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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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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掩人耳目,赵广、何嘉和葛全三人悄悄地从县衙后门溜出,换成了樵夫装扮,谁也没惊动。

由于连绵不断下了数日的雪,路的痕迹早已辨别不清,赵广却熟门熟路,带着他们绕到少台山的南侧,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灌木丛中发现一条极隐秘的小路。

“下官小时候就住在山下,对这座山熟悉的不行,沿着这条路,一定能看到山匪的老巢。”赵广道。

三人踩着新雪,各扛了一把扁担上了山。

少台山十分寂静,甚至连鸟叫声都微乎其微。雪上只有零星的老鼠走过的痕迹,其余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能依稀靠着树林的缺口辨别方向。

三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仍然没有看见半个山匪的影子。

“赵大人,咱们别是走错路了。”葛全搓了搓冻僵的手,咬牙道。

赵广压低声音道:“不会错的,再走个半炷香的时间,咱们就上到山顶了,到时候应该就能看见匪窝了。”

果不其然,待三人拐过一片密林,旋即便在前方看到了丝丝火光。

“就是这了。”何嘉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扁担放下,准备凑近些看个真切。

葛全跟在他身后,两人脚步轻柔,借着树木的掩护不断接近。

怪异的是,偌大的匪窝里空空如也。

“这山匪都去哪了?”葛全疑惑道。

何嘉眉头紧皱:“赵大人,为何只见匪窝不见山匪?”

然而赵广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他回头去看,却发现原本紧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赵广已经不知所踪。

夜幕降临,周遭的事物渐渐模糊了起来,二人意识到不对,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身侧的树木旋即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响动。

何嘉暗叫一声不好,只可惜他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寒光一闪,一把大刀径直便朝他的面门劈砍过来!

葛全拽住他的脚踝向后扯去,刀刃堪堪沿着鼻尖落下。

没等二人看清楚状况,双手双脚便被人牢牢的捆住。

“让咱们看看,这州里来的军爷是个什么德行?”说罢,一阵哄笑声响起,随后仿佛是有人举起了火把,原本乌黑的四周骤然明亮了起来,此时此刻何嘉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年纪约有四十上下,脸上疤痕纵横交错,身上裹着一件狐皮裘,周身散发着酒气,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这就是那个校什么尉的?”他轻蔑道,“还以为是个多大的官呢,原来就是个小白脸子。”

何嘉十六岁起跟着萧云峥,也打了五六年的仗,他早些年的时候体弱,在军营里就是时常被人称作“小白脸子”,后来也幸亏是连年打仗将身上这一身臭毛病全都养好了,才当上了这个司军校尉。

听了这话,何嘉脸色如坠冰窟,抬手便要向那人脸上招呼,却被一群人生生的拽了回去,腰腹上还挨了一脚。

“就他这样的,还想剿匪呢?”后头不知是谁说了句,此起彼伏的笑声便又响了起来

纵使他再蠢笨,此时也该明白状况了。

赵广卖了他们。表面上是带他们上山,实际上在寻找山路的时候就已经派人通知了这些匪徒,等到两人接近匪窝的时候再悄然离开。原本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他们三人是悄悄上的山,并无旁人知晓。届时他返回县衙,只需要说是何嘉自行上山,被匪徒劫去,生死未卜,便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他们两个怕是早已经成了深山野鬼,再也无法开口揭露赵广的恶行。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何嘉不禁自嘲,当时赵广提出要主动带路的时候他竟对这人还产生了一丝敬佩,现在看来,其实是早有图谋。

“老大,这两个怎么处置?”

男人斜睨何嘉一眼,不屑道:“他们是官兵,留着怕是会生事。就地杀了,尸体扔去后山喂狼。”

葛全仍在挣扎,高声叫骂着,男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

说罢,他转头回了匪窝里。

“官兵咱们杀了不少,这六品的倒还是第一次……”一人狞笑说道,旋即一把刀便直接向何嘉的脖子砍了过来。

何嘉闭了闭眼,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耳畔的摩擦声划过,等他回过头时,拿刀的人已经倒在地上,左右胸口各插了一支木羽箭。

那些匪徒后知后觉,提着刀便要冲过来,却都被射倒在地。

何嘉不敢耽搁,忙解了葛全的绳子,扯着他便向着东侧跑去,中间有人来拦,却都被这来路不明的箭干净利索的解决了。

二人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山匪的声音,却仍然没有停。

绝不能等到天亮。他们找不到下山的路,天亮以后只怕是没法在熟门熟路的山匪手底下逃走。

“随我来。”突然,一个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何嘉循声看去,却只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身后背着一把长弓。

