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云南省有着一条十分漫长的国境线,只有北面邻接着四川和西康两省,东面邻接着贵州与广西两省,而广大的西面则是刚刚从英国统治之下独立出来的缅甸联邦,南面则是处于法国殖民统治之下的越南和老挝。的确,如果以徐海波的此时的状况,最佳的出逃路线是向南逃往越南,进入法国的地盘;毕竟法国与美国是同盟国,而以国民党同美国的关系来讲,从越南借道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张贤的手指指到了云南东南面的广西百色地区,同时从那里向西划出了一条线来,停在了从河口到石屏之间的元江一带,悠悠地道:“从广西经文山,到河口、元阳这边来,比你从昆明向南沿着滇越铁路去越南从距离上来讲还要近,如果滇越铁路可以通车的话,你还有可能跑得过解放军,但是四零年这条铁路就已经断了。我老实告诉你,解放军除了我所在的七十二军从贵州急援昆明之外,广西方面的援军这个时候只怕已经过了富宁,到了文山,你还跑不到蒙自,只怕边境线就已经被堵死了!”
徐海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相信一般地道:“他们会有这么快?”
张贤却是一声地冷笑,告诉着他:“三天前我还在贵阳,今天我就已经站到了你的面前,你觉得呢?”
徐海波黯然了下来,半天之后才有些气馁地道:“以解放军如此的速度来看,我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张贤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着他:“我只是解放军先头部队的一员,等到大部队赶到,怎么也要再过一两天的,所以我刚才告诉你的话,你要是真得想要逃走的话,那么趁着现在,在今天晚上就必须开拔,否则,可能的结果就真得跟双堆集一样了!”
徐海波蓦然一楞,他也是经历过双堆集之战的人,虽然在事先十二兵团还没有被全部包围的时候,他的部队就已经被解放军打散了,他也因祸得福,没有成为共产党的俘虏,但是那场战役对于他来说,已然是刻骨铭心了,想忘也忘不掉。他还记得当初如果不是黄维司令官迟疑不决,在双堆集夜宿,也不会倒至十二兵团的覆没。
徐海波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连饭也不吃,这就趁夜离开八里铺,可是正准备收起这张地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可奈何地道:“难道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吗?”
“你如果不想起义,那么你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张贤十分肯定地告诉着他:“去缅甸!”
徐海波再一次沉默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终于象是打定了主意一样,十分麻利的卷起了这张地图来,同时也十分果决地道:“好,那就向西去,往缅甸的方向!”
张贤听着他的决定,心里头却是一种异样的担心,缅甸,对于许多的国军官兵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了,当年的抗日远征军,不知道有多少人血洒异域,如今还在那片异国的土地上没有回来。就算是徐海波能够带着他的部队平安的出了国境,只是不知道这些远离故土的同袍兄弟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故国呢?
“你跟我一起走吧!”徐海波忽然建议着,他对这个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的人,忽然有了一种象当年依赖张贤那样的感情,真得不舍得这个人再离开自己。
听着徐海波的建议,张贤愣了一下,马上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们走?”徐海波还有些不解,同时发着誓道:“你要是跟着我们,那么你就是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我把所有的权力都移交给你!”
张贤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同时道:“我是阿水,不是那个你所信赖的阿贤,阿贤已经死了!”他说得有些悲哀,抬起头来,目光却闪亮了起来,又接着道:“更何况,既然我已经卸下了重担,就不想再把他挑起来!平平淡淡地活着,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才真得是一种无与论比的幸福!”他还有一条十分重要的理由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的妻儿还在解放军里,还有许多他的兄弟与朋友,张义是,熊三娃是,陈大兴是,还有田壮壮也是!
徐海波愣愣地看着张贤良久,最终还是失望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盒,已然没有了吃饭的兴趣,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真得准备着这就动身。
“你怎么走?”他随口问着,实际上是下达了逐客令。
“怎么来的,我就怎么走!”张贤如此的答着他的话。
徐海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抓起了自己的行囊,同时告诉着张贤:“你知道吗?我是从开远那边赶过来的,准备到昆明郊外去见一见罗达军长,他被卢汉放回来了,说是有事要同我们商量,我知道他一定是被卢汉许以了什么好处,所以才会把他放回来;估计是要他退兵!”
