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昆明,实际上就是准备过年了,七十二军这一次圆满地完成了挺进西南的任务,作为军长的刘兴华来说,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所以准备让所有的官兵们在驻地里过一个热热闹闹、快快乐乐的新年。
而二一五师在进驻昆明之后,便担负起了这座古老城市里维护治安的任务,每天还要派出几支巡逻队分片地在全城巡查,以防敌对分子乘着春节期间,制造麻烦;毕竟这是昆明和平解放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如果出了什么差迟,别说国内外舆论会怎么说,便是对于刘兴华的脸面上来讲,也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
刘兴华亲自主持着,给二一五师开了一个庆功会,张义成为这个大会上的主角,被军长亲自表扬,并授与了他一个一等功,这是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包括团长关山与董杰在内的六四三团也被点名表彰,而作为这个团主力的第一营则被集体记了一个三等功,这让副营长田壮壮与政委左安江都乐得合不拢嘴来。庆功会一结束,大家便会在一起搞了一个聚餐会,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对张义带着这个从贵州跑进云南,以及跑到滇南的苦与累全部忘记了,便是当初对张义的怨言也一并忘掉,剩下的只有很久未曾有过的欢乐。
在这次庆功会之后,于得水便被任命为了第一营第一连第一排的排长。许多人都来向张贤道贺,包括那些跟着从湘西过来的新兵们,但是,张贤也只是十分平静地接受着大家的道贺,此时此刻,对于曾经当过一师之长的他来说,职务的升迁再也引不起他半分的高兴,他反而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怕会给自己即将提出来的复员一事,设置了一道不好过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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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终于回归了来,他是在湘西负的伤,与张贤一样,浑身烧伤,不过比张贤幸运的是他的脸没有烧坏,只是起了几个大泡,伤好之后,在他的左颊之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迹,反而使他本来就略显白净的面孔,平增了几分得彪悍。
夏阳是坐着汽车连的运粮车一路从贵州那边赶过来的,而跟着陈大兴的汽车连一起到达昆明归队的,还有二一四师的一个战斗英雄——熊革命!
夏阳由陈大兴陪着走进了六四三团的团部里报到。见到夏阳到来,着实让张义兴奋了起来,虽然从刚到襄河纵队的时候,夏阳就是在张义的手下,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却出奇得好。对于夏阳来说,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张义等人的友谊支持着他渡过了难关,要不是张义在刘兴华的面前替他说了几句大实话,只怕现在他还在二一四师里当马夫呢!所以他对张义的感激是出自内心的,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用嘴说的人,一切只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里。而对于张义来说,在他被提拔当了营长之后,若不是有夏阳这个连长得力地相助,他也不可能在淮海战场上建功立业,把他的第一营打造成襄河纵队的楷模。
张义亲自陪着夏阳来到了第一营的营地,对于他来说,把第一营交给夏阳,还真得有些舍不得,毕竟他带着这个营已经两年了,这个营里走了许多的人,又来了许多的人,这两年中的悲欢离合足够他回忆一生的,许多的战友已经逝去了,而他还活着,仿佛就是为了缅怀往日,缅怀逝者。
陈大兴也跟着夏阳过来,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好兄弟张贤与熊三娃了,所以专程过来探望他们。刚刚走进军营,陈大兴的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正准备带队上街出勤去的张贤,远远地便叫了起来:“阿水!”没喊之前,本来是要喊“贤哥”的,幸亏出口来的时候,没有喊错,便是这样,陈大兴也不由得心头突突乱跳。
此时,熊三娃正站在张贤的身边,他与武小阳已经伤愈归队,今天是第一次跟着张贤去巡逻,一听到呼唤,顺声看去,马上也激动了起来:“是大兴哥!还有夏连长!”他说着,再也不顾这个队列才刚刚站好,迎着陈大兴他们而去。
张贤的这个侦察排里,有不少的人是从汽车连里转过来的,很多人也都认得陈大兴与夏阳,看到他们的到来,也都兴奋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列队出营,也跟着纷纷跑着迎了上去。
张贤站在后面愣了一下,他当然也看到了陈大兴,跑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也看到了夏阳,知道这个人代替自己的弟弟张义,成为第一营的营长。他对夏阳这个人太熟悉了,而夏阳也对于得水太熟悉了,他忽然意识到,夏阳的到来,是不是刘兴华别有用心的选择呢?从进入解放军部队开始,他便一直是在夏阳的领导之下,也可以说他之所以当了解放军,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夏阳。
熊三娃已经与陈大兴拥抱了起来,张贤跟在他们的后面,看到夏阳的时候,立正敬了个礼,这是他这个排长必须要做的,让大家都清楚自己的身份。
夏阳也笑着回了一个礼,这才挽住了张贤的手,十分亲热地道:“呵呵,阿水呀,我们有三个月没见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张贤笑着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其实我也很想你的!”
“呵呵,现在你们都不用想了,又可以在一起了!”张义却是打着哈哈。
熊三娃放开了陈大兴的拥抱,却是不满意地对着张义道:“副团长,你这就不对了!”
张义不由得一愣,忙问着:“怎么不对了?”
熊三娃指着陈大兴道:“你看,你把我和阿水哥搞进了第一营里来,便是连武小阳也过来了,如今夏连长也来了,你怎么把大兴哥给丢了呢?还让他在汽车连里多没有意思呀?”