这是方才救了他们的人。

此时此刻,何嘉也顾不得此人身份,跟在他的后面,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进来吧,他们找不到这里,等到天亮我送你们二人下山。”

何嘉抬手便要下跪道谢,却被他拦住:“不必谢了,这伙山匪成日作恶多端,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说罢,他从山洞深处抱出来一把干柴,堆在地上点燃了。

何嘉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不由得十分震惊。

此人看起来约莫只有十五六岁,面容青涩白皙,稚气未脱。可却能在黑夜之中百发百中。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和他说话的神态实在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东西。

“我姓段,单名一个钺字,算是个过路的江湖人。”他将身后背着的长弓放在地上,“你们不是寻常百姓吧?”

何嘉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和盘托出:“我们隶属兖州军麾下,奉命前来剿匪的。”

段钺讶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既是剿匪,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来了?”

何嘉三言两语的将他们遭遇的情形解释了一通,段钺听懂了个大概,拨弄着前面的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小段兄弟,你经常在这山上吗?”何嘉问道。

段钺想了想,回道:“也不算经常,我行走江湖,哪里都能落脚,不过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少台山上。”

何嘉对江湖的事情知之甚少,问道:“小兄弟箭术如此出众,敢问是江湖上哪个门派的人?”

段钺眼皮不抬道:“无秽阁。”

何嘉闻言突然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虽说他常年打仗,不怎么了解江湖中诸事,但是对于无秽阁这个名字还是十分熟悉的。据传言,它是如今江湖第一大帮派,人数众多,势力范围甚广,虽从不摄朝堂事,但其商号“无秽”更是遍布整个大盛,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何嘉之所以听到这个名字如此惊讶,还是因为两年以前,他还跟着萧云峥平起义军的时候,无秽阁的人曾经救过他一命。

彼时,他带着一队人马准备前往敌军的后方奇袭,不曾想中了埋伏,是无秽阁的人在生死关头出手救了他们,他们才得以侥幸逃脱。他只记得为首之人不过弱冠之年,只交代了句别将此事说出去,之后便再无踪迹可循。

何嘉心中不禁感叹,想不到自己两次遇险,都是被他们所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何嘉叹道。

段钺不断地向火堆里递着干柴,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何嘉开口问道:“小段兄弟既然已经在这山上住了半个多月,想必对山匪的动向也十分清楚吧?”

段钺手中动作一顿,低声道:“他们向来随性而为,基本每日都要下山,下一次山便带回来许多东西,有时候是粮食,有时候是钱财,也……有的时候是一个女人。”

此话刚落,何嘉突然想到酒肆掌柜说的那句“喝血的魔头”。

这世上哪有什么魔头,有的不过是人心难料。山匪猖獗,百姓的血不就是被他们这群畜生给喝干的么?

但是如今这个情形,他们又还能做什么?

原本指望着赵广能够带他们摸清楚山匪的布防,届时悄悄上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少胜多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赵广既然和山匪有勾结,那么他们来时走的那条路只怕是行不通了,且这些时日山匪必会生出警觉,再想靠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找萧云峥的话……来往路途,只怕是要废上个三五天,一是想要赶在年关之前将山匪清剿干净怕是就来不及了,二是他人手也不富裕,调给少台山的话,只怕那边便不够。

怎么看都是一局死棋。

他闭了闭眼,心中郁结,一股无力感正逐渐没过全身,喘不上气来。

突然,何嘉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句话在他脑子里响起:

“外有猛虎,内有妖祟,两相结合,呈大凶之状。然有因必有解,幸有仙人相助,堪堪化险为夷。”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又细细回想起说话时女子从容不迫的神态,不由得汗毛倒束。

竟然全都让她说对了!

所谓外有猛虎,便是指盘踞在少台山为非作歹的山匪,内有妖祟定是指与山匪相勾结的赵广,而那个仙人……

他看了段钺一眼,顿时什么都想通了。

何嘉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而此事的巧合却让他不得不怀疑,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半仙之人?又或者那女子知道内情,早就猜到了现在这个结果?

思绪越发凌乱,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只有一个——

是那女子。

何嘉一拍大腿,对着旁边的葛全道:“明日你我下山,你去将大营里的那个半仙带过来。”

葛全震惊:“半仙?什么半仙?”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何嘉说的是哪个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个瞎子,带她来做什么?”

何嘉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心里却隐隐有一种直觉,那个女子能够解决少台山如今的困局。

“你不必知道缘由,明日将人带到便是。我会先去县衙一趟,找赵广问个清楚,你接到了人便立马着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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