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武小阳的狙击终于还是暴露了他的目标,虽然他被炮火翻起了泥土厚厚地压着身体,却还是无法掩藏住他的冒火的枪口,于是他也成来了敌人狙击手反狙的对象。
在经历了一番以生命为代价的尝试之后,桥西的美国兵们忽然学得聪明了起来,他们的突击队员还有几个幸存者躲在危桥的桥面之上,借助着桥栏和队友的尸体以阻挡对面百发百中的志愿军狙击手的狙杀,他们匍匐在桥面上,已然顾不得满脸沾着的带血的泥水,伏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便是反退的胆量也失去了,因他们知道,只要是他们稍一现出身形,就一定会被对面的杀神一枪击毙。
敌人的炮火虽然比刚才有些减弱,却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意思,依然怒吼着压得桥东两处高地上的警卫一营的战士们喘不过气来,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狙击手也出现在了桥西的湖岸,隔着五十多米宽的华川湖,瞄准了桥东武小阳藏身的所在,此时,武小阳还恍然无觉,依然瞪视着危桥的桥面,在那个桥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悄悄往后倒退的美军士兵的身影,那个美军突击队员也只是稍一现身便隐住了身形,但是就这么一个稍纵就逝的瞬间却被武小阳逮得时机恰到好处,陡然一枪打出去,那名刚刚掩住身形的美军突击队员便惨叫了一声,身形向桥边的一歪,竟然摔过了不高的桥栏,“扑通”地一声掉进了幽深的湖里,连浮都没有浮一下便沉了下去,湖面上只是咕嘟嘟地冒了几个泡。
可是,在桥上的敌人突击队员掉下湖去的时候,桥西的湖岸处却是火光一闪,随着砰的一声响,一枚子弹飞速地扑过了五十米的水面,不偏不倚的打进了武小阳藏身的泥坑里。张贤正侧头看着小武,对着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对于刚才把那个敌人突击队员打下湖的那一枪,如果换成他,都自信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可是,在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逝之时,却看到了那边泥水一溅,那把被武小阳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倏地滑落了出去,而在这个时候又恰好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炸开,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鼓几乎要裂了开来,他听不到对面山头上战友痛苦的呼唤声,却可以想得到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转动着目光投向雨雾的对岸,依稀地看到了一个举着带瞄准镜步枪的敌人正在向他这边瞄准,不用想,那一定是敌人的狙击手,武小阳就是被他击中的!张贤心念所及,手中的枪也同时举起,对准了湖对面的那个身影,可是在他刚刚开了一枪的时候,却也看到了对面的白光一闪,那个对手也同时向他开了一枪。张贤暗叫着不好,而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躲藏了,下意识地感到了末日的来临。
这种狙击手之间的对决,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残酷的生死之战,既然能够一枪打中武小阳,那么这个对手就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人!实际上,在战场之上,任何一个狙击手都是非常不简单的,那需要有一种没有金钢钻,不揽磁器活的自信!而对于胜负的分出,往往是在一刹那间,也许是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便已经分出了高下。作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来说,就是这千万分之一秒的机会,也已经是足够多了。
本来,生死已然注定了,但是令张贤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却发生了,他的身边窦刚副营长突然直起了身来,窦副营长显然也看到了那个敌人的狙击手,这个高大的东北汉子一下子挡在了张贤的身前,随着一声惨叫声刺耳地响起,窦刚将张贤扑倒在地,两个人一起滚入了满是泥浆的战壕里。
张贤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半天才清醒了过来,推动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窦刚,可是窦刚却浑然无觉。“老窦!老窦!”张贤高喊着,终于是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挪开,翻身爬起来,这才发现那枚本来是要打中自己的子弹,已然由后面直贯入了窦刚的头部,打得他红的血与白色的脑浆一起流出来,窦副营长在当场就已经牺牲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泪水在张贤的眼眶中打着转,他知道这个时候还不是可以伤心的时候,他拿起了丢在一边的枪,再一次伏在了战壕边缘,举枪瞄向华川湖的对岸,在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那个刚才与他对射的敌人狙击手,正被人拖着向树丛中躲去,显然刚才他的那一枪也没有走空,把那个狙击手击中了。他举起枪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拖着那个狙击手尸体的同伴开了一枪,那个同伴也应声倒在了湖岸之上,树丛里,敌人再没有一个人敢于露头,而他们的报复也是异常得凶狠,向着这边的阵地不断地施放着冷枪,虽然这几个美国狙击兵的枪法远远地要逊于刚才那个与张贤对决的狙击手,却也给警卫营的战士们造成了一定的恐慌,这些冷枪远比吓人的炮火更加可怕,因为被炮火击中的机率毕竟不高,只要防范得体可能连伤都不会有;但是这些敌人的冷枪却是最要命的,只要一个不注意被他们盯上了,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丢掉性命。
