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的攻击就这样被对手打退,这让张贤很是气恼,却也知道此时的对手已经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了。
而在刚才的反攻中,在另一面,陈大兴带领的特务连却有了进展,他们攻入了一座院落,把一百多人堵在了两间相连的民房内,双方还在互相对射着,互掷着手榴弹,尽管特务连火力凶猛,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奈何对手,于是僵持在了那里。
陈大兴派康乐过来寻求张贤的支援,希望能够拉过一门战防炮去。当下张贤命令王江守住这个缺口,不能让院中的人突将出来,和熊三娃一起,亲自带着一门战防炮转向了陈大兴所攻击的那一面。
“小乐子,大兴哥真得堵了那么多的共匪呀?”熊三娃还有些不相信地问着康乐。
“那当然!”康乐很是骄傲地告诉他:“我们连长直接带着人从轰倒的院墙里插入进去,那个院子里有好多的共匪,连长当先着抱着挺轻机枪,一阵突突,打得那些共匪到处乱蹿,他们也有一挺轻机枪,不过好象是没有子弹了,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去,就被我们抢了过来。”康乐说着眉飞色舞,很是兴奋。
“大兴哥既然这么能打,为什么这么半天也没有把那些人给解决掉呢?”熊三娃还有些不相信地问着。
康乐道:“那些敌人也很狡猾,都躲进了屋子里。所有的屋子里是通的,我们从这边打,他们就从那边出来绕到我们的后面来打,我们又回过身来打,他们又从另一边出来,他们的人多,到处放冷枪,我们好几个弟兄被打死了,连长只好带着人撤到了屋子外面,架上了机枪扫射,把手榴弹捆在一起,丢了三捆,才炸塌了其中的一间屋子,这才把他们堵在里面。”
“那为什么不冲进去打呢?”熊三娃问道。
康乐道:“那些敌人也打疯了,拼着命的往外丢手榴弹,他们丢得很准,也特别远,要不是许多手榴弹都是哑弹,我们的伤亡肯定很大。所以连长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了,这才叫我来求炮火援助!”
“你们连长做得对!”张贤在边上接着话道:“我们的人数没有他们的人多,所以必须要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不能跟他们一样用士兵们的生命来堆砌这场胜利,这么乱拼,我们是拼不过他们的。我们的长处是在装备和火力上,所以要以自己的长处来打击敌人,以最大可能地减少我们自己的人员损失!”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特务连与共军对峙的大院里,这一家显然是个富户,院子很大,前面是一排两间的青砖房,两边还有厢房,只是这个时候,院墙已经被刚才的迫击炮轰出了一个很大的缺口,陈大兴就是带着特务连从这个缺口冲进这个院落的。只是此时,两边的厢房已经倒塌成了一片,那片瓦砾处的断墙后就是陈大兴架设的两挺重机枪,两边各有两处,将正房两边看得紧紧。而两间正房左边还有一个院落,只是此时那个相接的地方已经倒塌成了一片,无法过人。张贤走过来的时候,院子里还在乒乒乓乓地打着枪。
见到张贤亲自过来,陈大兴连忙从断墙后一翻,跳了出来,向他汇报着这里的情况。张贤一边点着头,一边命人在墙外架上战防炮,对准了那两间已然伤痕累累的民房。战防炮,其实是一种小型火炮,威力并不大,本来是用来打击装甲车、坦克用的,目标一般在两公里以内,所以也称作为反坦克炮,此刻被张贤用来当作穿甲炮来用,只是为了击穿厚厚的砖墙。
第一发炮弹打下去后,随着轰然的巨响,尘土飞扬之间,一堵墙倒了下去,这间房子已然塌了一个角,里面的机枪射击也嘎然而止。紧接着又是两发炮弹打了出来,整个房子已经摇摇欲坠了,成了一片的废墟。那个炮兵班长还在问着张贤,要不要再打,张贤摆了摆手,眼见着坍塌的建筑下,除了扬起了沙尘之外,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难道这一百多号人就这么葬身在了炮火中了吗?
可是,当陈大兴带着人刚刚起身,准备过去清理战场的时候,对面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几个国军士兵们反应慢了一下,马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张贤不由得大怒,命令着炮兵班长又打了两炮,可是此时,面对着的不过是一片废墟,根本就没有了炮击的目标,而对手还是躲在断垣残壁之间,好象并没有多少的损伤,依然在顽强地抵抗着。
“这要是有个火焰喷射枪就好了!”熊三娃在张贤的旁边经不住地道:“只要一喷火,肯定能把这些躲在里面的敌人全部烧死!”当初在七十四军的时候,他就曾经用过那种武器。
张贤点了点头,熊三娃说得不错,只可惜那种武器三十二团里根本没有配制。
但是,对手的阵营里,终还是有怕死之人,在又发了几炮之后,已经有人举出了白旗,说是白旗,其实是一件白色破烂的褂子。陈大兴大声地向他们喊话,要他们放下武器走出来,可是,当一个共军的士兵畏畏缩缩地走出来的时候,却被他身后的人开了一枪,这个人没有死在敌方的枪下,而是死在了自己战友的手里。
陈大兴不由得大怒起来,猛地甩出了一颗手榴弹,在爆炸声中抱着冲锋枪一跃而上,其后跟着十几个国军士兵,已然跳进了那片废墟之中,突突地乱扫起来。
战斗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结束,这个大院中应该是对方近一个营的兵力,除了几个人在那间相邻屋舍未塌之前,跑进了相邻的院落里,另外还有十个伤员被抓了俘虏,其他人尽数阵亡。看着这满院子的尸体,张贤忽然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但是,他随即便打消了这种念头,他清楚地知道,战场上如果他稍有一点妇人之仁,那么,倒在地上的将是他和他的士兵!
