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龙将这个大队一分为二,一队准备对正面的王家店进行突袭,一队迂回到北面侧翼进行助攻,防止张贤的逃跑,并且可以阻住西北马家河方向赶来的国民党援军。
这个作战的方案马文龙觉得很是完美,他都可以看到张贤那无助而绝望的神情,一想到这个人才出众的小旅长,马文龙就想着把他立擒下马,到时好言相劝,或许可以自此得到一员猛将。
侦察员宋平跑了过回来,向他报告王家店的情况:“王家店里果然很是空虚,只有一个特务营在把守着。”他告诉马文龙,刚才他抓到了一个俘虏,是从俘虏口中得知的。
马文龙点着头,这与自己所获得的情报完全吻合,这说明张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把两个团都放在了外围。也许张贤根本就想不到他能够率领一个大队来突袭王家店,所以也不可能会有准备。
“十里铺那边的情况呢?”马文龙问着身边的电报员。
这个电报员道:“十里铺那边的战斗依然激烈,熊政委带着两个大队已经攻占了外围,应该很快就可以拿下那里了!”
马文龙点了点头,赞道:“老熊还真有两下子,呵呵,这样一来,张贤一定更加窝火了!”说着又问着宋平:“马家河那边的情况呢?”
宋平道:“刚才我派去那里侦察的人已经回来了,马家河那边有敌人的一个团,此时正在往十里铺的方向移动,显然是在赶往那边增援!”
“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马文龙高兴地道;“这一次,张贤被我们已经牵住了鼻子,就不怕他不就范!”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怀表,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离着零点时分还有半个多钟点,想来另一队肯定也已经绕到了王家店的北面,应该马上就可以发起进攻了。
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候,在东北方向漆漆的夜空里,升起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马文龙不由得大喜,这说明自己的另一队人马已经就位,当下传下令去,全队整肃着攻向王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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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的眼里,张贤此时就好象是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在作战室里听着远处的枪炮声,泰然地喝着茶水。其实此刻,便是不喝茶,他也不会睡着,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任谁也会忘记疲劳,不敢入睡。
看着旅长都这样得胸有成竹,作战室里所有的人都静下心来,没有一个人慌乱,大家都各司其职,一切井井有条,就好象是平时的时候一样。此时的张贤就是大家的主心鼓,只要旅长不急不慌,那就自然不会有太大危险。
“阿贤,你看来是胜券在握呀!”龙天涯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看到张贤这般得平静,不由得问着。
张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对着他道:“老龙呀,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胜是败其实在战斗一打响就已经注定了,如今我们就只坐在这里等结果就是了,再着急也没有什么用的。”
正说之间,镇子的西面突然响起了机枪的突突声,作战室里的众人都不由得一怔,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齐看向张贤。
“没什么事!大家放心就是,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敌人打不进镇里来的!”张贤向大家宽着心。
听到旅长如此一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各自忙活着手中的工作。
一发迫击炮弹轰地一声在附近炸裂开来,震得屋顶的尘土扑籁籁地掉落下来,大家再一次停下了手中的活,望着张贤。
张贤一声冷笑,对着大家道:“这一定是马文龙的一支队伍穿插到了王家店来了,呵呵,他们的行动太慢了,我原以为他们会在前半夜打响,如今已经到了后半夜了。他们既然来了,就等于是钻进了我的口袋里,跑不了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里的一切早就已经在旅长的掌控之中了,于是都放下心来,不再担心会有危险临近。
过了一会儿,一个联络参谋跑进了屋里,向着张贤大声地报告着:“报告旅长,我们的西面和北面同时受到了共军的攻击,敌人有上千之众,不过都被我们的火力压在了镇子的外围。北面的共军已经被我们挡在了齐杨岗,陷入了我们的地堡阵里,进出不得。而西面的那股共军,也被我们压在了西河湾,暂时过不来。”
“好!”张贤大声地赞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这个参谋答应着,退了下去。
张贤立刻接通了三十三团的电话,徐海波告诉他,三十三团已经运动到位,将这股钻入的共军进行了包围,只等着张贤的命令就发起攻击。
确定了三十三团的位置,张贤放下了一大半的心,又命人接通了赶过来的第十八旅张慕礼的电话,知道他也已经携一个团在王家店东面就位了,于是请求他派一个营绕到王家店的北面,从背后会同当面的一一八旅的一个营,猛击北面被困于地堡阵的那股共军,务必将其全歼。同时要求张慕礼把另外的兵力在平汉线上铺开,防备共军残部越过平汉线,逃入大悟山区。张慕礼十分配合地应允着,马上开始调兵遣将。
在将张慕礼带来的十八旅的那个团安排妥当之后,张贤这才对徐海波下令,立即从背后向那股突进到王家店西面、被国军压制在西河湾的共军发起进攻。
张贤的命令也就刚刚下达下去,王家店的西面当先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很显然是刘海波已经发动了攻击。
龙天涯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有些担心地低声问道:“阿贤呀,我们王家店除了一个特务营,哪还有其他的兵力可以调配呀?怎么可能将来犯的共军压制住呢?”
