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洪和何嘉两人一直在山下守到了晌午。
见他们迟迟不下山,谢洪心中又急又燥,只恨不得立刻冲上山。守在山下的这一上午,他左思右想却还是想不明白,一向谨慎的萧云峥会突然相信这个陌生女子的话?
若说容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的确比寻常女子见识多些,口齿伶俐些,再有的便只剩下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美色?
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在他心中萧云峥绝对不是此种肤浅之人。
谢洪越想心中越觉得苦闷,这副表情落在何嘉眼里,倒是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容道长并非恶人,你不必如此。”
葛全在二人身后,闻言也凑上来道:“有容半仙在旁,放心吧,咱们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谢洪看他们两个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们两个也不知被她下了什么迷魂药了。”
何嘉耸耸肩,懒得和他争辩。
葛全仍喋喋不休:“骑督你不知道,这个容道长可神了,普天之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清丰县的事可就是多亏了她……”
何嘉缩了缩身上的狐裘,心道谢洪怕是又要发火了。
果不其然,谢洪听了这话一个眼刀过去,等葛全老老实实地闭了嘴,话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也就是你们两个废物还要靠别人帮忙,若是我和将军在绝不至于拖上三天。”
何嘉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就凭你?只怕是将军早就栽在李章手里了。”
谢洪正准备反驳的时候,突然疑惑道:“这事又和李章有什么关系?”
何嘉轻嗤一声:“关系可大着呢。”
谢洪还不知道清丰县发生的事情,何嘉几次三番的想和他说,他都称自己懒得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拒了,如今便让他尽管挤破脑袋去想。
“是李章在少台山留了陷阱?”
何嘉心道他倒是还不是个傻子,点了点头:“不错。”
谢洪顿了顿,抬头朝着山上远远地望了一眼,这次倒是一反常态,没和他继续打嘴仗,从神情来看的确是十分担忧。
何嘉有些好笑道:“你这副模样倒像是咱们将军的小媳妇。”
谢洪一脚踹过来,谁知何嘉早有准备,一个侧身轻巧躲开,笑道:“这便急了?”
看谢洪吃瘪,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谁让这家伙平时嘴上没个把门的,专捡人痛处说。
二人说着,身后的葛全忽道:“是将军和容道长!”
谢洪闻言立马看去,只见雪色弥漫中,两个人影的确从琼碧峰上下来。
二人并肩走着,似乎在交谈些什么,容昭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见状二人之间必定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不会如此和谐。
谢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但却不禁开始想,他们在琼碧峰上究竟看见了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何嘉便已经迎了上去:“将军!”
“整军,即刻回大营。”萧云峥吩咐道。
何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道:“现在回军营?”
“现在。”
得到萧云峥肯定答复之后,他不敢耽搁,和谢洪两人立刻清点人数,一行人赶回兖州军大营时,已是深夜。
·
第二日清晨,兖州官署内。
“你说萧云峥带兵回了大营中?”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着绯色长袍的男子道。
“禀刺史大人,他确实回了大营,现在正朝着兖州城的方向行进,用不了多久便到了。”
李章眉头微皱,心道他不是在剿匪么,怎么好端端的连山匪也不管了,反而是回了兖州城?
可别是琢磨什么诡计呢。
少台山事败,还是因为他太过于轻敌,没想到萧云峥身边的那个何嘉竟然是个聪明人,这才吃了哑巴亏。这事也让他心中对萧云峥又生出了三分警惕,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自己回来的?”
“身边还跟着四个人,只不过距离太远瞧不真切。”
李章摸着下巴道:“没带兵?”
报信的摇了摇头:“兵都在大营里头呢,回来的就他们几个。”
据他所知,萧云峥的确是有两个副将,常年跟在身边,那这剩下的两个人又是谁?而这兖州城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连官职和命都不要了?
李章皱眉思索,心中却猜不透萧云峥此举的意思。
“会不会是他想清楚了,向大人递辞呈求饶?”
李章神色不变,口中叹道:“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啊,看样子可不像是会求饶的人。”
那时他让萧云峥去剿匪,想的便是他如果服个软,自己倒也不是非要和这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过意不去。可是萧云峥一声不吭的接下了,在兖州城中连夜都没过,直接带人上了山。
“到底还是年轻。”李章感慨道。
左右萧云峥立了军令状,山匪剿不干净就老老实实的卸了官帽子,而山匪远在百里之外,他贸然返回兖州城,难不成还能搅出什么风浪来?
