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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续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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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妻子,张贤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太多了,他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睛通红,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王金娜反而在安慰着他:“阿贤,别这样,孩子没有我们以后还可以生,再说我们还有一个小虎呢!”

张贤含泪地笑着,点了点头,可是他却十分清楚,王金娜非常希望自己也生一个孩子,因为随着年岁的增加,如果再不生育,后面想生也难了,便是要生的话的危险也会更大。

“马大哥怎么样了?”王金娜问着他。

“他已经醒来了,情绪很好,可以跟我说笑话,还问你的情况呢!”张贤这样地告诉她。

王金娜也笑了,叹了口气道:“那就好,也算是我们没有白忙活一场。”

“是呀!”张贤也应声道:“这样一来,我总算是不再亏欠他什么了。娜娜,我真得不知道应该怎样来感谢你!”

王金娜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客气的话做什么?”

张贤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是不是决定让张义去投共产党那边吗?”作为大嫂,王金娜还是对张义的前途很是关心。

张贤叹了口气,道:“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爱去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吧!只要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就想去管他了。”

“是呀!”王金娜点着头:“他跟着马文龙,其实你也可以放下心来的。我只是担心,万一哪一天,你和马文龙再一次在战场上相遇,那又如何呢?”

张贤怔住了,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看到自己的丈夫久久没有答言,王金娜苦笑了一声,道:“战场上是没有交情可以讲的,到那个时候,要是你把他打败了,还好说一点;而如果是反过来,他打败了你,或者说是你殉国了,那将会令我悔恨终生的!”

张贤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当下也向她笑了笑,道:“娜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之间不会再有战斗了。呵呵,他经过这么一回,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是参加不了战斗的;而我们不也说好了,等过了一年后,时机一旦允许,就退役,举家迁往美国去!”

“是呀,是我乱想了!”王金娜道:“我只是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生怕这种事会发生!”

张贤笑道:“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是将来我真得要与他再次对决,我相信还是能够击败他的。”

听他如此自信,王金娜这才没有再说将下去。

“对了,娜娜,我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是三十二团的团长!”张贤同时告诉她。

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并没有引起王金娜多大的兴趣。

“知道谁来做我的团副吗?”张贤又问着她。

“谁?”王金娜问道。

“王江!”张贤告诉她。

“他?”王金娜怔了一下,有些不快地道:“让你那个同学当你的副手?我并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胆小不说,而且十分市侩,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虽然是你的同学,你还是要防着他一点,否则将来可能要吃亏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张贤有些不解。

王金娜道:“过年的时候,我和师长的老婆一起去参加你们师里的年会,王江就是负责接待的,你可没有听见,他那拍师长老婆马屁的话,我听了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那个样子就好象是一只跟在身边的哈巴狗!”

张贤皱起了眉头来,有些不快的道:“娜娜,王江再怎么不好,你也不要这么说他,他到底还是我的同学。”

王金娜一阵苦笑,劝道:“好,我不说就是了。只是阿贤呀,你宅心仁厚,我只怕你将来会吃亏的,对他你还是多小心一点为好!”

“我知道了!”张贤点着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只是张贤心里还有一件事,却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对她说。王金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已经看出了张贤的心思,问着他:“阿贤,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张贤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老实地对她道:“十一师又要出征了,这次去的远,是往徐州那边!”

王金娜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虽然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夫妻分离、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是这一次却又是在这个结骨眼上,她还在住院中。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起来,强自忍住险些流出来的泪水,低声问着他:“什么时候走?”

“明天!”张贤告诉她。

“这么急!”王金娜有些出乎意外。

张贤点了点头,告诉她:“一一八旅和十八旅已经开拔,从汉口坐火车去了郑州,再转到徐州;十一旅的旅部和三十一团也已经起程,乘船去了南京,准备从浦口上岸,坐火车去徐州。三十二团还没有起程,胡师长一直在等我的这个任命令批复下来。昨天这个任命令就已经下来了,因为你的原因,胡师长才给了我今天的这一天假,明天必须要走了!”

一滴泪水从王金娜的眼中滴落下来,滚入了洁白的床单之上,印出一个深黑的湿点。

“秀秀也已经知道了,我跟她交待了,她会来照顾你的。”张贤同时告诉她:“另外,时间过于紧了些,我也没有空去跟老二说,我给他写了一封信,等他来的时候,你再交给他。”他说着从随身的皮包中取出了一封信交到了王金娜的手上,王金娜收好放在自己的枕头之下。“老三的事,就让老三自己去解决吧,我在信里都和老二说了。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你的,小虎你也不要惯得太厉害了!”

王金娜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有些发堵,想说些什么,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张贤再一次来到了鹦鹉大街十八号刘之杰的公馆,在临走之前,他还想见一见自己的老对手也是老朋友马文龙。不过此时,马文龙这个名字已经随着那口棺材埋入了地下,他的真正名字叫做刘兴华,也就是复兴中华的意思。

刘兴华躺在床上,他的妻子冯玉兰也守在他的身边,当刘之杰领着张贤走进这间卧室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那张让张贤久违的笑容。

“兴华,张团长过来看你了!”刘之杰这样客气地对着他道,却不象是一个父亲,倒象是一个仆人。

刘兴华刚刚看到张贤后露出的喜悦,随着这一声招呼,与父亲的目光碰在一起,却收拢了起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冯玉兰拉过了一把椅子,让张贤坐下,张贤却让着刘之杰,刘之杰有些尴尬,客气了一番,觉得自己处在这里气氛不对,当下找了一个借口先行离去了。

张贤这才坐在了刘兴华的身边,不等他开口,首先便有些不满意地道:“马大哥,哦,不!是刘大哥,你这就有些不对了!”