张贤点了点头,徐海波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如今卢汉的方针是能拖则拖,等着解放军急援上来,到时也就不怕第八军与第二十六军有合攻了,他的目的就是要不择手段地来分化瓦解这两个军的战力,如果解放军真得赶到,那么,这两个军也一定会成为案板上的肉,等着挨切了。
“所以,这个会我还是不去的好!今天夜里就回开远!”徐海波告诉着张贤,同时又自言自语地道:“其实第八军跟第二十六军围攻昆明,本身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早作打算的好!真不知道苏正涛跟高伟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苏正涛跟高伟?”张贤不由得又是一愣,这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耳朵里面了。
徐海波点了点头,看着他如此诧异地样子,告诉他:“苏正涛此时是第八军里任副军长,他跟李弥将军有交情,他原来是七十四军里的少将;高伟也是七十四军里出来的,他如今也是少将,被苏正涛找过来担任二三七师的师长。”
张贤怔了怔,对于苏正涛的出现便觉得有些想不到,此时听说高伟也在第八军里当师长,心下里却感到了一丝的不安,依稀记得当初他从淮北救下高伟时,高伟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过他,说要回老家再不当兵了,却没有想到,他还是重操了旧业。只是转念又一想,却又觉得这也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事,高伟的老家就是云南的,怎么来说他在七十四军里也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值此用人之际,就算是他想隐退也不是可能的,更何况他曾经当过解放军的俘虏,又重伤了雷霆,真要是等解放军解放了云南,他的日子只怕也并不好过。
“要不是这两个人极力主张攻打昆明,我也不会就这么跟着他们过来!”徐海波说着,已然打开了屋子的门,对着外面的一个护卫兵命令着:“小方,把车子发动起来,我们连夜离开这里!”
那个叫小方的护卫兵有些奇怪,还在问着:“钧座,我们不在这里过夜了?”
“不了,现在就赶回去!”
小方有些惊诧,却没有再问出口,响亮地回答着,出了院子。
※※※
徐海波走了,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了,张贤知道,他前面的路绝对不会平坦,说不定遍布着地雷,但是看着他那么义无反顾的样子,却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了。
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张贤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铁丝网外面,熊三娃正带着几个人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见到他安全归来,这才放下了一颗提起的心。张贤却是绝口不谈见到徐海波的事情,带着这个侦察班快速地离开了这处山隘,爬了两座山,回到了第一营宿营的马龙河村,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张义、左安江和田壮壮等营里的指挥员们连夜听取了张贤的汇报,当得知前面八里铺那道山隘有敌人一个团驻守时,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且不说那边被敌人构筑成固若金汤的碉堡与工事,便是那一个团的兵力,听起来就已经很令人头痛了,幸亏他们没有冒失地连夜赶路,否则跑得那么快,撞到那堵墙上,不死也要撞昏过去!
“好险呀!”左教导员却是在庆幸着:“差一点撞到了火力网上!”
田壮壮也不停地点着头,可能是与左安江同样的心思。
张义却是紧锁着眉头,有些担心地道:“这么一说,那个八里铺是过不去了!明天我们怎么办?”
听着张义这么一问,几个人又都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的任务是要去救援昆明,如今连路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救援呢?
“这没有办法!”左安江道:“我看还是在这里耐心地等一等,同时跟上面联络一下,把这里的情况说得明白一些,听上级的命令行事。”
“是呀!”田壮壮也道:“如今我们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人单势孤,肯定是冲不过去的,还是等着大部队上来,到时大军压境,吓也可以把那些敌人吓跑!”
张义却心有不甘,但是毕竟此时的确是如两个人所说的一样,敌人是占尽了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很有地利之优,就算是他想要强攻都不可能,也只好听从左安江与田壮壮的意见,先联络上上级,再作定夺了。他抬起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用目光扫视着屋里所有的人,忽然就停到了张贤的脸上,却见自己的这个大哥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垂下了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
张义想了一下,对着大家道:“你们先去休息,阿水跟三娃留一下,我再问问详细情况!”
“是!”众人答着,纷纷离去,一会儿的工夫,这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张贤、张义兄弟跟熊三娃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