经过了几次试探,张贤可以确定树林里还有三名狙击手,所有的战士都被敌人的冷枪打怕了,不敢从战壕里抬起头来,只要有人露出头,就一定会引来对手的射杀,这却也给了张贤一个可乘之机,让荆扬用木棍举着个帽子在战壕中晃动着,以吸引敌人狙击手的注意,在敌人进行射击的时候,也就是爆露了自己的目标,这也正成为张贤的可以狙杀的对象,便是这样,张贤顺利地干掉了林中的两个狙击手,而敌人的最后一个狙击手显然也是被打怕了,再没有敢向这边开一枪。
张贤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对付湖对岸树丛里的敌人狙击手的身上,这正给了桥上那几个还未被击中的敌人突击队员以机会,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再不想要冲到桥东来,而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全身退回了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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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雨终于是停了下来,而这个时候,敌人的炮火也停歇了,他们再一次撤离了桥西,撤回到公路上去了。在牺牲了过多的突击队员和几个狙击手之后,他们也需要暂时的平复与休息,进行必要的战术调整,以达到他们能够迅速过桥击溃对手的目的。
利用这难得的战场休息时间,张贤命令着警卫营的战士们尽快地打扫着战场,他也跑到了北面的三二零高地上,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战士把武小阳从那个藏身的弹坑里抬了起来,武小阳浑身是红褐色的泥,双目依然暴睁着怒瞪着前方,嘴里还在不断地向外吐着血,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显然已经昏迷过半天了。一枚子弹击中了他的前胸,他却是再一次幸运得很,由于身埋在泥土里,子弹在打进来的时候就受到了泥土的阻隔而失去了力道,所以他虽然是被击中,却没有被击穿肺,还可以呼吸,只是十分得艰难。另外,也是因为他的身体被埋在土里,便是伤口的血流出来也被泥土糊住了,泥土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止血效果,所以流得血并不多。
卫生员迅速过来为武小阳清理着伤口,进行着包扎,而张贤更是又喜又悲,喜得是小武还活着,他原以为这个小子算是挂了,刚才还心如刀绞呢!悲的事如今的武小阳身负重伤,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怕一样会因伤而丧命。望着武小阳已然软塌塌的身体被抬上了担架,张贤的脑海里又印出着他那活泼而不羁的笑容来,耳边分明还回响着武小阳离开他的时候最后说过的话:“对了,营长,以后你不要再‘小武小武’地叫了,我都是当爹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想到了小武也是一个当爹的人了,张贤便更觉得愧疚,毕竟是自己一直让武小阳处于最危险的境地里,从悲回岭上的老虎嘴,到如今桥东阵地上的狙击手,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哪一个不是在刀尖上走路呢?可是,每一次,武小阳都没有一丝的推却,而是毫无怨言地接受,并且可以圆满地完成任务。
武小阳被抬了起来,可是,他好象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直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王鹏把耳朵贴到了武小阳的嘴边,希望能够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可是,武小阳只是干动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要他的枪!”张贤马上猜出了武小阳的心思,从边上的一名战士的手里接过了那把春田式狙击步枪,亲自放到了他的手里,并且紧紧握着他的手,把枪放到了他的身边。
武小阳抱着枪,有些激动起来,望着张贤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贤抚摸着他的头,明白他在想什么,安慰着他道:“好了,小武,哦,不!武小阳同志,你已经非常圆满地完成了狙击的任务,下面你需要的是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
听到张贤如此的命令,武小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看着武小阳被抬下了阵地,张贤的心里有些不安,如果敌人再一次发动进攻,他们整个警卫营里,已经再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充当狙击手的人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埋怨起来,对着身边的王鹏道:“王连长,你怎么不提醒一下小武,躲在一个不动的地方狙击,这根本就是在自己找死!”
王鹏的脸上却挂着一脸得无辜,只能告诉着他:“我已经提醒过他了,可是他却不动?”
“为什么?”
王鹏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敌人的炮火打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了伤,腿被弹片击中,是我帮他包扎止的血。我劝他撤下来,可他死活不同意……”
张贤的脸色肃然了起来,想一想,如果没有刚才武小阳的舍身相拼,或许这个时候敌人已经攻过了危桥,把他们击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