刘兴华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呢?”

张贤道:“刘伯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就算是再有什么不对,那也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你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的新生,难道非要记着以前的仇吗?”

刘兴华怔了怔,皱起了眉头:“张贤,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管!”

“不!”张贤一本正经地道:“虽说是你的家事,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看到你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是要提醒你。你们共产党天天喊着革命,难道就连自己父亲的命也要革的吗?如果是这样,连孝道都没有朋友,我宁愿不要也罢!”

刘兴华盯视着张贤,眼中充满了怒火,显然为张贤的话语所不满,只是因为他手术之后,身体还很虚弱,不可能与张贤对吵起来。

冯玉兰在边上连忙解劝着:“老刘呀,张贤说得也有些道理,你怎么想的我也知道。其实他说得没错,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要这样耿耿于怀呢?你知道吗?在王医生给你做手术的时候,血浆不够用,还是从他身上抽的血给你补充,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你。你是作儿子的,难道还要你父亲来向你低头认错吗?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些吗?”

刘兴华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苦笑了一声,道:“我也想忘记,但是却不能够忘记!”

张贤道:“不管你能不能忘记,你必须要忘记。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刘兴华了,而不是以前的马文龙了。”

刘兴华沉默了一下,显然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对了,听张义说,王医生流产了,她要紧吗?”冯玉兰叉开了话题,关切地问着。

张贤有些悲哀,还是告诉她:“娜娜的人没事了,应该住几天院就会好了。只是她心里有些难受。”

“是这样呀!”冯玉兰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歉疚地道:“本来我想过去看看她的,只是如今我这个样子,身份又如此,不便出门,所以让张义代表我和老刘向她,也向你表示感谢!”

“冯大姐客气了!”

如此一说,刘兴华却笑了起来,开着玩笑地对着张贤道:“我可是你抓住的,你又抓我又杀我,还让你老婆来救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张贤也笑了起来:“这能怪谁呢?当初我给你一条阳关道,你不走,非要来闯我的独木桥,左右都是你自己选的路,便是让你挨这一枪,没有把你搞死就算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来怪我!”

刘兴华马上想起了当初张义最先的那份情报,如今想来,如果当初他能够信任张贤,听从张义的情报,或许真得不用受如今这样许多的苦。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有些后悔地道:“是呀,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这么糊涂了呢?没有听你的劝告,而非要让张义去搞什么防御图呢?呵呵,看来还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呀,不能怪你呀!”

“你知道就好!”张贤悠悠地道:“其实,站在你当时的角度上来说,你的考虑也不为错,毕竟当时我们是敌人!”

刘兴华点了点头,同时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对着他道:“张贤,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要是我们两个交手,我会对你毫不客气的,还问你会对我怎么样?呵呵,当时你却没有告诉我。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样来对待我。”

张贤也有些感慨,却有些叹息地道:“是呀,我也没有想到我还会把你救下来。只是心里却有些后悔,救下你来后,是不是又要做我的敌人呢?”

“那是肯定的!”刘兴华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时也告诉他:“不过,张贤,我是真得希望我们两个能够站在一个阵营里,能够并肩作战,就像当初我们两个一起打鬼子的时候一样!”

“我也是!”张贤由衷地道,同时不忘劝告着:“刘大哥,你为什么不投诚到我们国军里来呢?”

刘兴华愣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反问着他:“张贤,你为什么不能够投诚到我们共产党这边来呢?”

张贤笑了一下,就知道他会这样的反问,当下道:“历朝历代,那些犯上作乱,与朝庭做对的判乱分子都很少有好结果的。再怎么说国军也是国家的正规部队,你们共产党的军队也只能算是地方武装,得不到国际和国内的认可的。”

刘兴华也笑了一下,却对着他道:“张贤,你的观念太过陈旧了,如今是什么时代了?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皇帝的封建时代了,我们的人民也觉悟了起来,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主人,让那些剥削阶级自食其力,难道不好吗?呵呵,张贤要是你能够去我们的解放区呆上些时日,你就会知道,我们共产党可是真得为老百姓着想,不象你们这些国统区里,到处都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的。我们也要保护我们的成果,解放区的老百姓也不愿意再回到无衣无食、无依无靠的过去。你也应该知道那句古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就算是如今国民党在军事上占着优势,但是最终鹿死谁手,还要看的!”

张贤也知道他的话不错,却也不愿意和他再理论下去,毕竟自己在嘴上的功夫还是不如这位老共产党员的。当下摆了摆手,对他道:“刘大哥,这些政治上的事,我们还是不要争辩下去了,我知道无法说得动你,你也无法说得动我。我今天过来只是为了看了看你,明天我就要离开武汉了,再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哦,你要去哪里?”刘兴华忙问道。

张贤对他笑了笑,对他道:“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刘兴华笑了一下,看来张贤还是很警惕的,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军事秘密。当下意味深长地道:“张贤,感激的话我也不说了。大恩不言谢,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够帮上你一把的话,我也定当是义不容辞的!”

张贤点了点头,他也只当这是刘兴华的客套之话,并不当真的,他相信自己以后与这个老刘的交集会很少,更别说帮忙的话了。

在告别之前,张贤又谈到了自己最不放心的一件事:“老刘,我只有一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

“就是我的三弟张义!”

刘兴华抬头看着他,问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张贤苦笑了一下,道:“老三做事好冲动,这样对他来说很危险。我知道不可能劝他回头,他是死心踏地要跟着共产党走了,我只好把他交给你,希望你还能够一如继往的关照他,把他当成你的兄弟来对待,行吗?”

“是这样呀!”刘兴华与冯玉兰相视一笑,很是痛快地点了点头,答着:“你放心就是了!我们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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