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娃找到张贤的时候,张贤还在与吕奎安等人觥筹交错之中,尽管张贤几次想要起身找个理由离去,奈何这个吕队长却喝得有些多了,死活不放他走,所以张贤的心中有如火烧火燎一般得急切,却又毫无办法脱身。
熊三娃的出现,倒是给了张贤一个很好的机会,便推说家中有事,道了个别,抽身就走,也不顾吕奎安在身后“喂喂!”的乱叫了。
开着车,张贤的心都已经要飞到了刘公馆里去了,他一边催促着熊三娃快些开车,一边问着那边的情况。当知道张义已经背着一个醉汉进了刘公馆的时候,他一颗狂跳的心才稍稍有些平稳。
“哥,那是个什么人呀?”熊三娃很是奇怪地问着张贤。
张贤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对他道:“他就是马文龙!”
“啊?”熊三娃正开着吉普车,闻声不由得吓了一跳,手中的方向盘不由得一晃,车子歪了歪,险些没有撞到了对面的树上去。他手忙脚乱地紧打着方向盘,才将这辆吉普车开上了正道。
他把这辆车开到了路边,停了下来,这才转头问着张贤:“哥,你说的是真的呀?”
张贤点了点头。
“你不是刚刚去刑场为他执行枪决的吗?”熊三娃低声地问着,很是奇怪。
“是!”张贤还是点着头。
“你是怎么把他搞出来的?”熊三娃急急地问着。
张贤便原原本本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出来,直听得熊三娃目瞪口呆,半天也没有合拢嘴来。
“三娃,我把这件事跟你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也是我的兄弟,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所以没必要对你隐瞒。你应该是一个明白人,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却不能乱说的!”张贤这样地告诉着熊三娃。
熊三娃使劲地点了点头,为被自己的贤哥所信任而感到自豪,同时又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哥,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当初还要把他抓住呢?”
张贤叹了一声,其实这个问题很难令他回答,想了想,还是向他解释着:“当初抓他是因为职责所在,作为一一八旅的旅长,我有责任为我手下官兵们的性命着想,战场上是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讲不得丝毫的友情义气,我若对他客气,他却不见得会对我客气。我不可能为了个人的原因,而将弟兄们的生死置于不顾。但是此时,我之所以要救马文龙这一命,其实也只是为了知恩图报。人活在天地之间,最重要的是要讲信义,当初他救过我们,也救过我的弟弟,所以这一次我一并还给他,如果能将他救活,那么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如果他的命运不济,最终难逃厄运,我毕竟也努力过,到时也图个心安罢了!”
熊三娃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懂得了张贤的苦心,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看来自己跟着他是没有错的。同时,熊三娃也感到了一丝的惬意,不管怎么说来,他已经知道了贤哥的一个秘密,而张贤把这件事还是告诉了他,也显然是将他当成了心腹。想到这里,他大为开怀,重新开着吉普车上了路。
※※※
来到刘公馆的时候,刘之杰已经回来了,当张贤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的这个大院此时是戒备森严,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个跟随他多年的老管家,一见到张贤到来,他就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鼓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踏下了心来。
张贤让熊三娃在门口守着,自己与刘之杰走进了这幢豪华而阔绰的三层楼内,沿着一条幽长的楼梯,来到了第三层的一间房前,刘之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义的问讯:“是谁?”
“我!”张贤答了一声。
门打开来,露出了张义那张疲倦但还算精明的脸。
“大哥,你来了!”张义道了一声。
张贤点了点头,和刘之杰一起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摆放着一些华丽的家具以及一些玻璃工艺品,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半遮着白色的窗纱,光线显得不是很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又难闻。在这间屋子的里面,还有一道门,那道门也是紧闭着,显然应该是一个卧室。
“怎么样?”张贤问着自己的弟弟。
张义道:“嫂子和玉兰姐都在里面,里面还有一个玉兰姐找来的护士作助手,那个护士是我们的人,已经过去有四个多小时了!”
张贤点了点头,又问道:“他的伤口怎么样?”
张义道:“子弹没有打中心脏,但是打得还是有点偏,没有夹在心脏边缘的肌腱内,在他的心包里,那个位置很危险,大嫂说她也没有把握了。要不是当时止血还算及时,只怕血都已经流光了。”
“血浆够吗?”张贤又问着。
张义道:“大嫂带了两袋血浆,玉兰姐也弄来了两袋血浆,还是有些不够,你来之前,刚才又从刘伯身上抽了一袋血。”
张贤转头看着刘之杰,难怪他的脸色是如此得苍白。刘之杰咳嗽了一声,悠悠地对他道:“贤侄呀,我这个老骨头还承受得住,回头多吃点补品就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呀,要不是你的帮忙,我可能真得只有为这个幺子收尸了!”
张贤笑了一下,淡淡地道:“刘伯客气了!”
正说之时,那道门又打开来,那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刘之杰道:“血还差一点!”
