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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阻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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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堡上的敌人机枪不停地喷着火焰,刹那间便织成了一道闪突的火网,把整个桥头封锁,别说是人,便是一只苍蝇只怕也无法通过。子弹打在桥头、打在地上,打在河里,也打在人的身上,于是飞速而来的子弹撞击着不同的物体所发出来的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伴随着人的惨叫声、呻吟声、呼喝声、咒骂声连成了一片,把这个寂静的凌晨彻底地打破了来,然后便是血与火的交织,恐怖、惊惶、无措、战栗,瞬时一起侵占了交战双方所有人的身心。

桥头上,几无凭障可以依赖,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只有黑暗,只是桥头处的灯光虽然昏暗,却也将整个桥面上照得清清楚楚,也只有桥头两边还有一些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可以躲藏。

“手榴弹!”有人在大喊着,话音落的时候,一枚手榴弹已然冒着烟的被投进了那个桥头堡中,随着轰的一声响,刚才还发着威风的机枪立时哑巴了。可是,当人们刚刚想要直起身来的时候,机枪声又响了起来,虽然没有刚才的密集,却一样有着强大的杀伤能力,刚才那个投手榴弹的投手还以为自己消灭了敌人,正在高兴之间的时候,便倒在了突突的机枪子弹之下。

“把手榴弹捆在一起投过去!”张贤嘶声地大喝着,此时,他们离着这个桥头堡太近了,受到的威胁也太大了,而相反,他们对于这座桥头堡的威胁也一样得大,手榴弹在这个时候成了最有效的杀敌武器。

他的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已然有人手忙脚乱的行动起来,在张贤的身后,贺强从衣里撕下了一只布条,飞快地取的三枚手榴弹用布条缠绕在一起,同时揭开了三枚手榴弹手柄下的盖子,把三条导火索齐齐打开,手榴弹下面冒出烟来,他心里默默地念着数,“一、二、三……”然后猛然将之甩了出去。捆在一起的手榴弹拉着一股清烟,在贺强的投掷之下,飞出了数十米远,正落入那个还喷着火的桥头堡中,随着火花起时,巨大的爆炸声也传了过来,浓烈的硝烟味道扑鼻而来,伴随着烟尘也腾空飞起,那挺吼叫的机枪也嘎然而止。

“冲呀!”张贤大喝着,当先的从地上爬起来,端着冲锋枪向那座被炸得寂然的钢筋水泥的建筑冲了过去,在他的后面,第一连的人也全然冲了过来,人还未起的时候,手榴弹先一步丢了过去,爆炸声此起彼伏。这一座桥头,其实除了那个第一火力点的桥头堡之外,尚有一些鹿砦和沙袋堆码着组成的阵地,在这个时候,因为距离太近,所以还没有起到阻碍作用,便在志愿军战士们的手榴弹的轰鸣中土崩瓦解了。这些工事、阵地上应该有美军至少一个排的兵力,在这个时候,这些美国兵们很快便慌乱了起来,那些还没有受伤的士兵们胡乱地向桥头开着枪,同时向后面退去,妄图组织起另一道防线。

那个鹤立鸡群的桥头堡终于被张贤带着人夺了下来,马上在刚才敌人居高临下机枪火力点上再一次架起了机枪来,不过这一次枪口却是掉转了一个个儿,射向的是那些依然敢于抵抗的美国人。

美国兵开始退缩了,他们丢弃了防守的阵地,纷纷沿着这条公路向云山城的方向跑去,先是一个人逃走,然后是两个人、三个人,不久便全部地逃进了黑漆漆的夜里。

邸玉宝正准备命令着人去追敌,但是这个时候另一边的桥头堡上却传来了更加激烈的枪声与爆炸之声,想来是第二连的人也跟上来,正与那个美国中尉带的人争夺之中,那一边的敌人却没有这一边的敌人如此之好,他们听着这边的桥头枪声渐弱,知道自己已然两面受敌,但是却凭借着自己强大的火力,依据着那座坚固的桥头堡为核心所组成的桥头阵地,负隅顽抗着,没有一丝要逃退的意思。

“打回去!”邸玉宝喝令着,带着人便准备折回身,往来时的方向杀去。

“不能这么冲过去!”张贤马上阻止着,冲到了邸玉宝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邸玉宝怒睁着双眼,十分不快地问着张贤。