※※※
中午过后,张贤亲自督促着三十二团一营,发动了第二次的攻击,这一次比第一次还要犀利,还要猛烈。
此时,在接连的几个院落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伤员,屋子里也挤得满满当当,呻吟声、哭喊声几乎连成了一片,而前面的几重院落里,枪炮声还是那么密集,随时都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各种大炮的,有手榴弹的,还有炸药包的。
黄新远的五十九团冲进来的两个营,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一个营,伤亡已经大半;他们负责的是右边的防御,陈大兴消灭的那部分兵力就属于他们。
而另两个团的人伤亡更大,五十八团在钱雄风团长的亲率下,还在左边顽强地阻击着敌人的突入,他那一个营的兵也只剩下了一个连左右;而六十二团的那个营更是惨不忍睹,许营长战死,两个连长也一死一伤,此时只有不到一个连的兵力,与钱雄风的五十八团并肩抵抗着。
黄新远与自己的政委刘青再次碰了一个头,面对眼前的困境,两个人说不出来的担心,在这个时候,是真得害怕被张贤消灭掉。
“老黄呀!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突围吧!”刘青对着黄新远建议着。
黄新远怔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他相信外面的友军会很快攻打进来,他必须要象钉子一相钉在这里,为后继的部队找到一个支撑点。其实,在他的私心来说,他太需要一场英勇的战斗来表现自己的不凡了,毕竟初回到自己的队伍里,上面的领导还对他还不太熟悉,他要的是锋芒毕露。只是这头一仗,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对上张贤这个老冤家,自己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又被张贤一一破解,如果就这么突围而出,他真得有一些不甘心,这也就意味着他向张贤认输了。
“老刘,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想了片刻之后,黄新远这样地对刘青道:“必须要占据这个据点,只要坚持到晚上,我相信我们的部队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夺下张凤集,把这个张贤击溃的!”
“可是这个样子,我们还能坚持到天黑吗?”刘青反问着他。
黄新远看着满院子的尸首与满屋的伤员,知道刘青说得不错,张贤头一次的进攻,就给他带来了一半以上的伤亡,这第二次进攻正在进行之中,五十九团负责右翼,此时那边已经在激烈的交火之中,自己的人被张贤的人压制在狭小的民房中,连伸个头都很难,还要经受敌人无尽的炮火轰击,他已经丢失了一个院落,这第二个院落只怕也守不住,别说到天黑,便是能再坚持两个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就算是突围,以自己的这点残兵,能够突得出去吗?
“我们必须要坚持!”黄新远这样地告诉自己的政委:“因为,如果我们不坚持,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认为以我们团如今的战力,还能够突围得出去吗?”
刘青愣住了。是呀,便是突围,又谈何容易呢?
正说之间,一个士兵跑过来向他报告着,二营的教导员已经牺牲了,三营的营长也牺牲了,孟营长也受了伤,还在英勇地指挥着战斗。
黄新远看了刘青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背起自己的枪,向着战斗的前沿跑去,去亲自指挥作战。
※※※
第二次的攻防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国军被再一次打退了,但是这个时候,院落中所有的临时工事都被对方的炮火摧毁,伤亡进一步加大,四个营一千多人,此时活着的也只剩下了六七百,其中倒是有一半的带着伤。
黄新远派人去左边五十八团和六十二团的阵地询问情况,钱雄风告诉他,左翼没有缺失,他与王江进行了卓绝的拉锯战,主动放弃部分房舍,以诱敌进入,然后行近身搏杀,虽然在武器装备上处于劣势,但是因为与敌在互绞之中,这样令敌人的炮火不敢相加,便有效地避免了更大的伤亡。尽管如此,五十八团和六十二团此时还是损失很大,两个团加起来所剩也不到三百人。
听到钱雄风的回话,黄新远不由得对这个与自己同道而来的战友大为佩服,对着刘青道:“看来,我们也应该向老钱学习一下,把敌人引进来,与之互绞,这样就可以避免敌人的炮击了!”
刘青却皱着眉头,反问着他:“老黄呀,我们还有多少的战士呢?能绞几回?”
黄新远怔了一下,刘青的问题也对,此时五十八团里真正能战斗的也不过三百人,先不说在与敌互绞之中,自己占不了一分的便宜,便是占了便宜,也就这三百号人,再来一次冲杀,能剩几个?
当下,黄新远问道:“那照你的意思呢?”
刘青叹了口气,对他道:“我们冲进来的时候有两个营八百多人,敌人第一次攻击,我们只剩下了五百号人;敌人第二次攻击,我们只剩下了三百号人;如果敌人再来一次攻击,只怕又一半没了,等第四次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全军覆没的时候了。”
黄新远愣愣地看着他,已然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你还是想我们去突围?”他问着。
刘青点了点头,告诉他道:“是呀,我是这么想的。我并不是怕死,你看看,我们的战士是多么的英勇无畏,难道我们就这么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这里吗?”
黄新远沉默了良久,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一脸污垢的刘青,问道:“便是如你所说,只是我们又怎么能够冲出重围呢?敌人一定会紧咬着我们,到时只怕我们两面受夹,死得更惨!”
刘青眼光闪烁着,犹豫了半晌,才放低了声音,对着他道:“其实我们五十八团可以先行突围,这样敌人就应该不会咬着我们了!”
黄新远猛然一震,不由得道:“老刘,你这是要我背信弃义,把五十八团和六十二团丢下来不管,其实是要他们作掩护,来实行自己的突围,这样做太自私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三个团全部都要完蛋!”刘青却是振振有词。
黄新远沉默了。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不知要经过几回的生死决择,荣与辱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