张贤笑了笑,这才告诉他:“你忘记了?我曾让王江从李现法的那个团里抽出了一个营出来的呀?”
“可是仅凭王江带的一个营,只怕兵力上还是不够的吧?”龙天涯依然很不放心。
张贤道:“是呀,所以我从特务营里又抽出了两个连,由王江支配,他等于有五个连守备,占据有利的地势与工事,对付这些偷入的新四军,肯定没有问题的!”
“啊?”龙天涯不由得叫了起来:“那也就是说我们旅部里如今只有一个连的兵力?这是不是太过于冒险了?”
张贤看了他一眼,问着他:“怎么,你怕了?呵呵,别说这个时候马文龙钻不进来,就算是他能够钻进王家店,到时候,我这个当旅长的定然会亲自去冲锋陷阵了,你完全可以在后面为我观战了!”
他如此一说,倒是让龙天涯有些难堪了,反而显得他有些胆小怕事了,当下正色地道:“阿贤,你说得是哪里的话,大家共同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便是要冲锋,也是我这个参谋长去,绝对不会让你这个主官去的!”
张贤也笑了起来,对他道:“好了,如今我们还是想办法先把当面的敌人打败,再来说别的吧。王江手上的兵力虽然不多,却也应该不会出问题的,为了防备共军的偷袭,所以我一直把他这一个营留在这里!”
经他这么一说,龙天涯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你没有把兵力去支援十里铺,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共军会偷袭这里!”
张贤点着头,道:“是呀,我在防御图上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通道,可以让他们穿插过来攻击王家店,就是要以此为诱饵,吸引他们来主动进攻。其实我早就派人在沿途进行了监视,马文龙的这部兵力一出动,我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果然是按照我为他们设计好的路线穿插过来。呵呵,肖参谋告诉我,他看到马文龙亲自带着队走过去的。然后我又在十里铺激战正酣之际,假意调动陈家河的三十三团向十里铺方向移动,使他们确信王家店里是空虚的,诱其钻进我们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里,使其前进不得,又退不出去,然后再从四面包围起来打。如果不出我的所料,天亮的时候,这股敌军定然会被我们全数消灭掉的!”
“原来是这样!”龙天涯这才明白了过来,同时又有些不甘地道:“我们也只能消灭他们的一部分兵力,他们的主力却还在十里铺方向呢,要是能把那部份兵力也吃掉,该有多好呀!”
张贤看了他一眼,取笑道:“你呀,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想把我们撑死呀!”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呀!”龙天涯却理所当然地说道。
张贤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也想过的,只是以我们这一个旅的兵来说,要想吃掉敌人上万的人,基本是不太可能的。而整三师我又不敢轻易去求援,只好电告南面的整编七十九师,要柳师长能够迅速地从南面合围上来,如果柳师长真得能够听从我的建议的话,新四军的这一大股部队定然会被我们尽数歼灭的!呵呵,虽然我想得好,但是我想那个柳师长定然不会按照我的建议用兵的,他到如今还在暗恨我当初没有助他夹攻呢!”
