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雪回了自己的小院,嬷嬷们还在打扫庭院,收拾房间。
她坐在石椅上,嗑着瓜子,听嬷嬷们七嘴八舌唠嗑。
“来的时候,看到杏儿又被五小姐打了,这次五小姐拿的皮鞭子…”
“哎,杏儿真是可怜,上次被打后发了两天两夜烧呢,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杏儿?温昭雪听这名字有点熟悉,“谁是杏儿?”
这两个嬷嬷进府不久,只说是五小姐手下的丫头。
刚巧屋里出来个温府的老嬷嬷,犹豫后说,“六小姐,杏儿原来可是你的贴身丫鬟,你怎么不记得了?你走后五小姐要走了她,那丫头跟了五小姐命苦啊,天天挨打,身上没一块好皮肤…”
温昭雪听她一说,隐约想起来,两年前她被赶去田庄时,有个小丫头拼了命要跟她去,她那时才穿来,对那丫头没什么感情。
想的是去田庄必然遭罪,还不如让她留在温府,哪想到她被温昭伊要去了,过得水生火热。
温昭雪不能坐视不理,她丢了瓜子,随便指了个人,“你!带我去五小姐的院子。”
老嬷嬷怕她意气用事,劝了句:“小姐,你才回来,温府内院早就是王夫人在把持,你现在什么都没有……”
温昭雪也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无所谓地说:“什么都没有…才敢!”
她跟着嬷嬷,快步到了温昭伊院子。
果见一个小瘦猴趴在正中间,温昭伊手里握着皮鞭,嘴里骂骂咧咧,“小贱蹄子,敢拿水烫我?活得不耐烦了!”
“五小姐冤枉,那水已经放了半个时辰……”杏儿缩成一团,背部伤痕累累。
“还敢顶嘴!”温昭伊扬起手,鞭子又要落下。
“住手!”温昭雪小步跑上前,拦在杏儿前面,回头问:“杏儿,你没事吧?”
“六…六小姐…”杏儿瘦瘦小小的,像个小乞丐一样趴在地上,脸上血迹斑斑,瞧见她后,黯淡无光的双眸闪了闪。
温昭伊仍然举着鞭子,“让开,我打我院里的丫鬟,关你什么事!”
温昭雪火气陡然增大,“她现在是我的丫头,你把鞭子放下来!”
温昭伊笑得狰狞,“你的丫头?你以为你能在温府待多久,我告诉你,等你从宫里出来,爹爹马上就会把你赶到破田庄!”
温昭雪无畏,“那又如何?现在我在温府,我要带她走!”
她蹲下身,扶起杏儿,丫头瘦得皮包骨,抱起来都硌手,“能起来吗?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杏儿半昏迷着,喃喃自语,“鞭子…疼,小…小姐…你,你快走!”
都这种时候了,还担心她被打?温昭雪心都揪紧了,只想赶紧带她处理伤口。
偏偏温昭伊不死心,让人拦着,她笑得狡黠,“真想带她走?温昭雪…你求我,求我我就放你们走。”
温昭雪回头盯着她,没有回应。
须臾,她吩咐刚才领她过来的嬷嬷看好杏儿,自己撸了撸宽大的袖子,舒了口气,一步步朝她走去,双眼发红。
“先是田庄的嬷嬷,又是杏儿,温昭伊,欺负弱者很开心?”
“你!你要干什么?”温昭伊心里还是有些忌惮她,她退了两步,右手挥了一鞭,奈何力道娇软,温昭雪直接抓住绳子末端,猛地一扯。
温昭伊一个趔趄向前倒去,前身着地,重重摔在地上。
“记住,今天是你先动的手,我只是自卫,最多是自卫过度!”
温昭雪抢过鞭子,五指紧握,啪一下打在温昭伊背上,“这一下,是你欠田庄老嬷嬷的…”
温昭伊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说话不太利索了,“温昭雪,你个贱人!我…我要跟你拼了!”
“啪!”又是一鞭。
温昭伊本已支起的身子又陷下去。
“这一下,是为了杏儿。”
旁边那些丫鬟嬷嬷想上前帮忙,被温昭雪一个眼神止住了,“谁来谁挨打。”
温昭伊脸贴在地上,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她咬着牙,“温昭雪,你打我!爹爹娘亲,不会…放过你的…”
温昭雪面上毫无波澜,她余光早瞥见有人跑去通报,不管叫谁来,她见招拆招。
实在不行,她直接逃出温府,逃离京都,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哪里不能快活呢?
以前想的是带着田庄老嬷嬷就行,现在就加上一个杏儿。
温昭伊趴在地上喘息,声音蔫蔫地,“温昭雪,两鞭子,我…我记住了…”
温昭雪拎起鞭子,笑容几分天真,“不,你记错了,还没完呢!”
