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杀队的某个据点内。
跟热闹喧嚣的游郭不同,这里的夜晚非常安静。仆从们都歇下了,为了“斩鬼”的任务奔波了一天的刀剑付丧神们却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小夜左文字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他沉默着往门外走。
“……雪。”
还在下啊。他望着星屑一般、簌簌落下的雪花,幽蓝的眸子暗了暗,划过一丝低落。
他在廊道边坐下。
冬日的风刮得凛冽,含着透骨的凉意。他稍微抖了抖,迟钝地发现自己的衣物过于单薄——忽然,一件厚实的外套包裹住他。
“着凉的话,你的哥哥们会担心。”
“……”
他抬头,看向声源处。
青色的长发松散地搭在肩上,金红的异瞳注视着他,温柔之中,带了些捉摸不透的轻浮。
小夜左文字:“青江哥。”
笑面青江在他的旁边落座。
“嗯。”
“有心事吗?”
“……”
这是远征部队与鬼杀队合作的第8个月。
小夜左文字、信浓藤四郎、骨喰藤四郎、博多藤四郎——四振新刀,刚刚诞生,便被左文字一派和粟田口一派的哥哥们送走,一脸懵逼地加入了远征。
“怎么了?”
“诶诶?大将呢?审神者呢?”
“本丸那么缺人手吗?”
……
四人交流着,被送到时空转换器前。
在时空转换器前等着他们的,是依靠着本丸的其余刀剑们偷偷摸摸地积攒下的修复资源,才能以健全的姿态站着的两个靠谱的青年——
烛台切光忠、笑面青江。
“快走!”
两个刀派的哥哥们焦急地催促。
四振新刀:……?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此刻的严肃氛围的新刀们默默配合。直到机器启动的一霎,骨喰藤四郎瞥到了沿着哥哥的袖口溢出的血液。
“……一期哥!?”
几个藤四郎都踏了一步,却分别被烛台切光忠、笑面青江摁住,动弹不得——“你们干什么!一期哥需要治疗,为什么不……”
新刀们猛地明白了什么。
传送后,新刀们才得到解释。
经历了残酷的折磨的这座本丸的刀剑们,不约而同地把远征的名额,给了一无所知的新同伴。
他们执行了单向联络制。
除非本丸的人主动来搜寻他们,否则,就算新刀们心急如焚、想要跟兄弟们共患难,也绝对回不去。
新刀们只好苦苦等待。
“青江哥。”小夜左文字垂着眼帘,语调一如既往的阴沉沉的,十分容易遭到不熟悉的人的误解,“我是复仇之刃……宗三哥,为什么不用我复仇呢?”
宗三左文字吗……
笑面青江叹息了一声。
他代替宗三,揉了揉小夜的柔顺的头发:“因为无论是宗三,还是一期一振,都希望你们毫无阴霾地、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在这一次被唤醒之前。”
“你们都破碎了无数次了。”
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小夜左文字听的。目睹了哥哥的血液的藤四郎们,估计都在悄悄听着,痛恨自己没办法保护哥哥、兄弟们吧。
审神者的残暴行径闪过他的脑海。
就算他认为留在本丸的人,大概率命悬一线、生机渺茫……“总之,相信他们吧。”
“你的哥哥,会来接你的。”
晨光熹微。
冬季的天空,仿佛涂了层灰蓝色的颜料。鳞次栉比的建筑们都陷入了沉寂,不复夜间的繁华。
地面堆积着雪,各类香味弥漫。
花子迷迷糊糊地洗漱完。
“雪停了!”
她趴在窗沿上,拉开竹帘,看着白茫茫的世界,一下子摆脱了残存的睡意。花子雀跃地回首,瞄到了山姥切国广萎靡的黑眼圈。
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山姥切先生?”
——“咚!”
山姥切国广撞到桌角上,额头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块,疼痛成功驱散了他的倦怠:“我在!”
花子:……
山姥切先生,没事吗?
少年忙碌了一个晚上。
这个时空的房屋,隔音效果不好。他怕花子被奇奇怪怪的声音吵醒,然后询问他邻居们都在干嘛,所以紧急做了一些隔音处理。
他的衣服布料华贵、有佩刀。用的是金子,长得又格外好看,自然收获了众多大胆地示爱。
山姥切国广:……
#差点背着主公连夜跑路#
他心酸极了。
呜呜——主公!
当然,他才不会这么丢脸地撒娇。就是撞得太狠,有点晕眩。山姥切国广晃了晃,就被跑过来的花子扶住——清澈的灵力涌出。
他的耳垂泛起了红。
居然,还要主公来修复!
