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村长的气息彻底消失,凤宁渐渐开始感到难受。
她的眼球在眼眶中不自觉地一下下颤动,视野变得非常不稳定,整个世界忽近忽远,忽明忽暗。
耳畔的嘈杂嘶叫愈加剧烈,就像有很多铁做的指甲在她脑子和耳膜上疯狂刮擦。
她摇摇晃晃起身,倒退几步,远离那具尸体。
然而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向她涌来。
“汪,汪汪!”
大狗们警惕地盯着她,前爪焦躁地不断刨地。
凤宁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指甲正在噌噌拔长,指甲盖泛起一层可怕的死灰色。
这层灰色顺着双手向上蔓延,她的皮肤很快变成了风化岩石般的材质,青黑色的血管从皮肉深处浮起,好像要绽到体外。
她看着大狗们的嘴巴一开一合,却渐渐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响彻耳畔的恐怖嘶吼和尖锐刮鸣,逼得人想要崩溃、发疯。
视野一阵阵泛起红黑交织的闪烁光芒。
眩晕,恶心,想吐吐不出。
这股力量太邪恶、太强大……
老村长生前的修为比凤宁高得太多了,她承受不住那么多凶息!
直觉告诉凤宁,她并不是正在从朔境升级为弦境,而是要一步到位堕成凶邪。
她能感觉到双眼在疯狂充血,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混沌,化为模糊的色块。
“呜……”
她不知道越阶打怪会变成凶邪呜呜……
她不禁脑补了一下自己以凶邪之身穿过万万里之遥跑回去找阿爹阿娘的情形……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变成凶邪,阿爹阿娘会认不出来的!
他们一定不会认一只凶邪做女儿呜呜呜!
昆仑的修行并不是这样的。
阿爹阿娘修为再高也不会变成凶邪的样子,而是炼出真炎。那些最漂亮、最厉害的真炎,被人称作凤凰火。
凤凰火多好啊,凤宁做梦都想要。
她悲伤地抽泣着,回想起阿爹阿娘手把手教导穿越者修行而穿越者毫不珍惜的画面,心里更是委屈到不行。
凤宁愿意好好修炼,才不需要什么一步登天!
凤宁愿意吃苦,愿意受累,凤宁不怕危险不怕困难更不怕疼。
为什么凤宁要变成凶邪呜呜呜……
她委屈地扁着嘴,一边狠狠抽泣,一边疯狂想家。
随着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凤宁仿佛重新回到了殿梁上,重新变回了一只鬼魂。
做鬼魂的时候,她曾偷偷跟着阿爹阿娘学修行,只可惜她没有实体,练来练去只能练个空气,感受到一片虚无。
虽然鬼魂的修行毫无意义,但老实的凤宁还是会一遍遍乖乖照做。
多年习惯下来,运转气息的法门已经熟练到了骨子里。
纵然此刻神智已经完全迷糊,凤宁还是凭借着习惯和本能,做了一套标准的吐息流程。
……咦?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动起来了。那股邪恶强大的力量不再继续渗透她的肢体,它被牵引、抽离,开始笨重地、迟疑地,一点一点覆向缓慢旋转的内息,随之运转周天。
这种感觉非常神奇。
就好像她往日都在无聊地拨空气,而此刻空气突然变成了水,水流跟随她的拨引,很有规律地动了起来。
凤宁:惊奇!
像她这样的幼崽,最容易被新奇的事物吸引。
她开始专注玩耍,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
也不知摆弄了多久,脑子里那片混乱嘈杂之间,忽地冒出一缕清晰的声音。
“噗。”
是火。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小小火苗跳动的声音。
听起来还没有一粒黄豆那么大。
当凤宁集中注意力,把意识投向这颗小火苗时,那些让人眩晕恶心的噪音立刻就像退潮一样,哗哗地远去。
凤宁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果断把内息和凶邪之力打包引向那颗看不见的小火苗。
不得不说,昆仑凤属实是个强悍的种族——就冲着幼崽们的莽劲,能够一个个平安长大完全只能归功于逆天的身体素质。
“噗——”
初生的小火苗差点儿被扑灭。
凤宁:“?”
火没变大,一定是因为风力不够。
她压着眉眼,默默一凝神,调动内息呼呼运转。煽风点火,烧烤凶息!
……谁也不知道可怜的小火苗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到凤宁重新恢复生龙活虎时,她发现自己的内息和那股来自凶邪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凝为一缕头发丝粗细的火线,在体内老老实实运转周天。
她挥了挥手,感觉自己火火生风。
凤宁:“哇哦!”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暂时不会变成凶邪了呢!
解决掉大患,凤宁长长松了一口气,望向四周。
老村长和村民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大黄狗们垂着尾巴,在附近嗅来嗅去,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哀鸣。
狄春摇晃着脑袋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她。
他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凶邪尸首,仿佛在梦游,“解、解决了?”
凤宁乖巧点头:“他本来就要不行了。”
狄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目光落到老村长身边那半截粗布衣裳上,半晌,沉沉叹了口气,苦笑道:“也怪世道艰难。他生怕堕为凶邪,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摆布。”
凤宁刚刚也差点儿堕为凶邪,闻言不禁发出了幼崽懵懂的感慨。
“他为何不晋阶披凶?”她问。
她记得狄春说过,在望境停留太久迟迟不晋阶,才会逐渐被凶息同化,堕落为晦。
狄春叹气:“哪这么容易啊。晋阶需要净血精魄,整个辟邪司辛劳一年积攒的功勋,也就只够问朝廷换来一份而已!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凤宁似懂非懂:“……哦,这样!”
狄春自己也是望境。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得到那个听上去很珍稀的净血精魄的话,他也会像老村长这样,迟早堕落为晦。
凤宁看了看狄春,又看了看地上凶邪的尸体。
幼崽感受到了一种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
狄春道:“也不知道首座他……”
“阿宁!狄春兄弟!”
说曹操曹操到。凤宁和狄春循声抬头,只见封无归带着一身风尘疾疾赶来。
英俊散慢的眉眼间写满了紧张和关切。
“抱歉!”他痛心疾首,“对不住,我来迟了!你们怎么样?”
他伸出双手,虚虚扶向凤宁二人。
他的双手骨节分明,十分漂亮。此刻手指微微发颤,更添了种令人动容的担忧孤寂。
“是我来迟了!”
他身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愧疚,仿佛随时可能挥剑自刎。
“首……首座!”狄春奋力站直,“我们没事,首座!你对付宇文世家那些人,才是真不容易!”
封无归沉默一瞬,微垂漆黑的眼,唇角流露一丝淡淡苦笑:“无事,小小代价而已,尚可承受。你们安好便值得。”
凤宁:“……喔!”
狄春感动到涕泪直流:“首座……首座啊!”
是,他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心,但是当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为自己付出代价的时候,才更加令人铭感五内不是么?
他在心里偷偷唤了声“大哥”,一时之间,竟是恨不能结草衔环以报。
——全然忘了封无归对上宇文家,并不是因为他。
作者有话要说:哇,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男主!
一定不是我亲生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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