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一次降临了下来,月亮也从树梢间升腾起来,映着地上的残雪,将大地与苍穹都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山林里还有些阴影笼罩,可是山下的苏民里以及那条穿过东西的公路,却是毫无遮拦,暴露在月光之下。
夏阳已经接到了张义的命令,听到北面传来的迫击炮的轰鸣之声,他便知道这是开始行动的信号,第一营此时就是整装待发着,只等着这一声炮令。
实际上,在接到张义的命令之前,东面的坪岩方向已经有战斗在进行之中了,远远传过来的枪炮之声,已然打破了这个本应该宁静的夜。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平静的,对于那些美国人来说,也是同样得神经紧张,他们知道附近的山林里还藏着许多敌人,这些敌人虽然是被他们从苏民里地区赶出去的,但是依然没有远离,还是对着他们虎视眈眈,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如芒在背。
迫击炮的威力虽然远远不及美国人的火炮,但是对于轰击这个已然成为废墟一般苏民里小镇,却是绰绰有余的。因为设在北山上的迫击炮阵地是居高临下,所以此时山下的整个镇子都是笼罩在炮火的威胁之下,没有一块地方可以幸免。
三十分钟的炮火虽然也没有美国人的炮火那么密集,却足够将这些美国兵的锐气打将下去,让他们的强势火力暂时失效。美国人也向着北山上开着炮,但是黑夜里,即使有月光的照明,却也无法判断志愿军的炮阵位置,再加上是从山下打到山上,威力就已经轻少了不少,实际上真正对六四三团造成的危害有限,并不影响张义按照战前既定的方针准备战斗。
炮火刚刚一停歇下来,六四三团的冲锋号便满山遍野的响了起来,那嘹亮的号声就如同是罗兰的号角,将整个天际都充斥了,伴随着喊杀声、枪弹之声此起彼伏,让苏民里的美国人听起来,就仿佛是四面八方、仿佛是十面埋伏,想要镇定都无法镇定了,剩下来的就只是心惊胆战。
美国人这一次是在镇子的南面设置了防御阵地,但是毕竟没有东、西两边挖着堑壕,建有工事,又不象北面还有一条小河作为屏障,所以便是这个只用机枪火力作为封锁的防御阵地,也没有经得起第一营从上而下打过来的几枚榴弹。月光下,在近距离的交火中,掷弹筒的威力倒是被发挥了起来,第一营的战士们可以伏在高处的山林、草丛和石头之后,凭借着地形的优势与众多障碍物的掩护,很轻易地便接近了敌人的阵地,当敌人发现有人侵入的时候,实际上已然成了近身搏杀之状了。而作为近身搏杀,又并非是这些美国人的强项,所以也就几次冲杀,那些美国兵便抵挡不住从山下冲下来如同洪水猛兽一样的志愿军士兵们,纷纷向后面的公路方向退去。公路是他们的命脉,他们的来来往往都离不开那条穿越山区的公路,便是逃跑,首先想到的还是那条公路。于是,夏阳带着第一营当先地从镇子的南面冲入进来,沿着残破的巷子攻向公路。
在南面首先打开局面的时候,张义亲自指挥着六四三团的第二营和第三营也从镇子的北面攻了过来,很快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冲过了敌人引以为防的那条小河,喊杀声中,一个班的战士当先的接近了美国人的机枪阵地,齐齐投出手榴弹,爆炸声里,这个机枪阵地立时烟消云散了,那些美国士兵见势不好,拔开腿来,逃命一样的向公路方向奔去,只留下了几具尸体和几个被炸伤而昏迷过去的人员。小河的防线被打开了,这就好象是被打开了一道水闸,六四三团的战士们象被堵住的水流终于得到了渲泻一样,从北山的阵地蜂拥而来。
几乎没有任务抵抗,在六四三团从南北两面攻进苏民里来的时候,美国人便开始了逃蹿,他们放弃了这座几乎无险可守的镇子,从西面那道敞开的路口向着球场的方向逃去,开着他们的车,带着他们的重武器,拖着他们疲惫得不能再疲惫的士兵,撤出这座令他们守也守不住的镇子,而被他们丢下的还有更多的东西,有他们无法带走、只好销毁的重炮;有他们想要销毁却又来之不及的辎重,以及那些不远万里到这个寒冷的半岛来作战却死在这里,又无法带回国去的士兵们的尸体。
战斗从天黑的时候开始,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便已经基本结束了。这一仗对于六四三团来说,却是取巧多,实战少,应用了虚张声势的战术,利用夜间敌人对自己这方判断不明而避战的心情,取得了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胜利的成功,终于再一次占领了苏民里小镇,也再一次切断了联合国军西线东边南朝鲜部队与西边美国部队之间的联系,实际上从这一时刻开始,已然把东面德川作着垂死挣扎的韩国第七师首先送入了死亡陷阱里。
在苏民里战斗结束的时候,西边往球场方向去的四九九高地附近,王大虎亲自带着六四四团埋伏在这里,等着敌三十八团从苏民里撤出来,在晚上十点半钟的时候,打响了西边的战斗。那些惊恐万状的美国人立时乱成了一团,把整个公路拥塞了起来,越发得行走不通。好半天他们才组织起力量来进行着自卫的抗击,却已然处于了四面包围里,动弹不得。
