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邬山上的匪患足足清理了七日,萧云峥一行才继续向南行进。
兖州境内共有三座大山,分别是大邬山、琼碧峰和行尧山。行尧山位于兖州最北,那里地处荒芜,方圆百里都无人居住,且险峻非常,并没有山匪聚集在此。
他们此行是要前往琼碧峰,剿匪的最后一处地方。
山脉阻隔 ,地势陡峭,这一路并不好走。再加上深冬腊月,大雪不停,士兵们劳顿数日,现如今也各个筋疲力竭,饥寒交迫。
萧云峥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倦之色,他勒马停住,看见身后面露苦涩的将士们,正色道:“就地休整!”
“将军!”一个斥候快马加鞭地带回了消息:“何校尉送信来了!”
萧云峥拆开看后,脸上的疲惫之色淡了一些,道:“他们已将少台山上的匪清理干净,不日便会与我们回合。”
一旁骑督谢洪惊诧道:“竟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废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萧云峥道:“他说有贵人相助,还说这位贵人同他们一道来,届时见了便知道了。”
何嘉是在信上提了贵人,对其夸赞不遗笔墨,但却没说这位贵人是个女子。
他虽然知道萧云峥并非是个对女子有成见之人,但为了避免其余的情况,还是准备先斩后奏,等到时候见了面再说也不迟。
“剿匪还能遇见什么贵人?真是奇了。”谢洪揶揄道,“一军校尉,怎得连一个小山头都搞不定,还要请个外援。”
谢洪与何嘉是萧云峥身边的老人,二人在他身边数年,关系匪浅,平常最喜欢的就是插科打诨,互相诋毁。
萧云峥对于这样的“诋毁”已经习以为常,将已经被冻得牢牢的水壶放在火堆旁,道:“识人善用也是本事,他将人带过来了,兴许到了琼碧峰用得上。”
信中所写只有寥寥,并没有详细提及少台山与清丰县的事,是以这位贵人的身份如今还是扑朔迷离,人既然一同来了,若是能用上自然好,何嘉此举还算是在点子上。
“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那贵人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经受得住。”谢洪搓着手道。
萧云峥的眼神透过层层叠叠的大山:“他们快到了。”
少台山到这并不算远,他们人不多,脚程快,很快就能追上来。
半晌之后,萧云峥起身,厉声道:“整军,即刻启程!”
琼碧峰说远也算不上多远,再翻过两座山头便是了。说近也不太近,毕竟坐落在兖州境的边界上,是兖州的最南侧了,它位于任城郡,再往南一点就是于阗,周边离得最近的县也有几十里,所以官兵不常踏入。自从和于阗那一仗之后,两国关系交恶,原本这里便荒芜,如此一来踏足的人便更加稀少。至于山匪为何会聚集在此,也是一个无从查证的问题。
若是按照寻常情况,山匪的财路都来自于百姓手中,这附近既然没有百姓,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据之前的探子来报,说此处确实有一大批的山匪,这样一看,事情就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正因如此,此处很可能是此行最难啃的硬骨头。萧云峥早就知晓,所以将琼碧峰放在最后,不至于耽误了其他地方。
他们废了足足一日半的功夫才到达琼碧峰山脚下。附近没有人家,只能就地扎营,等到将营帐扎好,天色已经昏暗。
营帐刚刚扎好,何嘉便带着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将军!”离得老远,萧云峥便听见他那副破锣嗓子。
谢洪撇了撇嘴道:“他这嗓子,怕是在少台山上喊,我们也听见了。”
何嘉将马系在营地外围,一路跑过来,掀开营帐的门,气喘吁吁道:“还好赶上了。”
“呦,这不是我们何校尉么。”谢洪在一旁冷冷道。
谢洪那张破嘴实在是贱得没边,何嘉懒得理他,以免他又说出什么话来挤兑自己。
“怎么,在少台山上立了功,连我都不搭理了?”
何嘉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小心点你那张破嘴,哪天叫人给撕了。”
谢洪吃痛,正欲还手的时候,便听见一旁的萧云峥道:“这次做的不错,等回了兖州,给你封赏。”
何嘉面色一喜,忙道:“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谢洪翻个白眼:“狗腿子。”
萧云峥淡淡瞥了谢洪一眼,道:“马喂了么?”