龙天涯道:“既然你有如此好的妙计,为什么不向行营长官部反映呢?让郭参谋长来命令柳师长,这样定然可以一举成功!”
张贤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老龙呀,有的时候,人是不能够赶尽杀绝的,大家毕竟都在一起打过鬼子,将来真得到了阎王爷的面前,却又不好见面了。再说了,便是按照我的意见,也不见得能够将这股共军一网打尽,耗子急了还会跳起来咬人的,何况是人呢?我只怕到时真得将他们逼得急了,这个马文龙定然会和我拼个鱼死网破,到时还真不好说我们能够胜得轻松!”
龙天涯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张贤的言外之意。
※※※
马文龙已经焦头烂额了,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他,转眼间便成了狼狈不堪的模样。
本来以为王家店是一个空虚的镇子,十分得好打,打起来才知道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暗藏杀机的地狱。刚刚淌过镇子西边的这条小河,马文龙的部队就被河边国军发现,原来黑森的一座建筑里当先得扫过了一排机枪子弹,枪在前面的人成排地倒了下来,那座喷火的建筑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在镇子口处的桥头上出现了堡垒,这个桥头堡成了一个核心的阵地,四面都可以打出机枪,把所有过河的新四军都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
天空霍然明亮了起来,这是照明弹在飘移着,将大地照得雪亮,便是匍匐于地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紧接下来的却是炮击之声,随着“轰”的一声响,炮弹在人群中炸开来,立即有十数人失去了影踪,代之的是纷纷落下的血雨和残肢,炮声过后,是阵阵痛苦的呻吟及失声的痛哭!大家纷纷爬上岸来,向着一处高岗之下的阴影里跑去,以期避开这四射的子弹以及无情的炮火。
直到这个时候,马文龙才发现,自己的队伍已经陷入了一处三面环水,一面是高岗的绝地。可是高岗之上,依然有敌军修筑的两座互为依靠的子母堡,他们根本就无法靠近。
此时再想返回河对岸去,却也不能够了,在河对面已经出现了成群的火把,密密麻麻的守住了河边的浅滩,不用想,那定然是国军埋伏的队伍,只等着他们返身回去呢!
“妈的!我们上了当了!”马文龙这时才明白了过来,不由得破口大骂。
“支队长,我们被敌人包围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他身边的一个连长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着他。
马文龙想了想,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的主意,只得道:“大家各自找到一处敌人打不到的所在,会集一下,看看还有多少人,先把伤员集中起来,然后我们再组织一个突击队,必须要在天亮之前,想办法冲出去!”
“是!”这个连长答应着,向各营、连、排传下令去。
王家店北面的枪炮声也异常得激烈起来,马文龙的心已经冷到了冰点,不用想,他这里这种情况,北面的那支队伍情况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正想之间,却见自己的通讯员架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到了他的面前,把这个人放倒在了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星光,马文龙这才认出来此人正是自己的侦察员宋平,刚才他派这个侦察员去了北面,期望与那边的部队取得联络。
“他伤得不轻!”通讯员告诉马文龙。
马文龙抓起了宋平的手,却是一手的血,连忙命令卫生员过来包扎。
半天之后,宋平才悠悠地醒来,一见到马文龙便大哭了起来,这哭声已然将马文龙的心搅碎。
“支队长,北面的同志们都被敌人包围了,已经死伤了一多半人!”宋平哭着告诉他。
马文龙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忽地只觉得咽喉有些发咸,从心底涌出一股热火直冲喉咙,他强自咬住了牙关,硬是将之咽了下去,却还是有一股丝丝地流出了他的嘴角,那是血,只是在这个黑暗里,却没有人能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