这其实就是一个连锁的反应,在六四四团围住撤出苏民里的敌人之时,张义带着六四三团乘胜追击而至,两个团一前一后,把美军的这个团堵在了四九九高地之下的公路之上。这里其实离着球场并不远,对于美陆军第二师来说,是不可能看着三十八团覆灭的,所以派兵救援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而这一切,又尽在七十二军军长刘兴华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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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到了半夜时分了,保罗与库尔特军长还是没有入睡,这一晚各处的战报太多了,令他们都有些眼花瞭乱了起来,先是德川的南朝鲜第七师正在激战之中,原以为攻占苏民里之后,陆军第二师会有一个团增援德川的,所以韩国第六师向最东面的韩国第八师增援。可是,在宁远的韩国第八师还没有等到他们的第六师赶到,就已经被中国人击溃了;韩国第六师连忙回师,保罗于是联络这个师转而向德川。围攻德川的志愿军第三十八军,那正在志愿军里一等一的主力部队,韩国第六师根本没有抵达德川,韩国第七师便已经步入了第八师的后尘,被击溃后向南面的北仓里逃遁。令保罗与库尔特想不到的是,美陆军第二师根本就没有抽出一个团来进援德川,因为苏民里也遭受到了中国人的攻击,这些中国军队就好象是烧不尽的野草一样,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这么多来。
此时,德川的失守,已然令库尔特将军和保罗都紧张了起来,因为德川正位于价川之东,两地离着也不过四十公里,可以说转眼之间敌人就可以攻到。当下,保罗紧急联络东面的土耳其旅,以联合国军指挥部的名义要求土耳其旅无论如何也要坚守住朝阳劳与石山地区。直到这个时候,库尔特将军也没有先前那种对中国部队嗤之一鼻的不屑了,反而有的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更可以说这是一种摸不着边的惊恐。
保罗一直在沉思之中,他看着地图,心里面也是说不出来的惊慌,到这个时候,他已然隐隐约约地对于对手的目的有了些猜透,可是却又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下去。
“保罗上校,你在想什么?”好象是看出了保罗的心思,库尔特将军问道。
保罗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军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地道:“我想,我们一定是搞错了,敌人不是在防御,他们而是在进攻!真正的进攻!”
库尔特愣了一下,也点了点头。的确,面对着联合国军气势汹汹的圣诞节攻势,让任何人都会以为对手一定会相方设法的来抵抗,他们却没有料到对方不旦不抵抗,不搞防御,而且是直接面对,几乎是一夜之间出现在这上百公里的作战面上,并且轻易地就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库尔特将军也好,保罗上校也好,也都是经过二次大战的洗礼,无论是在欧洲战场面对德国人,还是在亚洲战场上面对日本人,他们都没有遇到过这么难以琢磨而又刁钻的对手。
“保罗上校,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个时候,库尔特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了。
保罗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道:“你看,他们从东面击溃韩国部队,如果就势从那边往西南方向穿插过来,会怎么样?”
库尔特看着地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地图上,德川位于价川以东,如果从那里直接插向西南,奔往顺川地区,那么就等于是抄了他们的后路,把他们所有的部队都包围其中了。可是想一想,他们西线的部队怎么也有十多万人,敌人有这么大的胃口吗?那又要多少的兵力来部署呢?
仿佛是看出了库尔特的疑惑,保罗悠悠地道:“将军,中国人喜欢谋略,他们总是在打仗之前,先算计好了。我们的兵力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还不算多,他们打内战的时候,都敢几十万人来包围,何况是对于我们这么十几万人呢?”
“那依你的意思呢?”库尔特问道。
保罗想了一下,提议道:“我想,我们应该先行全面后退,退回清川江以南,把松开的手再握紧来!”
库尔特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担忧地道:“如果敌人只是攻战德川,并没有向我们的背后穿插,我们就这么退回来,不是让人笑话吗?”
保罗怔了怔,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了,的确,此时他们的这一仗,打得不仅是仗,更多的还是一种政治影响。
正说之时,一名参谋又拿着一份战报走了进来,递给了库尔特。库尔特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怒骂了起来:“第二师放弃了苏民里,原因是被敌黑夜围攻,真是混蛋!三十八团从苏民里撤出后,又中了敌人的埋伏,如今第二师正从球场出兵向西救援三十八团,他们还会不会打仗?怎么搞得这么一团得糟?”他骂着,随手把手中的战报丢到了地图之上。
保罗捡起这个战报,看了看,忽然脸色有些大变,经不住地道:“不好,只怕球场也保不住了!”
库尔特愣了一下,蓦然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