谢洪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走之前不忘还何嘉一脚。
得了夸奖,何嘉却仿佛并没有多欢喜,他站在萧云峥的面前,眼神飘忽不定,数次想要开口,但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有话便说,从前也没见你这副扭捏的样子。”
“将军,这个赏……你不如现在就给我吧?”
萧云峥看他神情紧张,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是因为这个。说吧,想要什么。”
何嘉见他脸色不错,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道:“那日我给将军所写之信上头的贵人……其实是个女子。”
萧云峥眼中有一丝惊诧闪过,却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女子又如何?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为难?”
何嘉忙摆手道:“属下不敢。只是军营毕竟是极其严肃之地,我贸然将她带来,是怕给将军添麻烦。”
萧云峥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既然和你一起来了,心中必然也是情愿的,来了便当客人招待便是,能有甚么麻烦的。”
兖州不是洛阳,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女子身份在军营中的确会多有不便,但也只是因为这之中都是男人,她若真能帮得上忙,麻烦些又有什么关系?
听了此话,何嘉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下,他旋即将在清丰县发生的一切,包括容昭在内都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萧云峥静静听完,心中思绪翻涌。
他没有想到短短数日时间,他们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也更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少台山,竟然能翻出如此风浪来。听何嘉所言,这位容道长的确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倘若没有她,凭何嘉这样的直爽性子,怕是早就掉入李章的陷阱之中了。
但是此中却有诸多疑点,让他无法忽视。
“你说,你是回兖州大营的时候,正好遇见她在给流民算命,”萧云峥神色不动道,“而你恰好让她给你算了一卦,她又恰好将所有事情算准了?”
何嘉不置可否。
“世上哪有这么多恰巧。”萧云峥道,“你不是说她是个瞎子么?怎么如今听你所言又不瞎了?”
何嘉忙回道:“容道长说她是借了三清真人的法术,必须要摒弃肉身双眼,才能将天眼打开。”
闻言,萧云峥嗤笑道:“你便信了?”
何嘉当然知道这话有些荒唐,解释道:“她说明了来意,在清丰县也帮了我许多,属下再问这些,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的确如此。她行事并无不妥,倘若何嘉非要刨根问底,实在是有些不明事理。
“承父遗志,替父伸冤……”萧云峥轻笑一声,“且先不提她是从何处怀疑兖州军一事另有内情的,倘若有内情的话,为何旁人无法发现,只有她发现了?并且你方才说她比你要年轻几岁,兖州军与于阗的那一场仗打的时候你四岁,她只怕还未出生。为一素未谋面的父亲做到这份上,你便不觉得可疑么?”
何嘉一愣。他的确没想过这些。当时容昭的话茬一直将他向兖州这些年的情况上引,他心中激愤,因此并未注意到话中的蹊跷。
只是当时何嘉已经表明了不再怀疑她的身份,如果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为何要特意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骗他?
萧云峥也想不明白。但是当何嘉提起,她最后提出要他问问自己知不知道兖州军一事的内情的时候,却隐隐有一种预感,不管是她的身份、目的还是这句话,似乎饱含了浓浓的试探之意。
她在试探些什么?
他父亲确实曾在沈崇身边做过副将,但这些陈年旧事萧瑾从未对他提起过。
萧云峥收拾好思绪,续道:“事先要知道你何时抵达少台山,又恰好出现在你回营调兵的那一刻,还不忘在山上留了一个高手恰好救你们一命。你这一趟只怕是身边都有她的眼线。”
“不仅如此,我的身边应该也有人时刻掌握着动向。”
何嘉被绕的发懵,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参透他话中含义。
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容昭帮了他,救了他的性命也是事实。
何嘉泄气道:“可是将军,她费尽心思帮我,帮清丰县,能有什么图谋?李章的罪证还在我的手里,是她一力促成的,她必定不是李章的人。即便她身份可疑,目的可疑,想必……也绝不会与我们作对。”
这也是萧云峥心中疑虑。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来军营之中?可是这兖州军营又有什么可值得费尽心思图谋的?
“人在哪,带我去见。”萧云峥起身,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个“半仙”。
“就在后面,由葛全带着,按理说应该快到了……”
“不必了,”女子清丽的声音在营帐外幽幽传来:
“该我亲自拜见将军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容昭:不用怀疑,冲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