啪一下,又是一鞭,温昭伊倒抽一口凉气,连喘息都费劲儿了。
“这一下么,”温昭雪笑笑,“不是为了谁,就是我想打了。”
前厅书房。
温秉文手指捻着胡须,眉目深邃,试探地问:“皇帝怎么想起来要查十年前的李氏惨案?这个案件当年由三司合办,人证物证具在,李勋文亲自认罪画押。”
萧焕唇角勾着笑,“温大人不必对我设防,皇帝要查,自然是觉得案子有问题,温大人莫非不知其中蹊跷?”
“十年前的李勋文,一个浙西布政使,真的敢勾结倭寇,私吞税银五百万两?他不过是在替林殊和吕玄顶罪。”
温秉文眸色微沉,终于信了他的话,他深深叹了口气,“可惜啊,林殊、吕玄风头正盛,皇帝大势已去,又能查出什么?”
萧焕摇头,“能查出什么,看的是我们。”
“我们?”温秉文惊了一跳,“世子爷,当年我还是左都御史,尚且斗不过他们,如今我只是小小的吏部给事中。”
“当年的事温大人最了解,我需要你。”萧焕饮了口茶,嗓音低沉:“温大人,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只是……你不敢招惹他们,他们就会放过你?从二品贬到七品,温大人难道不恨他们?”
温秉文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萧焕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平淡地问:“你当真以为温贵妃在后宫犯了错?”
温秉文瞪大了眼,追问已到嘴边,书房的人忽然被推开,两个丫鬟扑通跪在地上,边哭边说:“老爷,快去看看五小姐吧,五小姐快要被六小姐打死了……”
“什么!”温秉文倏地站起身,只觉得气血上涌,头晕得厉害。
他顾不得萧焕在场,“发生了什么事?好好说!”
两个丫鬟都是温昭伊的心腹,便说:“六小姐看上了五小姐院里一个丫鬟,五小姐不给,六小姐就拿皮鞭子打五小姐,我们拦都拦不住,谁去拦,六小姐就打谁。”
“混账!”温秉文扶着胸膛,剧烈喘息,“逆女,都是逆女!”
他回身,嗫嚅道:“世子爷,我……”
萧焕接过话来:“温大人去吧,我改日再来。”
温秉文鞠了一个躬,火急火燎去了。
闻曜见人去远了,忍不住说,“世子爷,这温家六小姐好大的脾气啊!”
萧焕想了会儿,应道,“是脾气大,希望别是有勇无谋。”
眼睛看不见,听力倒越发敏锐,萧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后院清浅细碎的喧闹声中费力辨别什么,却是无获。
他放下茶杯:“天应该快黑了,走吧,今晚还有许多事。”
“是。”闻曜扶起萧焕出了书房。
温秉文赶到时,温昭伊的小院早已一片狼藉。
王氏和温昭灵坐在石椅上,兀自消气,丫鬟嬷嬷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温昭雪被四个嬷嬷压着,沉默不语。
温昭伊靠在王氏怀里,看见温秉文进来,嘴唇翕动,正要叫一声爹爹。
“爹爹!”温昭雪比她先开口了,她直接挣脱嬷嬷的束缚,扑到温秉文怀里,顿时泣不成声,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蹭,轻声呜咽,“爹爹,五姐姐打我,下手好重,我好疼啊……”
苦肉计好用,温昭雪想了很久,决定再用一次。
王氏一群人听不清她说的话,一时竟未插嘴。
温秉文整个人愣住,满腔的怒火一时不知何处发,吞吐道:“你…你有什么疼的?不是你打了人吗?”
温昭雪往后退了一点,仍旧攥着温秉文不放手,“怎么能说是我打了五姐姐?明明是五姐姐和我打起来了,还是五姐姐先动的手!”
“爹爹你看!”温昭雪伸出右手,不久前她用右手接了温昭伊一鞭子,手心有一条发青的红痕,“姐姐动手打了我,我才还手的……”
温秉文看了眼温昭雪,全身上下似乎只有手上这一道伤,反观温昭伊,背部的衣料都被鲜血染红了。
差点被这丫头糊弄过去,温秉文更加生气,脾气正要发作,温昭雪又小猫般嘤咛一声,“我明明比五姐姐更可怜。”
温秉文压着怒气:“怎么说?”
“我和五姐姐打架,都受了伤,五姐姐可以扑到母亲怀里,还有亲姐守着,我没有母亲了,亲姐也不在,只能扑到爹爹怀里,爹爹却还想着责骂我……”
温秉文一下哽住,自然而然想到萧焕在书房说的那番话。
若这件事温昭婕本也是受害者,他有什么立场恨她,甚至迁怒温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