张义却是摇着头,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我也很想要大兴哥的,但是他如今又不属于我们团管,他现在是我们军汽车营里的骨干,属于后勤部的,他要调过来非得刘军长同意不可!”如今的汽车连也升级了,成了汽车营,此时的陈大兴便是这个营的一个连长。
“这么麻烦呀?”熊三娃有些失望。
“呵呵,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张义又接着道:“大兴哥已经被批准入党了,是一个正式的共产党员了!”
“好呀!”熊三娃接口着道,但是张贤却并没有一丝的感觉。想一想,其实他也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并不是因为他真得就改信了共产主义,而是因为大家都在写,他要是不写,反而会被认为落后了。
“对了,夏连长,我和阿水哥的入党申请书还在你那里吧?”熊三娃忽然想了起来,他也曾让张贤代笔地写了这么一份申请书,那是被孙长存指导员动员得烦了,不得不写的。
夏阳点了点头,却告诉着他:“你们的申请书,我早交给党组织了,我和孙长存都作了你们的介绍人,我想你们都是经过了考验的人,也会成为一个共产党员的!”
“哎!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是!”熊三娃叹着气,显然对于没有能够成为共产党员还有些失望,在他看来,在这个部队里,是不是共产党员,其实就是区分老兵与新兵的标准。
张义却是皱着眉头,提醒着他:“三娃哥,你别夏连长夏连长这么得叫了!如今老夏可是你们的营长!”
经他这么一说,熊三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道:“你看,我都忘记了!”
夏阳并不在乎他对自己的称呼,看着张贤与熊三娃这些人全副武装的样子,忙问道:“你们是要去巡逻吗?”
“是!”张贤答着。
“正好!”夏阳道:“我今天刚刚到,还不熟悉情况,就跟着你们一起上街巡一逻吧!”
“这怎么可以?”熊三娃连忙推却道:“营长,你刚刚回来,还是先去休息一下,等晚一会儿我们巡逻回来的时候再跟你说吧!”
“没事没事!”夏阳却是不由分说,系好了自己的武装带,跟在了张贤的身后。
在列队走出去的时候,熊三娃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外面又跑了回来,对着陈大兴道:“大兴哥,你到我们营里坐一会儿,等我们巡逻回来,中午一起吃饭哟!”
陈大兴笑着点着头,张义却是使劲地推了他一把:“快走吧!这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的!”
熊三娃扮了个鬼脸,追着前面的队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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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的路线基本每天都是固定的,从位于翠湖公园附近的营部出发,沿着一条斜街转到五华山前的省政府门口,进入繁华的文庙街、景星街等一系列昆明老街,到达金马坊和碧鸡坊,然后向西,从大观河边的沿河街,沿着这条河和路一直向西南到达昆明最富盛名的滇池边的大观公园,然后折回,这一个来回就要走上半天。
此时正到年关,昆明街头倒也一片得热闹,卖年货的,买年货的,小摊、商贩、旅人、以及从乡下进城赶场,穿得花花绿绿少数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整个街区里熙熙攘攘,繁华如昔,并不象是一个刚刚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城市。
只是在这个时候,张贤也无暇去理会沿途的风景,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里逡巡着,一边还要回答着身边夏阳营长的问话。虽然夏阳也是这个营里出去的人,他曾当过第一营第三连的连长,毕竟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所以再回来的时候,总要了解一下情况,张贤知道,实际上,第三连的葛波连长与夏阳的关系也是不错的,而夏阳一来没有去找葛波,反而是先找他这个第一连的排长来了解情况,也就说明了在夏阳的眼里,还是他的这个排比葛波的第三连还是亲近得多,而自己无疑也成了夏阳所信任的心腹!
虽然街上的人很多,但是那些人看到排着整齐队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巡逻队过来的时候,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没有人敢扎刺头,为他们制造麻烦。
走到文庙东面的正义路上,刚刚来到一家酒楼的门口,便看到一伙人拖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出来,丢到了当街的地上,然后是一阵拳打脚踢,周边马上围了一帮看热闹的人。
见到有人打架,作为巡逻队队长的张贤当然不能无动于衷,马上带着人走了过来,那些看热闹连忙让出了一条路来,放这些解放军的治安队进入。见到巡逻队过来,那些打人的人也住了手,张贤上前询问着缘故。这些打人的倒也低头哈腰很是客气,可是看到地上的这个被打的人却又恨又怒,原来这个人是一个吃白食的,要了酒,要了菜,吃完了却没有钱给。这么一件事的确有些难办,虽然新中国讲究人人平等,但是吃饭不给钱也是不容许的;而就算是不给钱,你就打人,也是不对的!当下,张贤把这个指挥打人的老板批评了一通,这个老板连连客气地说着是,心里头肯定气得要死,只能是自认倒霉。
打发走了打人的,张贤又命令着巡逻队员们驱散开这些围观的看客们,熊三娃和贺强已经在拖起这个抱着头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打昏了还是没了知觉的白食客,可是,当拖起他看清了这个人脸孔的时候,熊三娃已经惊讶地叫出了声来:“王江!”
这个白食客蓦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颤,无力的目光也盯住了熊三娃的脸,人也跟着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