是超出了预计的发展。之前有意促进两人关系的三日月宗近,实在没料到,加州清光会隐隐浮现出“圈养花子”的念头,试图将人彻底绑在本丸。
加州清光依然在犹豫。
他抿着唇,精致的眉眼间添了些锐意。
失去花子的风险,哪怕是万分之一,他都拒绝承担——三日月宗近只好再度加码:“那是她和妖怪的约定。你要擅自撕毁掉这个约定吗?”
……约定。
加州清光陷入了沉默。
他与花子,也有约定。如果花子会这么认真地履行跟妖怪们的约定,那向他承诺过的,永远爱惜他……
见他有所动摇,三日月宗近颇为欣慰。
旁观者清。
一直地位超然、心如明镜的三日月,毫无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非常理解加州清光的痛苦。只是,为了防止情况急转直下,他必须提醒一件事。
“加州。”
他减去了敬称。
“殿”这个敬称,本来就是第一任审神者在职期间,遭到精神打压的付丧神们,出于“彼此安慰”的想法,开了个秘密会议,定下的微弱的反抗计策之一。
不过,第一批的刀剑。
只剩下他、加州和山姥切了。而山姥切国广,又因状态极差,没参加会议……保留敬称,算是一种缅怀吧。
三日月宗近不免叹息。
他注视着交情最长的朋友、共同经历了磨难的战友,循循善诱:“你是为了什么,认可花子的呢?”
……为了什么。
这简直是送分题。
加州清光不假思索地张嘴,却蓦地惊醒——他珍视的、喜爱的主公,是温柔而坚韧的。她会为了初识的妖怪指出的前途未卜的路,翻山越岭、不敢停歇。
她拥有着在无数次的失落后,还敢主动踏出第一步、并聆听每个人的心灵的赤诚与勇气。
……圈养。
说不定会扼杀打动了他的这一切。
花子——信任着他。
“春日的美丽不在狭窄阴暗的房间里,是在辽阔的山野上、一望无际的天空下。”三日月宗近委婉地暗示完,总结道,“加州,不要辜负她的信赖。”
春日的美丽……
加州清光半阖眼帘,忽地松懈下来。他落寞却释怀地笑了笑:“受教了,三日月殿。”
亲手磨灭她的光辉,是更深的地狱。
既然小主公是一位高洁的姬君。
那他确实该遵从主命的。
帮差点走偏的朋友回到了正途,三日月宗近便效率极高地进入了下一个议题:“除了履行约定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处理粟田口一派的问题。”
这也是加州清光的苦恼。
粟田口一派的刀,数量众多,且关系融洽,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大家庭——所以成为了第二任审神者的重点虐待对象。
悲鸣、憎恨,全是那个男人的助兴剂。
加州清光一度庆幸,跟他的羁绊最深的大和守安定,不知为何,从未被审神者锻造出来。
不然,粟田口一派的惨剧……
就轮到他们了。
就像连环杀人犯,总是会到作案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为公众的恐慌而感到愉悦一样。在第二任审神者的有意折磨下,一期一振只能看着弟弟们一次次地被虐杀、碎刀……
粟田口派的短刀太多了。
太容易锻出来了。
于是……几乎所有的刀剑付丧神,都惊愕于人类设计出的刑罚,原来是那么残酷、原来有那么多。
一期一振积攒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浓。
加州清光没法劝一期一振放下。
平心而论,换成他。
他也放不下。
“虽然我们的伤痊愈了,占有优势,但……我不希望与粟田口的刀剑们发生战斗。”三日月宗近陈述道,“我会教花子制作灵力符咒,用来治疗粟田口的短刀。他们收了恩惠,应该可以顺利协调到‘无视花子’的程度。”
无视就足够了。
至少保证了花子的安全。
“要是协调失败……”
“我们就去找远征部队。”
——他提到的“远征部队”,是时之政府发布过通缉令的叛逃刀剑,也是这座本丸搁浅在这片区域的原因。
即使第二任审神者残暴至此,这座本丸的刀剑们,最初的计划,是先协助一部分伙伴逃走,再通过时之政府,更换一个审神者,而不是斩杀主公。
然而。
比起消耗品、异种族。
时之政府更重视稀少的审神者。
他们的上诉被镇压,逃走的远征部队被通缉,时之政府甚至允许那个男人亲自来追捕“叛徒”——为了阻止他们向其余的,善良的审神者求助,通往万屋的隧道也关闭了。
他们成了孤岛。
绝境之下,才组建了斩首阵容。
“远征部队啊……”
三日月宗近的方案很完善了,加州清光没有意见。多年的默契,还让他猜出了陪花子外出的最佳人选:山姥切国广。
因为早早封闭、对本丸的现状一头雾水,留下来纯纯添乱,不如派出去当守卫……果然是专属于笨蛋的幸福。他不愿继续想象,心不在焉地说。
“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
“一期?”
压切长谷部敲了敲房门。
很快,门内的人就来开门了。一期一振礼貌地接过餐盘,鎏金似的眸子暗沉沉的,完全没有曾经的温和、雅致。
他挡住了房间里的凄惨景象。
断肢的、重伤的短刀们,大多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药味弥漫,吸满了血的纱布红得吓人,整齐地堆叠成小山坡。
“好疼”“一期哥”之类的呢喃此起彼伏。
一期一振机械地勾唇。
“辛苦你了。”
“长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