想到这,他的心定了定,淡淡道:“查查和他回来的都有谁,另外叫人在城门口迎着,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告诉宋远,看好甲库,没我的令别让旁人进去。”
宋远是兖州主簿,专门负责一应文书账簿,而甲库正是涵盖了兖州所有机密文书的地方。
那人得了令,退了出去。
“大人,这是刚泡好的日照雪青,您尝尝。”一旁的管家刘贲递上一杯茶水,谄媚道。
李章接过,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这茶千金难求,大人可是兖州头一份了。”刘贲奉承道。
李章面无表情问道:“该送的都送了么?”
刘贲道:“大人尽管放心,阮家、江家和周家都各送了一罐。”
李章“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忽道:“萧云峥不是马上回来了么?叫人也给他送去一罐。”
刘贲心中不解,这一罐茶可是能买上一座宅子了,他不是和萧云峥不对付么,还给他送这么贵的茶作甚。
当然这也只是他心中腹诽,李章说什么他做什么便是了,哪有忤逆的胆子:“小人即刻便送过去。”
刘贲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前来通传,说是萧云峥到了。
这么快。李章眉头一挑,连忙叫人将他带了进来。
“兖州军参将萧云峥拜见刺史大人。”萧云峥行礼道。
他身形修长,眉目俊朗,说起话来气度非凡。
见他态度还算恭谨,李章也不好明面上驳他的面子,将他扶起来道:
“萧将军不是在南边剿匪么,怎么突然便回了兖州城?”他说着,叫人给萧云峥倒了一杯茶。
萧云峥道:“贸然惊扰大人,下官是来取一样东西的。”
李章瞥了他一眼,笑道:“不急,这日照雪青是我今日新得的茶,萧将军尝尝再说也不迟。”
一旁的侍女将茶水递到萧云峥面前,他却并没有接。
茶香顷刻间便弥漫了整间屋子,萧云峥看着递到面前的茶,笑道:“茶能涤性,大人喝了这么好的茶,也自然是个高洁雅致之人。”他顿了顿,又道,“下官一介武夫,当不起如此名贵的茶叶。下官只取一样东西,取了便走。”
李章见他这副毫不买账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语气也不似方才亲厚:“不知萧将军是要拿什么东西?”
“下官的官印,应该还在大人手中罢。”萧云峥冷眼看向他。
李章动作一滞,笑道:“诶哟,瞧我这榆木脑子,竟将这件事情忘了,快去正堂将萧将军的官印取来。”
原本李章心里还怀疑,清丰县一事解决的如此妥当,究竟是他误打误撞,还是真的有个能干的手下?现在看来,萧云峥的确是已经知道了他所作之事。
这样也好,反正他排挤萧云峥也是整个兖州城心知肚明的事了,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李章的脸上不见一丝心虚:“多亏了萧将军还记得这事,不然耽误了剿匪可怎么是好。”
“大人贵人多忘事,兖州之事均系于一身,有些遗忘也属正常。这官印下官原也是不急着要回来,实在是怕大人身边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偷偷用了,届时连累了下官,也叫大人难办不是。”萧云峥语气轻缓,眸中却有讽刺之意。
李章也混迹官场多年,哪能听不明白他话中的讥嘲?
“萧将军这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是剿匪碰了壁?”李章神色自若道。
“剿匪顺利的很,必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只是遇见些许奸佞小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夯货,就不必说出来让大人烦心了。”
萧云峥这话说完,李章脸色瞬时有些不好,到底是碍于在官署中,没有发作出来,只冷声道:
“萧将军既拿了官印,便赶紧回去剿匪罢,年关之前完不成,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云峥不紧不慢行礼道:“下官在兖州城还有些事情要做,等做完了,自会前去剿匪。”
听了这话,李章神色微变,问道:“哦?是什么事比剿匪还重要?”
萧云峥笑道:“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大人很快便会知晓。”
说罢,他便提着官印,抬脚出了门。
既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什么又说他很快便会知道?李章心里对他的态度生出几分怀疑来,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