刘之杰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看着面色已然苍白的这位老人,张贤和张义两个兄弟对视着,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没有哪一个父母不想为自己的子女好的,也没有哪一个父母忍心看着自己的子女处于危难之中而不相救的,哪怕是为此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尽管在刘之杰与马文龙父子两人之间,一定有过很多的不快或者是仇恨,但是他们两个人毕竟是父子,此时的舔犊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便是马文龙以前有再大的怨忿,此时,也应该消散了。看着刘之杰,两个人同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护士抽完血,又急急地走进了里屋,再一次关上了门。
张贤连忙端过了一杯热水递给了这位老人,刘之杰端着水杯的手已经颤抖不已,如果再这么抽一次,只怕他也会倒将下去了。
也许是为了掩示自己的不安,刘之杰与张贤谈了起来,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啰嗦,主动地问起张贤兄弟的家庭来。张贤也如实地回答了,他却也在一个问题不解,当下问着他:“刘伯,马文龙为什么没有随你姓刘,却姓马呢?”
刘之杰怔了一下,默然无语,半晌之后,才缓声道:“那是他母亲的姓!”
张贤马上明白了过来,他听吕奎安说过刘府中发生的一些事,想来大户人家,其间的黑暗与严酷自是他这个小家出身的人所不能想象的。
张义却不知轻重,很是好奇:“刘伯,马大哥为什么不跟你姓,却要跟着他妈姓呢?”
刘之杰看着他一眼,靠在座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回忆着那段令人痛苦的往事。
张贤扯了他一下,张义知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追问。
刘之杰却又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此时显得如此得空洞与悲哀。他将目光转向窗外,又转回来,慢声地道:“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他恨我,我不怪他。”
张贤点了点头,劝慰着道:“其实刘伯,这家里的事没有什么对与错的,你们毕竟是父子,纵然有一千一万的不是,血脉还是割断不开的,就像这一次,你的血会流进他的血管,可以救他的命,而别人即使再亲,也无济无事的。所以,不要想那些过去,你只要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就行了。”
刘之杰也点了点头,为人父母,把子女养育成人,自然知道其中的辛酸与苦乐。
正在这个时候,那间房门又开了,这一次走出来的是满面泪痕,戴着口罩的冯玉兰,她挺着个大肚子,显然也在里面忙碌了很久,是因为王金娜看他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才将她打发了出来。
冯玉兰摘下了口罩,张义连忙过去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之上,还不忘记问着:“怎么样了?”
冯玉兰点了点头,告诉他:“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王医生正在缝合伤口,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
大家都觉得长出了一口气。
冯玉兰看着面前的张贤,很是感激地道:“张贤,这一次真得是多谢你和王医生了,要不是你们,老马肯定活不过今天。”
张贤笑了一下,却又意味深长地道:“你先不要谢我,我这也是一报还一报,了却了马大哥对我们张家的大恩。只是,这一次我是冒着了无比的凶险,等于是把自己身家的性命交给了你们!”
冯玉兰点了点头,很是明白地道:“我知道,如果你们国民党当局知道马文龙还活着,那么于大家都是没有好结果的,可能还会牵连一大堆人。所以等老马醒来后,我会跟他说的,让他改名字,他一定会同意的。”
张贤还是笑了一下,对着她道:“要换就彻底一些,不仅要改名字,还要改姓!”
“改姓?”
“是!”张贤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道:“马文龙本来就不应该姓马,他应该姓刘,这一回必须要改回来了!”说着,他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刘之杰。
刘之杰没有说话,但是张贤却可以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感激。
冯玉兰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告诉他:“这没有问题。”
张贤又道:“马文龙如今可能要在这里安心得住上很久了,所以我还有一个要求的。”
“什么要求?”
“娜娜会给他整容,他已经不能用原来的面孔出现了,我必须要为自身的安全着想!”张贤这样地告诉她。
冯玉兰显然也听张义说过了这件事,还是有些担心地道:“整容后会不会变得很难看呀?”
张贤笑了一下,对她道:“当然会有变化,整过容后,不仅不会难看,他可能会比原来更加英俊了。我听娜娜讲,其实她只是做一些小手术,比如把眼眉动一动,把鼻子动一动,再把嘴角动一动,应该不是很难,但是效果会很明显,看着不会是原来的那个模样!”
听到张贤如此一说,冯玉兰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来临了,虽然大家都饥肠辘辘,但是没有谁想到要去吃饭。
里面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来,王金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张义急急地问着:“怎么样了?”
王金娜点了点头,一边摘下脸上的口罩,脱着自己的手术衣,一边告诉大家:“这个手术还可以,但是成功与否,还要过几天再看!”
冯玉兰、张义与刘之杰急急地奔向了内室,去看动完手术后还处于昏迷之中的马文龙,只有张贤来到了王金娜的身边,扶住了她的身体。
王金娜刚刚坐下,便觉得腹中如同刀绞一般地疼痛,她忍不住“啊”地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张贤大为慌张,连忙察看她的身体,却见她的裤子里一片的湿漉,用手一摸,却是一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