“这样过去只能是找死!”张贤毫不掩示自己的担心,也同时大声地告诫着自己的这位上司。

“如果不杀回去,我们怎么能够夺下这座桥?难道让第二连加大伤亡吗?”邸玉宝质问着。

张贤无话可说,刚才他们鱼目混珠地混过了桥来,但是第二连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接近那边的桥头堡。实际上是敌人发现了他们,逼着他不得不提前行动。如果晚上两到三分钟动手的话,那么第一连与第二连就可以同时就位,顺利地夺下这座桥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座公路桥的虽然两边各有一个作为核心阵地的桥头堡,但是两侧围绕着这个桥头堡还兴建了一圈防御工事,虽然大多数是用沙袋、土方垒砌出来的掩体,但是在桥头两边比较宽阔的地方,这些掩体就足可以成为敌人的保护伞,保护他们不受子弹的袭击。而这些掩体之前,周遭百米之内,连树也被他们砍得精光,根本就无处藏身,就算是在夜里,他们的探照灯也将面前的阔地照得雪亮,过一个人都很难。第一连能够攻占这边的桥头阵地,实际上也是一种侥幸。这些美国人构筑桥两边阵地的时候,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他们只是把两边桥头的阵地的火力方向对着各自的两边,而在背靠背的桥面方向上,没有任何布置,也许在他们看来,就算是一边的桥头遭到攻击,另一边的桥头再做调头的火力布置也是来得及的,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对手会骗过那一边的桥头,直接到达他们的身后。也正是因为如此的原因,第一连才可以顺利地到达桥头堡的核心阵地,在敌人还没有来得及转向的时候,把手榴弹投进了他们的桥头堡里,夺下了这个阵地。而第二连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他们遇到的是直接面对着的敌人外围工事,只有突破了这些敌人工事之后,才可能接近那个两层楼高的桥头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第二连所面临的困难要比第一边大了许多,尽管他们的投弹手也可以准确地把手榴弹投到敌人阵地里,却无法逾越百米的距离,把手榴弹投进敌人的桥头堡中,就算是架起迫击炮来轰,那又需要以量来取胜,这在一时半会儿却是做不到的。

“别忘记了团长的命令,后面的部队还等着过桥呢!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邸玉宝见到张贤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来,瞪视着他悠悠地说着,然后再一次回过头去,大声命令过来的三位排长:“一排负责掩护,二排向西警戒,当心敌人再打回来;三排,跟我来!”

“老邸!”张贤也不由得急了起来:“这么冲不过去的,不能这么冲,这会死很多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邸玉宝反问着,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的火气直冲上了他的顶门,他同时又道:“如今我还是第一连的连长,你要当这个连长,等我牺牲吧!”

张贤愣了愣,竟然被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他知道这个邸副营长是冲口而出的,这句话根本就没有经过他的大脑,但是也十分明白地表达了这位副营长对于自己的不满,这里面有的是妒忌,而更多的是技不如人、没有得到上级重视的脑羞成怒。

※※※

邸玉宝带着三排的人折回身,沿着来时的桥面向对岸的桥头堡冲了过去,但是此一时已经非彼一时了,显然敌人阵地上已经对这边的大桥有了警惕,从桥头堡里调转了一挺重机枪向着桥面上射击过来。桥上的灯光虽然暗弱,但是却一样把桥面上照得无处可藏,没有一点黑暗,在这个时候,黑暗就代表了生,反而是光明代表的是死!

在敌人强大的火力压制之下,顷刻之间,冲在前面的人便倒下了一大片,邸玉宝显然也受了伤,冲过了桥中段,便一头栽倒在地,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在机枪的扫射面前,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这就好象是死神从来不分什么高底贵溅一样,最终将所有的人统统带走!

后面冲到桥上去的战士们也纷纷退了下来,就算是冲到了前面没有被子弹击中的人,此时也趴俯到了地上,靠着死去的同伴的尸体抵挡着从高高的桥头堡上射来的子弹,实际上这种抵挡也是一种无效的挣扎,只要稍有动作,便马上引来那些居高而下的敌人注意,马上便是一梭子弹扫来,便是不死亦会被打伤。

转眼之间,几十个生龙活虎一般的战士便倒在了血水横流的大桥之上,便是没有死的,也只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立时,大桥之上,再一次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张贤眼睛都已经红了起来,那是一种又痛又恨的感觉,此时便是对刚才邸玉宝的揶喻之言也尽数地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想到的是怎么能够迅速快捷地把敌人那个喷火的建筑打垮打烂!他的目光从桥上移到了桥上,哗哗的河水声令他猛然一惊。桥下,一片得黑暗,正与桥面上的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团长!”张贤大声的呼叫着,此刻在他的眼里,那个人民军的金团长仿佛成了一个救命的稻草。

“我在这里!”金铁山团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来到了张贤的面前。

“这条河有多深?”张贤急急地问着他。

金铁山愣了愣,马上回答着:“这条江不深,得是水流很急。”

“可以徒涉吗?”

金铁山想了一下,道:“夏天的时候根本不能,水很深,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冬天,是枯水期,应该可以过!”

张贤点了点头,马上命令着围在身边的熊三娃:“三娃,你带几个人跟我徒涉过河,我们要去把那个桥头堡炸掉!”

熊三娃呆了一下,立即响亮地回答着:“是!”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便召集来了一个班十几个人到了张贤的面前。

张贤只从中间挑选了五个人,命令他们去做准备,然后又把二排长王鹏叫过来,让他负责带着人向河对面的敌人进行射击,以牵制敌人的注意力,这才与熊三娃等人转到了桥下,来到了静静流淌的河边。

初冬的河面上还没有上冻,但是河水却冰凉刺骨,大家脱下了胶鞋,挽起了裤管,纷纷踏入河水之中,却又都经不住地马上收回腿来,一股钻心的冷气透过皮肤,透彻了心肺。

“这比死要强多了!”张贤说了一句,当先地踩入了水中,脚便如同被割裂了一样的痛起来,但是他还是咬着牙,从大桥底下一步步地向河对面走去,为了不发出过大的响声,他每走一步都十分得小心,还未到河中间,河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

见到副连长带头,后面的战士们也不再畏惧,跟着又一次走进了刺骨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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