在灵力的浸泡下,他迅速恢复了状态,匆匆忙忙地转移话题:“主公,我知道妓夫太郎在哪了。”
花子震惊:“山姥切先生……”
不了解他的夜间遭遇,也不懂“妈妈们”为了揽客有多不择手段,完全不介意免费赠送一个小情报的花子,感动得不行。
“您竟然辛劳了一整夜吗。”
“……”
“算是吧。”
他支支吾吾,幸好花子没深究。
山姥切国广牵着花子,冷酷且迫不及待地告别了这个旅馆的管理员,再爆发出了奇迹般的效率,找到了妓夫太郎。
男孩的脸上是大块大块的斑纹、身体略微佝偻,比花子还瘦,一点肉都没,几乎只剩下骨头。皮肤上是各种象征着虐待、暴力的伤痕。
花子揪紧了山姥切国广的白布。
山姥切开门见山:“你的妹妹呢?”
惶恐的男孩愣了愣。
自他出生,便受到了无尽的白眼。厌恶、排挤,甚至是殴打,他都习惯了——
可唯独妹妹。
他珍贵的、与他截然不同的妹妹。
他跪伏着,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喑哑卑微地请求:“武士大人,小梅她年龄不够。她才12岁。游郭的花魁们,比她更好……”
山姥切国广瞳孔地震。
“停停停!!”
他严防死守了一晚上!
为什么!他有那么像禽兽吗?!妓夫太郎的话语,不在他的预计之内,他都没有及时捂住花子的耳朵!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熬了一晚上!
他崩溃地说:“主公,请不要在意。”
……主公?
妓夫太郎的目光落到花子身上。
花子现在的衣服,是由三日月宗近的出阵服改的。深蓝的羽织、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做工,令妓夫太郎趴得更低了,不敢再偷瞄她,唯恐触怒她。
……真好啊。
妓夫太郎想着:小梅如果出生在富贵的家庭,该多好。他的妹妹是那么美丽,命运却并不公平。
花子伸出了手。
他瞥到掌心上的茧、指节间的疤痕,扭曲阴暗的想法蓦地中断,化作愕然——显然,这是不会出现于富家小姐的身上的手。
他盯着花子摊开的几个小金块。
“……您要?”
“帮你们赎身。”
赎身的价格,也是山姥切国广在凌晨敲定的。她扶起妓夫太郎,将小金块塞给他。
男孩谨慎地僵着。
他深知,这些自由的、不缺钱的人,喜欢愚弄游郭的玩具们。收下的话,会不会害了小梅?他无所谓,但他的妹妹不可以出事。
“两个月前,游郭的人,去过附近的山林。”见他不收,花子不得不坦白,“要不是你在无意间破坏了行动,我会被抓到这里。”
妓夫太郎记得那一次的行动。
他太饿了。
为了追捕线人所说的“漂亮的流浪孩子”,他们搜寻了一整座山。到了后半截,他实在撑不住,晕倒了,还把尊贵的除妖师拽到了山崖下。
他被踹了个半死。
是小梅替他求情,他才活了下来。
妓夫太郎终于肯抬头,仔细端详花子。这一刻,他才看清花子的五官,以及眼眸。琥珀色的、剔透又明亮,满是包容性,宛若天空。
这是,除小梅之外——
第一次,有人这样望着他。
没有鄙夷、没有嫌恶,仿佛他不是只配活在阴沟内苟延残喘的老鼠,而是……跟任何人都没什么差别的,普普通通的人类。
花子弯眸,嗓音温软:“不抬起头,就没办法看清每个人的表情吧?”
妓夫太郎的心脏处涌现了怪异又陌生的情感。和妹妹降生时体会到的浓烈的爱意不同。
他握着小金块。
啊啊,这种没有经历过困境的天真模样,真碍眼。什么都不理解,却能理直气壮地教训他。
——“谢谢你救了我。”
“无论在多糟糕的境遇里,都会顽强地生长。愿意为了家人而弯下膝盖——爱护妹妹、认真工作、从不放弃憧憬未来的,比很多人都坚韧努力的妓夫太郎先生。”
“……”
莫名其妙、他只是。
守护着珍宝的万人嫌的老鼠罢了。
不需要这些虚假的夸赞。
妓夫太郎觉得自己仅仅是为了赎金在伪装顺从。离去前,他没忍住,视线悄悄划过花子。
依旧是,弯弯的眼睛。
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种在田内的花。名字似乎是“向日葵”?他心不在焉地嘟囔着。
她的眼睛,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
果然。
莫名其妙的人,哪里都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